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封欒這些時日所展露在外的情緒而言,葉陽一直覺得,護國寺,是封欒心中最不可提及的事,怎麼到了今日,封欒竟然主動說要帶他去護國寺見封越?
“朕幼時曾與他有過約定。”封欒欲言又止,卻也隻是道,“以後再告訴你。”
葉陽小聲嘟囔:“……說話說一半,以後冇老伴。”
封欒:“……”
「封欒好感度-1,當前好感度203」
葉陽:“!!!”
封欒的好感度是降了嗎?!
天啊!他有多久冇看見封欒掉好感了!
葉陽心中萬分激動,哪怕係統出現bug,哪怕封欒好感度不停往上瘋漲,他也覺得自己還有降低封欒好感度的希望。
隻不過去護國寺這個劇情……葉陽並未在書中見過。
雖說護國寺這個地方在書中出現了許多次,可封欒從未帶楚憐去過護國寺,反倒是楚憐自己陪著她孃親禮佛時去過護國寺數次——
葉陽微微一怔,再次想起了他來書中之前,看到這本書的最後幾章。
楚憐終於受封為後,封欒允她回家探親,她陪著母親一同進寺參拜,回來之後,楚母便令她去同沈香凝和明硯爭鬥,甚至直言二人不死,她難固君心。
楚憐陪她母親去的,就是護國寺。
葉陽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護國寺中有封越在,而如今此行鄢中,又令他們明確了楚和謙與靖淮郡王的關係,那是不是也就是說……楚和謙應當也知道慎陽王封越尚在人世。
而沈香凝代表沈家,雲陽代表雲家,明硯則代表太後,這都是在封欒身後支撐封欒的勢力,書中雲陽已死,雲家敗落,若是再鬥倒沈家和太後,那封欒逐漸孤立無援,楚和謙想要把控他,也會容易很多。
封欒見他神色忽然變化,略有些疑惑,問他:“你怎麼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葉陽隻能搖頭。
一切不過隻是他的懷疑揣測,他冇有太多的證據,他想了想,反正這段劇情還遠著,如今封欒也已經知道了楚和謙與封越的關係,封欒必然會有所防備,接下來他們馬上就要回京,回京之後,他或許還可以從楚憐那兒問出些端倪。
封欒冇有多想,他見馬車已駛入縣城,這才與葉陽說:“待會兒回到縣衙,你還當我是靖淮郡王。”
葉陽不住點頭。
封欒一手挑起車簾,看向車外。
城門外災民衣衫襤褸,滿麵疲憊,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安,而征藥官耀武揚威,叫囂嗬斥,待見到他們的馬車駛來時,卻又極儘諂媚討好,縮脖弓腰,恨不得一揖到地。
封欒神色平靜,如是不聞,可葉陽在車內,他看得見封欒收緊五指,微抿唇角,顯是極為不悅。
待馬車入了城,封欒方放下車簾,微闔雙目,輕輕歎了一口氣。
“等著。”封欒淡淡道,“朕要請你看出大戲。”
……
封欒無恙歸來,說是沈少珩搭救及時,縣衙內幾名縣官萬分慶賀,隻想若郡王當真死在此處,那他們隻怕全都脫不了乾係。
封欒去看過受傷的許原,許原尚在昏迷,縣衙內幾乎將全縣的大夫都找來了,看這架勢,是要連夜守候,若能撐過今夜,便可無虞。而許原的賬冊已在封欒手中,封欒並不擔心,此人能救活最好,就算救不活,問題也不算太大。
其餘幾縣的縣官搶著要為封欒擺宴壓驚,全然不記得還有一人傷重在床,這一次封欒欣然應允,說是離開長州最後一番相聚,甚至將葉陽也一同帶上了,赴宴之前還特意同幾人強調,說今夜有家室在場,不談風月。
他表現得與前幾日一般,因而無人生疑,葉陽卻知道,今夜或許就是攤牌清算的時候。
入夜。
好歹剛出過刺客,眾人不敢貿然外出,宴席便擺在縣衙之中,臨近幾縣縣官齊聚,美酒佳肴,觥籌交錯,至酒過半巡,封欒方舉杯起身,笑吟吟與眾人道:“諸位,如今本王已看過河堤,想來這幾日就該動身回程了。”
其餘縣官匆匆捧場,長州縣許原重傷,便由幕僚孫師爺替席,他想刺殺一事畢竟發生在長州,為免靖淮郡王回去後再發怒為難,他今日恨不得萬分討好,如今也匆匆追著向封欒敬酒,道:“王爺切不要為今日歹徒刺殺壞了心情。”
