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月仙宗的宗主時淵夜平生有兩控,一為弟控,二為貓控。
拜入山門的弟子都知道,在宗門裡,寧願得罪宗主也不要得罪宗主養的九尾貓和宗主的師弟淩霜雪。因為得罪宗主還有人給你說情,讓宗主大人不計小人過,可得罪貓和淩霜雪就是大羅金仙也難救。
平日有弟子口嗨,好奇在淩霜雪和貓之間宗主會怎麼選,最後的結果無外乎是看那個倒黴蛋敢把事情捅到宗主麵前。
沈灼現在就是這個倒黴蛋,他忐忑不安地把貓給宗主送來,毫不意外地看見高座上那個氣度不凡,不怒自威的青年下一刻抱著自己的貓哭的稀裡嘩啦,完全冇有一宗之主的威嚴。
九尾貓一臉嫌棄,粉粉的肉|球推拒時淵夜在自己肚子上亂蹭的臉,最後忍無可忍亮出爪子。時淵夜不敢運氣抵抗怕傷了它,被撓了個大花臉,左右三道血痕,彷彿長了貓鬍子。
沈灼看的頭大,時淵夜卻不以為然。九尾貓趁機從他的掌心鑽出去,扭著貓步留給他幾條飛揚的尾巴,躲到屏風後麵去找自己溫暖的貓窩。
九尾貓一走,時淵夜瞬間變臉,收起貓奴的癡漢樣,一臉正氣。他的手指拂過臉上的傷痕,爪印消失無蹤。
“沈灼?”時淵夜正襟危坐,打量眼前這個氣宇軒昂的青年,此刻在他的身上,時淵夜看不見平日荒唐的半點影子。外在的模樣精心修飾比之前更順眼,內在的氣質也完全不同。
想到今早借貓的淩霜雪,時淵夜瞭然。他這個師弟一向好懂,不用問他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想參加三個月後的宗門大比?這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但你荒廢煉丹十年,丹技生疏,成丹率不足此前的十分之一。丹試中臥虎藏龍,不乏和曾經的你一樣的天之驕子,如此你還要嘗試?”
丹試不同於武試,它的殘酷是殺人不見血。時淵夜承認沈灼是個天才,但那是曾經。再好的苗子荒於修煉,最後都會歸於平庸。
沈灼聞言有些受寵如驚,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見時淵夜,做好了被時淵夜訓斥的準備,不曾想時淵夜通情達理,不但冇有和他計較之前的過錯,言語間還流露出對他的擔憂。
他這個宗主這些年還真是一點冇變。
沈灼緊繃的那根弦放鬆下來,他現在有淩霜雪撐腰,又有宗主鬆口,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他冇有放棄的理由。
“我自知荒唐度日,比不得其他刻苦修行的師兄弟,可我還是願意一試。”
“挺好,年輕人有朝氣。既如此就不可草草走個過場,你就奪個前三,如若不能,交由你師尊全權處置,你可有異?”
丹試弟子最少也有兩百名,要進入前三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對於荒廢修煉的沈灼而言更是天方夜譚。可是時淵夜說的認真,冇有開玩笑的意思,他的臉上帶著笑意,這是他對沈灼的信任和肯定。
他也想知道,這個當初在花錦城的煉藥大賽上被他一眼相中帶回來的少年,時隔十年後,能給他帶來怎樣的驚喜。
前三名的要求在沈灼的心理預期內,事實上,就算時淵夜不這樣嚴格要求,他也會把前三名當做目標。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他沈灼要的可不僅僅是在宗門大比上露臉。
如今時淵夜提出來,正合他的心意,他冇有猶豫,爽快應道:“弟子一定不會辜負宗主的信任,勢必在前三名占據一席之地。”
“可笑,你以為我們宗門的煉藥師都是庸才嗎?能讓你進前三名?”
沈灼話音剛落,一道不合時宜的譏諷之聲從大殿外傳來。
聽見這聲音,沈灼眉頭一皺,麵色微暗。
時淵夜正欣慰沈灼英雄少年,依然是個可造之材,冷不丁聽見這句潑冷水的氣話,心生不悅,正欲嗬斥,定睛看去,門外進來兩人。他目光一頓,話音未起便消失在唇齒間。
這二人不是外人,說話那位黑紗遮眼,正是被冒牌貨打傷的五師兄聞人且。他一身古銅膚色,五官深邃立體,頗有野性。他年長沈灼幾歲,早他兩年入門,是時淵夜最小的弟子。
在沈灼入門前,他是師兄師姐的心頭寶,沈灼來了後,他和大家一起寵著他,從未虧欠過他半分。哪怕這十年冒牌貨做儘錯事,為了江淩自甘墮|落,關鍵時候聞人且還是願意出手相助。
可他的好心換來的不是感情迴應,而是狠毒。
聞人且的手指觸碰到矇眼的黑紗,神情扭曲,痛苦不已。比起受傷,更讓他痛的是沈灼執迷不悟。他們曾經兄親弟恭,如今卻為了一個男人險些反目成仇。
聞人且枯坐一宿也冇想明白,聽見外麵的弟子說沈灼上了追雲峰,他不顧傷勢也要前來問個明白。
照顧他的大師兄溫如寧不放心,隻好送他前來。他們二人在殿外等了一會兒,自然也把沈灼和時淵夜的談話聽進去,最終聞人且冇忍住心頭那口氣。
他高興沈灼參加比賽,可這一切不該發生在此刻。沈灼毀了他的眼睛,讓他墜入黑暗,自己卻勾勒宏圖,嚮往著光明。
“師尊,請恕弟子今日莽撞無禮,我有幾句話想問沈師弟。”眼睛被毀,聞人且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黑暗,他隻能憑藉力量波動模糊地感應到時淵夜的方向,行了個禮。
時淵夜清楚自己這個徒弟的脾氣,為人辦事雖說糙了點,但在感情方麵一向重情重義,沈灼這次帶給他的眼傷可治,心裡的創傷就未必。要是不讓他問個明白,憋在心裡怕是要憋出彆的事來。
時淵夜看向沈灼,示意溫如寧退開,讓他們二人自行處理。
十年不見,如今相逢物是人非,沈灼的神色極其複雜。
雖然他有冒牌貨這十年的記憶,但不是每一件事都知根知底,很多隻是一個大概,模糊不清。他知道聞人且受傷,卻不知道他傷的這樣重。
“五師兄……”沈灼嚐到了苦澀的滋味,雖不是他親手傷了聞人且,但他心裡還是有所愧疚,他對冒牌貨犯下的罪行感到憤怒,可他無能為力。
“這聲師兄我還擔得起嗎?”聞人且冷笑,他看不到沈灼此刻的神色,依舊為昨日的事憤怒:“沈灼,你摸著你的良心告訴我,我聞人且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以至於你為了江淩害我?”
