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達維亞的城牆高大而厚實,辟有四門,城牆上共設二十二座炮樓,從威力強大的十六磅銅炮,到近距離射擊的四磅小炮,分列各處,可以形成遠近交叉火力覆蓋。
幾條運河分割全城,街巷垂直相交如棋盤。來自各國的商人如赴壑般在這裡彙集。
城牆外是爪哇人和安汶人居住區,也有若乾鄉間彆墅,但主要是稻田、甘蔗園和運河。
沿著一條經過整治的河流,設有許多水磨。磨麥、鋸木、造紙、造火藥或製糖還有磚廠、瓦窖等等。
城內看著還比較整齊清潔,一切井然有序:市場、商店、貨棧、旅社、肉鋪、魚店、警衛所以及紡紗廠,生活服務設施齊全。
進了城,眾人尋了一家較大的客棧,稍事整理一番,便均迫不及待地來到一家熱鬨的食肆,準備大快朵頤。
“哎呀,終於吃到新鮮的蔬菜了!”眾人將剛上桌的幾盤蔬菜,很快地一掃而光。
這是一家典型大明風格的食肆,掌櫃和跑堂的均是明人,消費的客人大多數也是大明商人。
跑堂的夥計對曹雄他們這般吃相早已見怪不怪,一般剛下船的客商最愛吃的都是新鮮蔬菜。畢竟海上航行,動輒十天半月,甚至數月也是有的。在船上吃的當然是又鹹又乾的肉乾,鹹魚,乾糧,以及發臭的淡水。
因而,跑船的人一到陸地,基本上都會搶著吃新鮮的蔬菜。當然,還有……酒。
“來,為了咱們這次順利到達巴達維亞,我敬諸位兄弟一杯!……哦,還有周掌櫃,一路辛苦呀!”曹雄端起一大碗米酒,對在坐的眾人抬了抬手腕,然後一飲而儘。
在坐眾人轟然叫了一聲“乾了”,將碗中的米酒亦是一口喝完。
“這酒還好,讓店家多準備幾桶,給俺二哥在船上喝!”齊大陸又給自己倒了一碗,仰脖灌了進去。
“對對對!……老胡,待會多拿點酒水給留在船上的兄弟喝!”曹雄吩咐道。
“俺一會就安排!”胡文進放下酒碗,拿起筷子,開始對新上來的一盤蔬菜發起進攻。
“狗日的,弄得咱們像一群叫花子似的!”曹雄看見眾人吃相,笑罵道。
“叫花子?上哪去找咱們這種幾十萬身家的叫花子!”齊大陸笑著湊趣道。
“閉嘴!”曹雄瞪了齊大陸一眼,然後朝四下看了看。店裡的食客都在自顧自地吃喝著,似乎冇有人對他們這兩桌感興趣。
但是,在這種公共場合,你妄言身家幾十萬,可是會召來小人的。雖然他們有些武力,但這是在巴達維亞,荷蘭人的地盤上,還是小心謹慎點為好。
“曹爺!”周應平開口說道,“物資采買巨大,明日我們可多找幾個牙人,分頭進行。你看如何?”相處兩月有餘,他也隨著眾人稱呼曹雄為曹爺。
“生意方麵的事,一切由周掌櫃做主。老胡,你跟著幫忙。”曹雄說道。來之前,齊天曾經說過,采買物資,以周應平為主,畢竟是商人世家。
雖然,其間也免不了被他上下其手,占些便宜。但總比一群拿刀的去采買時,被坑得連褲子也冇有,要強得多。
周應平曬然一笑,派個老海賊跟著我,是監視我嗎?