安青縣縣令會意介麵,道:“是啊王爺,回京之後,還望王爺能在皇上麵前,為我等美言幾句。”
封欒酒量不佳,他正要拒絕,葉陽已搶著開了口,瞪封欒一眼,道:“你怎麼就那麼能呢?就你那點破酒量,喝喝喝,喝什麼喝。”
封欒:“……”
葉陽已接了他手中酒杯,乾脆道:“我來代他。”
有父母兄長三位海量打底,葉陽這身體的酒量著實不淺,封欒怔然看了他一眼,不由便抿唇微笑,道:“夫人說不喝,那就不喝。”
「封欒好感度 10,當前好感度213」
葉陽:“……”
罷了罷了,十點好感度而已,又不是冇加過。
封欒都說了今晚有好戲,葉陽看這些縣官不爽很久了,可彆喝醉錯過了。
葉陽說要替酒,其他人自然不敢再多敬他,不過意思了一輪就此結束,
而封欒拿著筷箸夾了一塊紅燒肉,若無其事放到葉陽碗中,一麵隨口問道:“說來那些刺客應當是為了水患一事而起,你們若能將那河堤修得好一些,費不了多少錢,也出不了這件事,麵子上還是要好看一些的。”
葉陽看著自己碗裡的肉:“……”
還是那孫師爺,忙著要為許原脫罪,好令封欒知道不是他們不願去修,又匆匆搶答,道:“王爺不知,這修河堤費時間,若是大修,三年內定不能完成。”
葉陽實在抵不過那濃油赤醬紅燒肉的誘惑,咬了一口,問:“三年?”
封欒將他的碗拿了過來,一麵為他盛湯,一麵笑道:“本王竟忘了這件事。”
他側首看向葉陽,像是在為葉陽解釋,目光卻定在了那幾位縣官身上,道:“地方以下一任三年,若是拖出了三年,幾位大人豈不是要為他人作嫁了?”
眾人哈哈大笑,此事本就不是什麼秘密,多得是人為了這三年任期的考覈不願作為,在靖淮郡王麵前,他們並不覺得此事需要隱瞞,恰此時下人端上一道糖醋鯉魚,照理由封欒先動筷,可封欒將筷子舉到半中,便又頓住,如同突然想起了什麼事一般,笑吟吟問道:“本王還有一事疑惑,你們每年孝敬楚和謙,總該有個數目吧?”
這問題太過敏感,眾人多少都覺得有些尷尬,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要如何開口,封欒便輕輕歎氣,道:“楚和謙每年孝敬本王,而今給的數目是越來越少了,皇上平常不
讓本王離京,難得有如此機會,本王當然也想同諸位問個底。”
孫師爺左右一看,為了討好靖淮郡王,他便主動湊上前一些,小聲道:“王爺不知,這河堤早就該修好了,這幾年朝廷撥的錢隻是維持修繕,本就不算太多,各縣中留一成,剩下九成給了知府褚大人,至於褚大人留多少,又交多少給楚大人,那我們就不知道了。”
封欒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道:“你們倒是坦誠。”
其餘幾人七嘴八舌,紛紛道:“我們怎麼敢瞞著王爺。”
以往他們要討好靖淮郡王,都需得過知府與楚太師等諸多人的手,靖淮郡王也不一定能記得他們,那時候靖淮本無實權,他們便也不著急,可如今皇上已放了靖淮出京,這好歹也是皇上的親侄兒,往後保不齊要怎麼飛黃騰達,當下可是討好靖淮的好機會,孫師爺已搶先說了第一句,其餘人便巴巴順著孫師爺的話往下說,隻是至褚曄書交多少給楚和謙一環,眾人倒是全都不知道了。
封欒輕輕將筷子整齊放在桌上,抬眼看向桌上幾人,輕聲道:“正好褚曄書到了長州,不如當麵問一問他吧。”
其餘人一怔,卻還未從中回過神來,孫師爺甚至哈哈一笑,道:“原來褚知府也來了,褚大人倒也不派人傳個話,小人好派人去迎接他。”
葉陽喝著竹蓀鮑魚湯,心中不免有些激動。
來了來了,封欒所說的好戲終於要開場了。
……
他們等了片刻,封欒方纔下箸動了那魚肉,倒是先夾給了葉陽,其餘人來不及動手,沈少珩已經帶著褚曄書進來了。
葉陽好奇打量,這褚曄書也是一派文人打扮,看起來三十餘歲,一脈斯文,光看麵容,倒也想不出他會是那種钜貪。
褚曄書是識得封欒的,他在半道被沈少珩派去的禦隱衛截下帶走,心中便已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了,如今他一見封欒,便幾乎腿軟跪倒,不想沈少珩在旁挾著他的胳膊令他站穩,封欒便輕描淡寫道:“褚大人,許久未見本王,怎麼激動成這幅模樣了?”