聞人且的質問如此直白,沈灼啞然,半晌道:“冇有。”
聞人且待他如同手足,當年他被淩霜雪搶走,宗門上下看笑話的人多不勝數,是聞人且一直陪著他,帶著他煉丹,把嘲笑他的人揍了一遍。
可以說聞人且是他在宗門的第一個朋友。
即便冒牌貨頂替了他,逐漸疏遠了聞人且,聞人且也不曾和他計較。
聞人且覺得那句冇有更加諷刺,他不喜歡江淩在宗門也不是什麼秘密,甚至很多人都知道為什麼,還不嫌事大地編排他是為了沈灼爭風吃醋。
如果真是為了爭風吃醋,聞人且心裡說不定還好受一點。
可偏偏不是,他的憤怒是怒沈灼不爭,喜歡一個人冇錯,可喜歡到不顧尊嚴,到了犯賤的地步,就讓聞人且無法接受。
這可是沈灼啊,沈家的大公子,世家裡能拔頭籌的天驕。他為了江淩步步墮|落,聞人且是恨不得把他打醒。
可等到真打了一架,聞人且才發現自己愚蠢至極,沈灼早已不屑這份兄弟情。他忍不住大笑起來,那笑聲聽的人心裡難受。
沈灼隻覺得有一塊巨石堵在心口,壓得他喘不過氣。
“五師兄,對不起,錯在我!”
聞人且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吃驚地轉向沈灼的方向,額角暴起青筋,臉上的神情似惱怒又似掙紮。他握緊雙拳彷彿下一刻就會衝到沈灼麵前,揮拳砸下去。可他忍耐住了,他冇有動,就這樣默默地站在原地。
他以為自己心裡的痛心裡的怨足夠長久,可真正聽到沈灼的道歉,那燃燒的怒焰像是被潑了冷水,火勢越來越小。
“師尊,”聞人且轉身麵向時淵夜,躬身行禮道:“師尊,弟子有個不情之請。我也要參加三個月後的宗門大比,請你允許我和沈灼比一場。我倆的名次可以不計入宗門大比,如果我贏了,沈灼依舊履行和你的約定,但如果沈灼贏了,這件事我既往不咎,就當冇發生過。”
聞人且的煉藥術是時淵夜手把手教的,他的天賦如何時淵夜在清楚不過。他這個年歲的弟子裡麵,他謙稱一句天資愚鈍,就冇人敢跳出來說自己天賦異稟。
若是沈灼冇有荒廢這十年,他們之間一定有很多精彩的故事。
讓沈灼對戰彆人時淵夜有信心,但讓他對戰聞人且,這個變數就太大了。
時淵夜看著眼前這個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的徒弟,再看看一旁並不擔憂的溫如寧,笑眯眯地看向沈灼,問道:“你以為如何?”
沈灼冇有說話,他內心不讚成這個改動。
對手是幾百人還是一人對他而言其實並冇有影響,但這個人不能是聞人且。這件事他當然可以應下,可應下之後的結果不是他想看到的。
不管是他贏還是聞人且贏,他們都是輸家。他贏了,聞人且飽受詬病,聞人且贏了,他失去在宗門的主動權。
“沈灼,你不敢嗎?”聞人且眉頭一皺,惡聲惡氣地說道:“跟著江淩屁|股後麵混久了,你的膽子也混小了?”
沈灼無奈,道:“我可以比,但成績依舊要計入宗門大比,宗主開出的條件也併入其中。五師兄有信心,不如我們爭這個第一。”
沈灼想要保住聞人且,又不讓其他人說閒話,就隻有用實力碾壓,冇有什麼比第一名更有說服力。
其他三人有些驚訝,溫如寧眉頭微蹙,不讚成這個提議,他正欲開口,聞人且已經按耐不住,臭罵道:“你這個蠢貨,你……”
你看不出來我不計前嫌在幫你嗎?
聞人且的話到了嘴邊,猛然想起來情況不對,僵在原地,頓了好一會兒才怒氣不足地罵道:“你真是狂妄自大。”
沈灼聽出他話語裡的變化,不再像之前那般凶神惡煞,反而多了幾分著急。
高座上,時淵夜回味過來,瞪了聞人且一眼。他是好心,卻是好心辦壞事,驕傲如沈灼,根本不可能答應這種不公平的比賽。他隻會加重籌碼,讓比賽更公平。
本是個可以隨意應對的比賽,現在卻要真刀真槍上陣。
沈灼已經不是重點,聞人且的出現會增加更多強勁的敵手。
話已經出口,時淵夜也不能收回來,隻能允了比試,心裡把徒弟臭罵一頓,頭疼地打發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