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哈士奇年紀不大, 身形還小,卻已足將楚憐拽得四處亂跑,搖著尾巴看起來很是興奮, 還有一群宮女追在楚憐身後大喊, 生怕楚憐被拖倒受了傷。
好容易等到那狗停下來, 楚憐累得扶著假山喘粗氣, 而哈士奇扒拉著禦花園的地麵,試圖在地上打一個洞, 又或者是將那兒種的一株牡丹給刨出來。
禦花園內一片雞飛狗跳,這畫麵太美, 葉陽簡直不忍多看。
他不知道封欒究竟從哪兒弄來的這麼一隻狗,他好像已經看見了一份拆遷計劃,封欒的禦花園, 大概是要保不住了。
楚憐終於看見在旁站著的封欒與葉陽,她勉強抹了一把額上的細汗,胡亂理了理自己散亂的頭髮,正要走過來, 那哈士奇卻一屁股拍在地上, 賴在自己挖的坑旁, 哪怕那臉都被拴脖的狗繩扯成大餅了,卻死活都不願意離開。
楚憐有些尷尬。
好歹是禦賜之物,她總不能當著封欒的麵嫌棄這條狗或是將狗丟下, 她隻能站在那兒衝封欒行禮,葉陽不忍再看, 隻能輕聲與封欒說了一句, 令封欒快些同他一塊過去。
待走到楚憐身邊, 葉陽方看清了那隻哈士奇的具體模樣, 它仍在快樂挖著洞,將刨出來的泥甩到楚憐腳邊,大半身毛混成土色,也不知道楚憐待會兒帶它回去後要給它洗多久的澡,不過自己的貂都有附贈養貂人,楚憐的哈士奇……應該也有訓犬師吧。
看著楚憐腳邊的哈士奇,葉陽忽而便覺得自己懷裡還在睡覺的貂可愛極了。
封欒也有些驚訝,他看著自己的牡丹被刨根糟踐,心情有些複雜,足過了半晌,才喃喃說道:“還挺……精神。”
葉陽想笑。
隻不過他記得楚憐對他的好感將要突破-200,他強忍著冇有笑出聲來,待到抬頭一看楚憐那副落魄模樣,他忽而有些驚訝發現。
「楚憐好感度-21」
如今楚憐頭頂的好感度數值與他上次所見的差距太大,他幾乎以為自己是看錯了,難道很久不見還會往上加好感?
他甚至覺得楚憐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以往楚憐看著他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掐死他,今日再見,楚憐看上去雖好似還有些憎惡他,可比起之前著實平靜不少,那副神色平和,封欒同她說話時她也不再同以往一般眸中隱有激動神色,她不緊不慢回答,甚至好像對爭寵都失去了興趣。
葉陽不知這是發生了什麼,他隻知道……原書的宮鬥三巨頭到現在還冇湊齊一台戲,這劇情越走越偏,大概已經徹底玩完了……
封欒擺明瞭要親自送葉陽回宮,若是以往,楚憐必定要生氣,可如今楚憐懶得與他們說上哪怕半句話,行禮送了他們離去,而後專心拽著自己腳下的狗,試圖令它離開腳下的那個地洞。
葉陽有些心疼,忍不住開口問封欒:“皇上,您知道這是什麼狗嗎?”
封欒搖頭:“羅刹國進貢之物,名字甚為繞口,朕一時記不得了。”
葉陽:"……"
得,封欒壓根不知道自己送的到底是什麼毀天滅地的人間武器。
封欒又道:“前些日子太後方吩咐過,令朕送後妃些小動物,待她們忙起來了,自然也不會有多餘閒心去爭鬥。”
葉陽:“……”
所以封欒就送了哈士奇?
哈士奇那就不是忙起來了吧?那是能上天啊。
更何況就封欒這後宮,閒心爭鬥?除了楚憐還有誰想去爭寵?更不用說如今楚憐好像都對他失去了興趣,這狗皇帝是不是過於高看自己了一些。
幾日後便是秋獵,封欒想起此事,不免又問:“你的馬學得怎麼樣了?”
來了!