“……這西人可真狠哪!……島上的土人被殺得血流成河,……蘇祿人四散於山野……”
隔著幾個桌子,四個海商人正在談論著南洋一帶的奇聞軼事,此時,便說到了西班牙人與蘇祿國之間的征戰。
曹雄聽了隻言片語,示意胡文進將那四人請來,說說蘇祿之事。
“哦,諸位,幸好是一個多月前離開蘇祿。否則的話……”海商之間互通訊息,也是常有的事。那桌上四人也冇客氣,胡文進一邀,便大方地移座過來。
“那蘇祿具體是怎麼個情況?”胡文進想到,畢竟與那蘇祿國的幾個王爺有點交情,便想知道蘇祿國現今情況如何。
“……一個月前,占據呂宋的佛郎機人出動大小戰船五十餘艘,戰兵近萬人,攻入那蘇祿國最大島嶼。蘇祿國先是據城而守,殺傷眾多夷人和附屬土兵。”
“但那佛郎機人將火炮運上岸來,隻半日不到,就轟開城牆。夷人恨蘇祿國殺傷己方數百人,便縱容土兵劫掠屠殺島上所有蘇祿國城鎮村寨。”
“暴虐屠殺持續了半月之久,諾大一個島,到處都是死人,還有殘垣斷壁。唉,這夷人就是野蠻,好好的把一個人畜興旺的大島,幾乎變成了無人區!”
“佛郎機人屠了那個大島,尚不甘心。聽說十幾天前,又集結大兵往蘇祿島王城而去,說不得,又是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
曹雄聽了,不免心下疑惑。記得,那個蘇祿國的東王曾詢問齊天如何對抗呂宋的佛郎機人和渤泥國的兩麵夾擊之勢。當時小天就說過,佛郎機人船堅炮利,不可力敵,應堅壁清野,依靠山野林間來退敵,方有一線勝機。
怎的,蘇祿國居然在巴拉望島上與那佛郎機人正麵硬剛了一次,還殺傷眾多。
曹雄搖搖頭,大概那個東王大破渤泥國王都,自信心膨脹了,覺得可以跟那佛郎機人一較高下了。結果,被殘酷的現實打了臉。
“更可慮的是,婆羅洲的渤泥國為了報復甦祿國攻破其文萊城。也派出數百艘小船,五六千兵士,去掃蕩蘇祿國眾多島嶼。……這蘇祿小國呀,我看呀,要被人給滅了喲!”
眾人聽罷,無不唏噓。不論是小國家,還是小勢力,你可以勝利無數次,但隻要失敗一次,就可能陷入萬劫不複。難怪,齊天一個勁得強調,在自己還更弱小的時候,一定要去抱個大腿,這個大腿還必須很粗。
那麼,南洋一片,誰的大腿最粗呢?不言而喻呀!曹雄暗自歎了一口氣,看來未來幾天,去找荷蘭人商談合作,自己姿態還需放低一點。
“其實呀,不論是那佛郎機人攻蘇祿,還是那渤泥攻蘇祿,最後得了好的,卻是這荷蘭人。”那個短須黑臉的海商笑著搖了搖頭。
“此話怎講?”
“那荷蘭人趁那渤泥大兵儘出的時機,出大船三艘,又占了婆羅洲南部沿海幾個城鎮,擊破數個土邦部落。這眼看著呀,婆羅洲南部沿海都要讓荷蘭人快奪占完了!”
嘿,這荷蘭人,真不簡單!不僅實力強大,還有一手看風取巧,趁火打劫的本事。瞧瞧,這不就是那個什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嘛!
對此,曹雄是喜憂參半,喜的是,荷蘭人的勢力在南洋進一步的擴展,“大腿”愈發粗壯了;憂的是,荷蘭人如此鑽營風格,到時候會不會把攀附“大腿”的小弟,根據其自身利益原則而隨意拋棄或者……一口吃掉!
曹雄有些後悔,說不定把齊天帶來,或許會有些應對之策。
罷了,荷蘭人如此強勢,該低頭時就低頭吧。等俺們發展起來了,再把腰桿挺直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況要做一方勢力之梟雄。
按齊天所說的,多學學春秋的越王勾踐,忍辱負重,最後成就一番霸業。
俺老曹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