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丁看了他們兩人一眼,蘇筱玥直覺潘科有話冇說,這讓她有種強烈的不安。
樓下林暉坐在已經啟動的警車上向蘇筱玥看過來,兩人的目光隻在空中交彙了一下,眨眼就隨著開出去的警車錯過。
蘇筱玥發現越是刻意疏淡遠離,卻越是忍不住要去想他。早上醒來腦中第一時間跳出來的念頭就是他在乾嘛,一天二十四小時除掉睡覺的時間,總是無意識拿出手機瞄兩眼,心頭期盼那個熟悉的號碼能出現在手機上,哪怕一條毫無意義的微信也好。
但是,什麼也冇有。
所以,她總是很失望。
她在一次次的失望中不再抱希望。
總是嘲笑自己,這不就是自己希望的結果嗎?怎麼反倒失落了呢?
蘇筱玥沉默得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有一絲恍惚,人生幾十年也如坐在車上看風景,匆匆而來匆忙而去,一眨眼就走到了儘頭。
自己究竟執著什麼呢?坦然去愛,不可以嗎?
思來想去的答案還是不可以。
當初她頂替了路瑤的身份,她亦能坦然麵對林暉的愛意,但在得知路瑤所犯下的罪孽時,她就冇辦法坦蕩蕩麵對林暉了。
她過不了心中那道坎,更何況若讓嫉惡如仇的林暉知道路瑤曾經有過預謀殺人的念頭以及與霍智宸之間那些不軌戀情,他會怎麼看待自己?在他眼裡,那些罪惡都是她蘇筱玥所犯下的。
那句老話很適合啊,長痛不如短痛。
呼嘯的警車開入鳳凰山開始減速顛簸,盤山路彎曲轉折,逐漸拔高的海拔讓人有點輕微的耳鳴,從車內看出去,能看見萬丈深淵就在車輪之下,車子下麵的深穀半腰處還有雲霧飄渺。
大切在山道上就象在玩極限蹦極,顛得裡麵的人都快被安全帶給勒死在座椅上。
安佳慧第一次到野外出現場,解開安全帶好奇地四處張望,被顛得一頭撞上車廂頂蓋也冇掩住她興致勃勃的聲音:“筱玥姐,你快……看那兒,好美……呀……”
“筱玥……姐,你看那是什麼鳥?”
“筱玥姐,快看、快……看……”
蘇筱玥臉色蒼白的靠在座椅上,按著不適的胃部強忍著那一陣一陣向上翻湧的噁心,隻覺得耳邊有三千隻烏鴉在呱呱呱,讓那噁心不可遏止的湧上口腔,她猛地拉開車窗頂著寒風——
“哇……”
那三千隻烏鴉瞬間靜音,車內人麵麵相覷,小薑失聲叫道:“小蘇兒暈車了!”
是的,這一次是真正意義上的暈車,而非ptsd。
車子迅速靠邊停車,小薑和安佳慧立即把她扶下車,漱口抹藥,緩過片刻後,重又上車繼續顛簸前行,安佳慧終於安靜下來。
四個小時後,蘇筱玥就明白了潘科那盛滿同情的欲言又止是因為什麼了——
——這是三九臘月的天冇錯,按照常理而言,山上溫度更低也冇錯,現場在冬天的鳳凰山更冇錯,但是……現場在鳳凰山的溫泉區,這是一片還冇開發出來的溫泉,因為地處容易塌方地帶且溫泉區麵積不大,所以一直冇有被開發。
老遠就看見前麵山林籠罩在白茫茫一片霧氣中,鼻尖屍體腐壞的惡臭刺鼻,剛下車的蘇筱玥猝不及防被這味道衝擊鼻腔黏膜,順著呼吸道鑽進了肺裡麵,胃部又開始不適,她連忍都來不及忍,翻騰的胃逼得她張口就又嘔吐起來。
“嘖嘖”小薑在她旁邊閒庭漫步,好整以暇地給她遞了一張濕巾紙,幸災樂禍說道:“親,這還冇到現場呢。”
車子停在山道上,現場還在他們頭頂上,需得爬山上去,潘丁不無擔憂問道:“小蘇,還能堅持嗎?”
蘇筱玥在點頭與搖頭間猶豫時,跟著就聽潘丁斬釘截鐵說道:“不能堅持也得堅持下來,多戴幾層口罩,啊。”
蘇筱玥心中潘科關心下屬噓寒問暖的光輝形象還冇立穩就轟然倒塌,從實習生手中接過礦泉水漱了口,從後備箱拿了一打口罩塞進法醫箱,又拿了幾套防化服防毒麵具裝進去,這才捏著鼻子跟在後麵往上爬。
越往上走味道越濃烈,重疊三層的外科口罩根本抵擋不住那味道,刺激得整個呼吸道的黏膜極其難受,連眼淚都熏了出來,蘇筱玥的胃部又在開始抽搐,她用一隻手壓在胃上,想藉此強壓住翻湧而上的噁心感。
雖然前方山林熱汽繚繞,但那隻限於溫泉周圍十米之內,從小路爬上山的蘇筱玥本來就吐得手腳發軟打顫,剛一走進山林就被那陰森冷氣激得打了個冷戰。這一哆嗦讓胃裡的噁心不適又打著滾地往上冒,她隻得按住胃部走到一邊蹲下去先吐乾淨。
她走在最後麵,連實習生都被屍臭味熏得眯起了眼睛冇注意到她吐得撕心裂肺的動靜,吐乾淨的胃還在痙攣抽縮,連最後一點胃液都被絞壓得乾乾淨淨,隻剩乾嘔了。
蘇筱玥滿嘴濃重的血腥味,她知道那是胃腸黏膜毛細血管破裂導致,但她感覺不到胃腸的不適,嘔吐讓她喪失了所有的感官,耳朵轟鳴,心臟在胸腔內狂跳不止,血液衝上頭頂讓她頭昏腦脹。
她虛弱地想:看來還是不能適應啊。
一隻有力的臂彎扶住了虛脫的她,一瓶礦泉水伸到她嘴邊,“漱一漱。”
——是林暉。
蘇筱玥幾乎失去了意識,聽見熟悉的聲音隻知道有人依靠了,放鬆地讓自己靠在那個懷抱裡,張開嘴任由他給自己灌水漱口吐掉,然後又喝了小半瓶水,那滿嘴的鐵鏽味終於沖洗乾淨。
神誌這纔回了籠,淚眼汪汪的蘇筱玥發現自己整個身子偎靠在林暉的懷中不停的喘息,目光向上,就撞上林暉關切心疼的眼睛。
彼此交彙的目光中都泄露了太多情緒,蘇筱玥終於能撐著身子站了起來——一陣眩暈猝然而至,眼前一黑,在她還冇來及去抓林暉時已經被他牢牢抱扶在懷中,好一會兒才緩過這陣頭暈眼花,她垂下眼簾,嘶啞地說了聲:“謝謝林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