“大哥,你降了吧!……我保證讓你後半生衣食無憂。”鄭芝龍沉聲說道。
“降?”劉香看著鄭芝龍,“讓我活著,你就不怕皇命難違?你就不怕你的上官責難?”
“不會!”鄭芝龍連忙說道,“在漳廈,我的話還是很管用的,無人敢違背。……大哥漂泊海上半生,也該上岸享享福了!”
“上岸享福?……那,我那些死去的兄弟會怎麼想?”
“死者已矣,要為生者考慮……”鄭芝龍說著,掃了一眼劉香船上其他人,而遠處,仍有船隻在衝撞,在廝殺,在搏命。
劉香沉默不語,低著頭似乎在考慮鄭芝龍的招降。
“劉香,你這狗賊,有種你把小爺我放了,咱們單打獨鬥,決一生死!”躺在甲板上的鄭芝虎突然大聲嘶吼。
劉香低頭輕蔑地看了一眼甲板上的鄭芝虎,隨即又轉頭看了看圍在身邊的手下,“爾等,可願降了那鄭一官?”
“香佬,我跟你在海上十幾年了,啥福也享受了。今天就陪你到龍王那裡走一走!”一個身形彪悍的漢子舉著魚叉說道。
“香佬,今兒跟著你去海龍宮,咱們再去打一份基業。不過,下去後,得防著鄭芝龍這種小人!”
“香佬……,降了,他鄭一官也不會留著咱。……”
“……”
劉香看著這些最少跟隨自己六七年,甚至十餘年的心腹手下,鼻子一酸,都是好兄弟!
“劉香,你們若都不降,一定死無葬身之地!……等老子回到陸上,把你們的祖墳也扒了,做一輩子孤魂野鬼……”鄭芝虎猶在咒罵著。
“將他千刀百眼!”劉香聞言,大怒,發狠道。
“劉香!”遠處的鄭芝龍大驚,“劉香,你放了我二弟。我必善待你老母和你的家人,你剩下的兄弟,我也會好好待他們。……”
劉香一頓,猶豫了一下,隨即又惡毒的看了一眼鄭芝龍,隨即一咬牙,“插死他!”
“劉香!不可……,我鄭芝龍求你了。放了我二弟,我什麼都答應你!”鄭芝龍焦急的喊道。
“你愛惜你自己的兄弟,那我的兄弟呢?他們都該死嗎?……你放過他們嗎?”劉香嘶啞地吼道,“我今天就要讓你嚐嚐失去兄弟是什麼感覺!……插死他!”
麵對鄭芝龍的苦苦哀求,劉香不為所動,命人用魚叉將裹著漁網的鄭之虎刺得血肉模糊,隨後將其丟進了海裡。
“開炮!開炮!……轟死他們!一個不留!”鄭芝龍看見親弟在自己的麵前被殺,痛不欲生,發瘋似的讓部下開炮轟擊劉香的旗艦。
劉香則站在燃起大火的船頭,頂著猛烈的炮火,陰惻惻的看著鄭芝龍,他從懷裡掏出一枝短管火槍頂住了自己的下巴。
“鄭一官,老子在下麵等著你!”一聲槍響之後,鄭芝龍的內心一征。順著槍響,鄭芝龍有些失魂落魄地看著前方。劉香緩緩地倒在了甲板上,臉上還帶著古怪的笑。手下眾人在劉香屍體前拜了拜,然後紛紛拔出短刀,在自己的脖頸上一揮,栽倒在劉香的屍體旁。
鄭芝龍望著前麵燃起熊熊大火併且漸漸沉冇的船,半響冇有說話。此時此刻,他絲毫冇有消滅劉香這個最後的海上勢力之後的喜悅,反而心情頗為沉重。數年來,昔日一個又一個的海上梟雄被自己擊破,消滅,其中有自己曾經的夥伴,也有一起海上拚殺的兄弟,如今,他們都像這艘沉入海底的大船一樣,消失於這無數的浪花之中。也許,以後還會有更多的英雄豪傑死在自己的手裡,隻要他敢愚蠢得擋在自己麵前,都要被一一碾碎。
“大哥……”旁邊有人輕聲喚道,打破了鄭芝龍的神遊,他木然得轉頭看去,是三弟阿豹(鄭芝豹)。
鄭芝豹麵色淒然,難掩悲傷,“大哥!二哥和四弟……冇找到!”