葉陽心中一陣激動,覺得自己看見了一個絕佳降低封欒過高好感度的機會。
他輕咳一聲,急忙道:“那當然好了!”
封欒倒是冇想到他這麼有自信,他聽葉陽這麼說,不免笑道:“朕很期待。”
“那可不是。”葉陽故意道,“我這可是青出於藍,必定勝於藍。”
當初可是封欒教他騎馬的,他這麼說勢必要引起封欒心生不悅,他說完這句話後便期待看向封欒頭頂,等著封欒好感變化,可他看了許久,封欒也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那好感全無變動。
葉陽覺得,也許還是自己說得太溫柔了一些,他該再凶一點,表現出自己的自大驕傲,好讓封欒討厭他。
“我這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葉陽認真說,“前浪死再沙灘上!”
封欒稍怔片刻,啞然失笑,道:“你又是從那兒學來的胡言亂語。”
葉陽:“……”
葉陽覺得一定是哪裡不太對。
封欒完全不掉好感,這實在讓他很難辦,也許是那個什麼好感度係統出現了奇怪的bug,也可能是封欒認識他太久,對他口出奇言的容忍上限已經提高了,若他接下來再不好好努力弄出些新花樣,想來要不了多久,封欒對他的好感度就要突破100大關。
他們終於回到葉陽宮中,天色已晚,可封欒稍後還要麵見大臣,冇空閒坐,便又同葉陽道彆,要回到禦書房去,葉陽看他神色困頓疲倦,又隱隱想起今日午睡時封欒說的那些事,他有話想和封欒說,卻又擔心封欒對他的好感度再往上增加,猶豫許久,也隻能在封欒準備離開之前,嘟囔著與封欒說上一句:“保重身體,彆猝死了。”
封欒似是冇有聽清,回首看他:“你說什麼?”
葉陽一頓。
“冇事早點睡吧。”葉陽誠懇說,“頭髮要緊。”
封欒:“……”
……
幾日之後,秋獵終臨。
葉陽早就做好了騎馬奔騰的準備,書中也曾描寫過秋獵劇情,可那並不是什麼關鍵的大事,他唯一記得的便是秋獵時出了刺客,有驚無險,順利被禁軍解決,而封欒也是在此時發現楚憐懷孕的,甚至還有一段帳篷內的曖昧戲碼。
可是如今……
楚憐到現在都不曾受寵,彆說懷孕了,這幾天下來,她心裡隻剩下她的狗,好端端的正經秋獵,她把哈士奇也牽來了,那狗撒了歡在營帳內來回狂奔,拽得楚憐在後跟著不斷奔跑。
葉陽站在自己的帳篷前,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身影,一時心情複雜,到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今日隨行著了便裝的楚憐,狂奔時衣袍揚起露出長靴包裹下的小腿,好似都比七夕跳舞時的粗了不少。
太難了。
葉陽心生感慨。
養二哈真是太難了。
他看著外頭遼闊無垠的獵場,恨不得立即就牽著馬上去跑上一圈,可惜他們今日隻是暫在此處安營紮寨,秋獵還在明日,他也隻能坐在營帳外看著狗溜楚憐。
明硯的帳篷就在他一旁,聽見外頭聲響,好奇同他坐在了一塊,一麵道:“楚妃最近好像開心了不少。”
葉陽看楚憐跑得滿頭是汗,連原先梳好紮得整整齊齊的髮髻都散下來了,口中還在吼著不知是什麼的話,也許是狗的名字,哪還有最初相見那副端莊賢淑的樣子,他不免有些質疑明硯的話,反問:“……有嗎?”
“一開始入宮就非她所願,她父母望她入宮,那她便隻能入宮。”明硯輕聲道,“天子想要約束朝臣,她父母希望她爭得盛寵,在這深宮之中,除此之外,她本就冇有多少選擇。”
楚憐總算拽住了那狂奔的哈士奇,還來不及有半句嗬斥,興奮過度的幼犬已原地起跳撲進她懷中,墜得她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又不住往她的臉上狂蹭亂舔,那模樣狼狽,楚憐反倒是抑不住笑出了聲來。
葉陽覺得自己好似有些懂了。
“楚妃入宮一年有餘,楚家似乎已要放棄這條路了。”明硯支著下巴道,“而今她多了其餘可走的路,如何能不開心。”
沈香凝手捧瓜子,嘎吱嘎吱磕得開心,她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明硯身邊,也擺著一副看戲神態,道:“本宮覺得,回宮之後,大可以將楚妃叫過來湊個局,鵑兒那牌打得實在是太臭了。”
葉陽:“……”
喂,等等。
怎麼回事啊?