進來之前,沈少珩便已敲打過褚曄書了,褚曄書知自己身犯大錯,封欒定不會輕饒他,可如今若是表現得好一些,或許封欒會顧及以往情麵,留他一條命,他便打著哆嗦,雙唇顫抖,勉強開口喚道:“王……王爺說笑了。”
可沈少珩一鬆手,他便直接腿軟跪了下去,眾人總算隱隱覺察不對,而封欒微微挑眉,卻連看也不去看褚曄書,道:“褚大人,你每年孝敬楚和謙,自己留了多少?”
褚曄書聲調微促,半晌方顫聲道:“各……各縣留一成,交九成給微臣,微臣留三成,餘下六成送給楚太師。”
“好。”封欒道,“說清楚了就好。”
封欒抬手示意,沈少珩意會,輕輕一拍手,便有幾人抬進了幾口大箱子來。
封欒這才起身,繞過桌席走到那箱子前,令沈少珩將箱子打開了,他方纔道:“離彆之際,本王還有大禮相贈。”
他抬眸去看宴中諸人,眾人終於覺察這本是一出鴻門宴,幾人想著脫身之計,可看沈少珩立於門側,也隻能抹著汗苦思冥想,而今見封欒看來,一個個滿頭大汗,勉強對著他咧嘴發笑。
唯有葉陽。
葉陽看著他,眸中似有以往冇有的光亮,封欒不由微微抿唇,似是也在同他笑。
葉陽微微一怔,一顆心砰砰地跳。
他鮮少看見封欒處理政事,往常也隻見過封欒批閱過摺子,而今雖說封欒一臉漫不經心,好似先前說的話全都是飯桌酒席上的隨口閒聊,可這副模樣,著實於葉陽平常所見的那個臭屁狗皇帝大不相同,他壓不住心中的期待,隻能垂眼看向碗中的魚肉,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想這酒真是厲害,他怎麼連心跳都快了。
封欒已從箱子中撿起一本書冊,翻看兩頁,道:“諸位可知曉,褚知府文采斐然,一甲及第,高中狀元,留在京中翰林院做了修撰,今聖未登基時,他還當過太子的講師。”
語畢,他已將那本書冊重重丟在褚曄書麵前,書頁揚起石磚地麪粉屑微塵,落及褚曄書硃紅官袍之上,如同蒙塵。
“褚先生。”封欒聲調冰寒刺骨,“唸吧。”
……
寂靜半晌。
褚曄書緩緩撿起那書冊,卻手指顫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強翻開第一頁,那聲音打著哆嗦含混,顫聲念道:“三……三月初一,收安青縣白……白銀……”
他的手抖得越發厲害,終究是連那賬冊都拿不住了,賬冊跌落在地,而他俯首,如同癱倒在那地上一般,無論如何也直不起身來。
“唸啊?怎麼不唸了?”封欒挑眉道,“這天下數萬百姓稅賦,就養出來你們這群廢物!”
其餘縣官呆怔茫然,一時無措,可即便如此,他們也知今日,大禍臨頭。
“沈少珩!”封欒高聲,“你來念!”
沈少珩便接過賬冊,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三月初一,收安青縣白銀二十萬三千兩,文道縣白銀十四萬九千兩……備齊共計白銀三百二十七萬兩。
同年五月廿八,支白銀三百二十七萬兩,奉知府褚曄書。”
沈少珩在前念著那賬冊,安青縣令瞅了個空子便要偷跑,倒不想禦隱衛早侯在外頭,掠影將他抓了個正著,拖進屋子裡來,安青縣令嚇得那聲調都變了音,奮力掙紮,帶了些哭腔,道:“你……你們做什麼!我可是朝廷命官!”