鄭芝虎隨同劉香的船一起沉入海中,而鄭芝鳳混戰中也是船隻沉冇。鄭芝豹讓手下在附近搜尋了許久,還叫人潛入海中尋找,但始終無法尋到兩人的屍首。
鄭芝龍聞言,心中一痛,惡狠狠地盯著劉香船隻沉冇的地方。該死的劉香,臨死都要拉自己的兄弟墊背。
“回到陸上,把劉香……把劉香的親眷都殺了,給阿虎和阿鳳報仇!”
“那……那些呢?”鄭芝豹指了指四下已投降的劉香部眾。
“仔細甄彆,凡是劉香的死忠分子,全都沉海。……其餘的,全部打散後,編入各個船隊。”
“那個張一傑,怎麼處理?”
“讓他到廈門所,去幫著鄭興管陸上的部伍。”鄭芝龍道,“畢竟是投了我們,而且這次多靠他提供訊息,不能寒了人心。……回去後,再送他一萬兩銀子!”
鄭芝豹點頭應諾。
鄭芝龍再次看了看海麵上,硝煙瀰漫之下,到處都是漂浮的碎木,帆布,以及屍體。一些劉香的部眾垂頭喪氣地蹲在船的甲板上,不時有人被拖到船邊,然後鄭芝龍手下一刀砍下腦袋,隨後一腳踢到海裡。還有一些己方的水手努力地用漁網和木叉在打撈同伴的屍首,相熟的部伍站在船頭,聲嘶力竭地呼叫著同伴的名字。
“一個時辰後,返航!”鄭芝龍說完,轉身進了艙室。
崇禎八年,四月初七,漳廈五虎遊擊將軍鄭芝龍,於田尾洋擊海寇劉香,大破之。賊首劉香就戮,其下兩千餘,死傷泰半,餘者皆降。是日,海麵皆靖,近海鄉民均拜之。
四月初九,鄭芝龍攜勝而歸,大小戰船近兩百多艘,帆影重重,威布洋麪。至泉州港,泉州知府曾慶元,泉州巡海道蔡善繼,南安知縣周子昊,及府城上下縉紳豪商均在碼頭等候迎接。
“將軍虎威,今誅滅劉香此獠,護閩粵百姓安泰。本官在此賀喜將軍!”泉州知府曾慶元見鄭芝龍下的船來,拱手道賀。
“劉香一除,四海靖波,將軍功在當代,利民一秋,應為朝廷楷模!本官當奏請朝廷,為將軍請功!”泉州巡海道蔡善繼拱手道。
“……”
“……”
碼頭的官員和縉紳紛紛圍攏至鄭芝龍身旁,讚歎此次的大勝。
“多謝諸位!下官惶恐。”鄭芝龍拱手應道,“誅滅劉香,為父老分憂,為朝廷效命,乃為人臣本分。大軍返回,尚有許多軍務,怎敢煩勞諸位迎接。”
“將軍辛苦了!”泉州知府曾慶元攜手扶著鄭芝龍,“本官在惠元樓擺了慶功宴,請將軍前往。”
“不敢勞大人費心。”鄭芝龍推脫道,“大軍返回,千頭萬緒,待本官處理完,三日後,在家中設宴,屆時請諸位大人不要推辭。”說著,拱拱手,朝碼頭停放的一輛馬車走去。
“哼,倭寇習氣!”一個戴著冠巾的舉人看著遠去的鄭芝龍,不屑的說道,“如此不給諸位大人麵子,簡直是跋扈!”
“諸位大人,此乃真不是鄭將軍怠慢。”鄭芝龍身邊的機宜參讚湯世文瞥了一眼那個舉人,朝曾慶元、蔡善繼等人拱手道,“……而是,將軍的兩位兄弟戰死在海上,人倫之情,難掩悲切。故,將軍才如此失態。”
“哦,鄭將軍可真是忠勇為國呀!”曾慶元歎道,“待我回府,寫兩篇祭文與將軍。”
“劉香的幾個主要頭目都拿下了?”馬車裡,鄭芝龍閉著眼睛,輕聲問道。
“夏之木、康永祖均已降,李虎三,有人說他掉海裡了。還有一個曹雄,帶著幾條船跑了,阿彩讓陳暉帶人追去了。”鄭芝豹說道。
“漏網之魚,不值一提!”鄭芝龍說道,“告訴李魁奇、楊六、楊七、鐘斌等人,要他們跟咱們一樣,所有往來海上者必須持有鄭家令旗。無旗者,人船皆亡!”
“是。那……荷蘭人、佛郎機人亦皆如此?”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