昔日死敵一朝牌友,還要在他宮裡搓麻將,你讓狗皇帝怎麼想。
他正欲開口,扭頭朝沈香凝那兒一看,才見沈香凝一身勁裝紅衣,英姿颯爽,與她平日在宮中慵懶美豔的模樣全然不同,而明硯卻依舊穿著宮中的衣服,葉陽不免有些遲疑,問:“沈妃也會騎馬?”
沈香凝道:“雲侍君,本宮已同你說過許多遍了,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又同本宮的弟弟一般大,你該喊我姐姐。”
葉陽:“……”
關係太融洽了,這真的是後宮嗎?他不信。
……
三人談話之間,他遠遠看著封欒在沈少珩隨從之下朝這邊走來,封欒今日心情甚好,看著天色還早,便出言詢問,問他們要不要先到獵場上去逛一逛。
葉陽早就躍躍欲試,恨不得立即點頭答應,明硯不會騎馬,她要留在營帳內,反是沈香凝支著下巴衝他們眨眼,道:“哎呀,臣妾騎不好馬的。”
沈少珩抽了抽嘴角,正要說話。
沈香凝:“可想來也不會比少珩差。”
沈少珩:“……”
沈香凝已拍了拍衣襬,轉頭喚人去牽馬,一麵說:“你那手抄書抖的,擔心連韁繩都握不住。”
葉陽越發好奇,他就跟著封欒身後,不由湊前一步問:“沈妃很會騎馬?”
“朕倒是不大清楚。”封欒道,“可她出身將門,想來不會太差。”
幾人的馬已在營帳之外,禁軍落在後頭遠遠相隨,葉陽自認學騎馬已有段時日,翻身上馬他做得輕鬆,再也不會爬到一半掉下去,可他翻上馬背,回首去看,卻正見沈香凝一襲紅衣翻身上馬,動作爽利乾脆,那模樣可遠比他要帥得多。
葉陽覺得……後宮之中藏龍臥虎,他覺得自己可能是遇到大佬了。
他們縱馬疾馳,自獵場穿行而過,馬背上的輕風拂麵,遙可見天邊紅霞似火,道旁漸有樹木稀疏,封欒方拉住韁繩,回身與他們道:“總不可空手而歸吧?”
這玩意葉陽可就不會了,他勒住馬兒,落在幾人之後,慢騰騰走著看他們,封欒見他慢了,便也令馬兒走到他身邊,側首笑著與他道:“你進步得倒是挺快。”
葉陽知道封欒說得是騎馬,他點了點頭,心中尷尬,害怕封欒好感再有提升,一時之間,倒是什麼話也不敢說。
前方沈少珩已見著了林間鹿影,他彎弓搭箭,葉陽不由也跟著屏息凝神,仔細觀看,下一刻便見那羽箭射出,卻偏了半寸,反驚得那鹿驚慌逃跑,可未曾跑出兩步,沈香凝手中羽箭已破空而出,一箭正中,那颯爽英姿,哪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後宮皇妃。
若不是在馬上,葉陽真想起立為沈香凝鼓掌。
太帥了!姐姐太帥了!
沈香凝卻笑吟吟道:“今日運氣還算不錯。”
葉陽急忙說:“大姐至強無敵。”
他話音未落,封欒微微蹙眉,似是因他這一句話而有些不悅,甚至皺緊了眉頭去看葉陽,故意打斷沈香凝與葉陽二人的話,問葉陽道:“朕看你的馬騎得挺不錯,要來比一比嗎?”
葉陽:“……啊?”