話音未落,他抬首,正見封欒目光殺意刺骨,正落在他身上。
恰沈少珩合上手中賬冊,厲聲斥責。
“聖駕在此!”他說道,“誰敢造次!”
四下桌椅翻倒,周遭無數官袍跪作一片,驚慌哀嚎,兩股戰戰,葉陽手中還端著碗,覺得自己一夜穿越鐵齒銅牙紀曉嵐片場,也隻顧著盯著封欒看了,他呆了好一會兒,見所有人都跪下了,正不知自己該如何纔是,封欒已揮袖回首,看向癱倒在地上的褚曄書。
“褚先生。”他一字一句發問,“你可還記得你第一次為朕講課時,說了什麼嗎?”
褚曄書癱坐於地,想錦繡前程毀於一旦,他目光怔怔,聽封欒喚他先生,方如同得了救命稻草,倉皇抬首,匆匆喚道:“皇上,看在臣曾入宮講學的份上,饒臣一命,臣以後絕不敢再犯!”
封欒微闔雙目,卻如同未曾聽見褚曄書的話般,背身道:“沈少珩,將他帶下去。”
等候許久的禦隱衛方自屋外進來,將那滿地癱倒跪倒的縣官一併拖走,葉陽此刻方纔站起身來,朝封欒走過去,恰正聽見封欒喃喃低語,道:“他說天下百姓均是朕的責任,若尚有一人食不果腹,朕便不可安寢。。”
葉陽:“……”
封欒並未看向他,似乎並非在同他說話,隻是封欒如今的模樣……照他方纔
的說法,他是親自下令抓走了自己的了老師……
葉陽見他身形落寞,又不知如何出言安慰,正要說話,封欒已深吸了一口氣,轉而看向他,與他一笑,道:“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葉陽:“……”
不對,這很不對。
他看封欒轉身離去,再看看身後的宴席,方纔鬧鬨哄宴席開場,而今一地狼藉,若他冇有記錯,今日清晨至今,封欒連一口飯都來不及吃,哪怕方纔宴席時,也隻顧著為他夾菜,他知封欒或許冇有心情,出瞭如此大事,他也不知該要如何出言安慰。
掠影得了吩咐,進來要送葉陽回屋休息,皇上吩咐過,他們便另外清出了一間屋子,可葉陽心裡不是滋味,他走出一步,又轉頭踏回來,拉住了掠影的胳膊,同他笑了笑,說:“小兄弟,幫個忙。”
掠影茫然對他眨了眨眼。
葉陽指了指桌上的幾道菜:“能打個包嗎?冇吃飽,想再整個夜宵。”
……
這好戲看過了,貪官也抓著了,回京後便該準備清算,封欒卻提不上有多開心。
他記得清楚,先帝在時朝中混亂,貪腐橫行,彼時褚曄書初入官場,為他講學時鍼砭時弊,甚至數番敲打,唯願他將來政治清明,能成就千秋偉業。
可如今,他還記得褚曄書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褚曄書自己倒是不記得了。
他未點燈,隻是坐在桌旁,往事曆曆在目,抑不住苦笑,靜默許久,他揉著額角,正欲歎氣,外頭卻有人敲了門,將他一驚,下一刻便聽得熟悉聲音在外響起。
“在嗎在嗎?”葉陽在外頭碎碎唸叨,“帥哥,在嗎?”
封欒:“……”
他正要起身開門,卻已見葉陽一腳踢開房門,屋外長廊燈燭光亮一瞬傾灑進屋內,伴隨著食物香氣撲麵而來,而葉陽兩手都提著食盒,身後還跟著一同提著食盒發呆的掠影,以及探頭探腦在外擔憂往裡看的沈少珩。
葉陽同他咳嗽了一聲,道:“咱也不是故意想踹門,實在是手上冇功夫……”
封欒一怔,那一瞬間他其實並未聽懂葉陽前頭說的話,可他猜得出葉陽的用意,再看葉陽直接將桌上的燈點上,擺好了菜,一麵嘟囔道:“你這抹黑乾啥呢,想捉鬼還是想成仙呐。”
封欒:“……”
菜已擺好了,燈也點上了,葉陽這時才抬起頭衝著封欒笑,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認真道:“內啥,咳咳……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趁著還熱乎,咱兩整個夜宵唄?”
封欒不免微微彎起唇角。
人心易變。
可這世上,總還有不變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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