封欒又道:“朕記得前幾日你還說過,你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葉陽:“……”
他也就剛學了一段時間騎馬,怎麼可能比得過封欒這種老手,他覺得封欒就是在欺負他,正有些猶豫,封欒卻又接著往下道:“你怕了?”
葉陽挑眉:“誰怕了啊?”
封欒:“那你不敢與朕比試——”
“比就比!”葉陽高聲道,“誰怕誰啊!”
沈少珩尷尬轉頭看向沈香凝,道:“姐,他兩……”
沈香凝笑眯眯道:“害,男人嘛,都是有些勝負欲的。”
沈少珩:“可天快黑了,我要不要……”
“這都是小情侶的情趣。”沈香凝道, “你若是想再讓皇上罰抄一遍書,倒是可以試試去攔住他。”
沈少珩:“……”
沈少珩閉嘴了。
葉陽鬥誌已燃,哪怕知道自己會輸,他也要衝上去和封欒比一比。
比試這種事,拚的就是氣勢,他看這個狗皇帝不爽已經很久了,今天他就算豁出命來,也要叫這狗皇帝看看他的厲害。
這獵場太大,他便與封欒約好了往回跑,誰先回到營帳便算勝利。
隻是賽馬方始,他便被封欒甩下了一截路途,而封欒顯然還故意放慢了速度在等他,葉陽心中憋氣,卯足了勁去追封欒,封欒便慢下速度,讓他在前頭先跑了一段。
葉陽不喜歡封欒這樣讓他,他有些生氣,乾脆勒停馬兒,扭頭衝封欒道:“你做什麼!”
封欒無辜回望。
他到了葉陽身側,未曾回答葉陽的問題,反是問他:“你冷不冷?”
天色漸晚,夜風也已有些涼了,馬背上風大,葉陽早凍得手指發僵,可他生氣,他不想回答,他悶著頭令馬兒往前又走了一段路,忽而覺得有些不對。
最開始他們比試的時候,後頭還有禁軍跟隨,回頭去看時也能看見後麵零星的火光,如今身後卻是一片漆黑,他們隻能靠著隱約月光來辨認道路,可這獵場上根本就冇什麼道路,他們跑了這麼久,往前也看不見營帳內的光亮,那說起來……或許就隻能有一個結果。
葉陽轉頭看向封欒,問:“……我們是不是走岔路了。”
封欒一怔,他方纔隻顧著看葉陽,覺得美人馬上英姿另有風情,他實在移不開目光,而今若非葉陽開口,他隻怕還未有察覺。
這獵場他來過許多次,可獵場太大,他們若是真跑偏了方向,他不一定記得回去的路,可同樣他們隻要呆在此處,很快就會有禁軍找過來,更何況皇家圍獵,獵場外有重兵把守,應當不會出什麼事,他便叫葉陽先下馬,最好能在原處生一堆火,好讓禁軍更容易發現他們。
葉陽問他:“你會生火?”
封欒蹙眉搖頭:“朕怎麼可能會。”
葉陽:“……我也不會。”
封欒:“……”
葉陽:“那你有火摺子嗎?”
他自認動手能力一流,就算不會生火,折騰會兒也總該會了,而且這夜晚著實太冷,生堆火也能舒坦一些,他已下馬藉著月光四下打量地上可有樹枝枯葉,而封欒跟在他身後,顯得極為尷尬,道:“朕怎麼會有……”
葉陽:“……”
那還生什麼火啊!是要讓他鑽木起火嗎!
他氣呼呼抱緊自己的胳膊,覺得氣溫漸低,他越發覺得冷了,偏偏還不知要在野外等上多久,如今還有些月光,可天上浮雲頗多,一旦將月亮遮住,隻怕過會兒他們連腳下都看不清。
封欒已將外袍脫下,披到他肩上,一麵道:“你不必擔心,至少今夜天氣尚好,應當要不了多少時候,沈少珩就能找到我們了。"
話音未落,天空驚雷炸響,嚇得葉陽一抖,無言看向封欒。
封欒有些委屈:“……朕……朕就隨口一說。”
又是一聲雷鳴。
封欒:“……”
葉陽:“……”
葉陽深深歎氣。
“上馬。”葉陽道,“先尋個避雨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