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淬錦苑內室,就有一黃梨木架, 上麵皆放著許多擺設,薑韻認不清,可她在宮中見過的好東西多了,也養了較好的眼力,她隻看了一眼,就知那些擺件皆是精貴。
這滿室的物件,可說皆是從付煜私庫中搬進來的。
她總一副捨不得付煜的模樣。
難得付煜細心,連這點也考慮了進去。
無一不好,無一不精。
薑韻回來得晚,未曾見淬錦苑全貌。
她剛沐浴過,青絲上還滴著水珠,披散在香肩上,無意浸濕了衣裳,餘了滿室的旖旎春光,她端坐在梳妝檯前, 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滿室。
“薑主子進府後, 就一直待在前院,許是不知,這淬錦苑是府中頂好的幾個院子之一。”
所以, 最初付煜吩咐下來,要求收拾出來淬錦苑時, 他們這些人皆驚了片刻。
薑韻心中徐徐鬆了口氣。
她是被劉福親自送過來的,劉福當時和她說:
淬錦苑院牆角落皆燃著紅燈籠,暗色中透著些許光亮,隔著珠簾, 室內的暖光隱隱落了幾縷在外間。
淬錦苑的位置好,薑韻聽好些人說起過,連同付煜最初也曾告訴過她,淬錦苑雖不如靜芸軒大, 卻是離得前院近些。
也因此,在年前貴妃要求殿下納妾時,她纔會在延禧宮的五色梅遊廊上精心做了那麼久的準備,冷雪凍得她渾身僵硬,她隻捧著紅梅,笑得嫣然。
可如今,這扇紅梅落雪的屏風卻進了她的淬錦苑。
許是她往日安靜,這院子擺了那麼好物件,也隻顯內斂精緻,冇有一絲奢蘼。
饒是薑韻,也不得不說,張盛的確用心佈置了。
這些尚可不提,薑韻瞥見就擱在她身旁不遠處的屏風,她若記得不錯,這扇紅梅落雪的屏風是曾經聖上賞給貴妃娘孃的。
薑韻記得,那時她好奇地朝付煜看去,可付煜卻模樣懶散地背靠在椅子上,待無人時,她才小聲地不解:
“殿下喜紅梅?”
付煜似頓了下,遂後,覷了她一眼,才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
她的淬錦苑……
薑韻嘴角悄無聲息地翹起一抹弧度,眸色不明卻亮得灼人,這府中終於有了她的一處容身之地。
鈴鐺跟著她一起離開了前院,如今歡喜地打量室內,壓低聲說:
“主子,奴婢瞧著,殿下待您好生用心。”
如今薑韻被聖旨親封良娣,鈴鐺自然不會像往日般喊她姐姐,否則日後落進旁人耳中,那就是冇規矩。
自今日後,她就和薑韻徹底綁在了一條船上。
薑韻越好,鈴鐺自然越高興。
她話音落下後,薑韻稍稍側過臉頰,似羞赧地不知如何是好,她輕聲甚軟:
“殿下一直待我很好。”
鈴鐺堪堪啞聲,對這話可不敢苟同。
付煜進來時,就迎麵聽見這句話,他不著痕跡地輕挑眉梢。
最初,他為了照顧王妃情緒,讓她隻在前院當一個小婢女,即使他對她幾分寬待,可她那時的身份甚至不如在宮中時。
後來陸陸續續的事情,她有孕後,甚至隻能無名無份地待在前院。
就這般,她還是覺得他對她好?
付煜進來,冇有人通傳,可他的動靜卻不小,薑韻坐在凳子上,聽見動靜,她稍後仰身子,扭過頭去看,凳子稍稍翹起。
付煜被她這動作嚇得呼吸稍頓,幾個跨步上前,按住她,些惱斥道:
“你懷著身子,還這麼不小心?”
薑韻被訓得一愣。
遂頓,反應過來付煜為何生氣,她心虛地眨了眨眸子,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她想說,她適才腳是放在地上的,根本不會摔。
可薑韻覷了眼付煜臉色,決定還是不要火上澆油了,乖乖地垂了眸眼:
“妾身知錯了,日後不會再犯了。”
付煜一噎,所有惱怒皆被她這句認錯堵在喉間。
女子俏生生地問他:“殿下怎麼來了?”
她眸間盛了不知多少歡喜,付煜心中那股情緒莫名就散了去,他抬手,捏了捏有些作疼的額角,平靜道:
“用膳。”
薑韻眸色稍閃,頓時反應過來。
她今日剛搬進後院,付煜這是來給她撐場麵來了。
她先前隻顧著她有孕不得伺候,根本就將這事忘在腦後了。
薑韻笑得眸子彎彎,拉住付煜的手,小聲糯糯:
“謝謝殿下。”
付煜些許不自然,但他眸色卻軟了些。
對旁人好時,總是盼著那人能知他心意,即使他不說。
薑韻青絲披在身後,較往日的規矩多了些慵懶,尤其是她如今羞澀,眼尾多了抹嫣紅,初為少|婦的風情餘媚儘顯,付煜眸色稍暗。
就在薑韻要起身陪他用膳時,付煜忽然鬆開手,退了一步,平靜道:
“先將頭髮擦乾。”
薑韻愣了下,她稍垂眸,遂頓羞紅了臉,她忙將衣裳攏了攏,將那抹春色皆掩住。
鈴鐺也忙忙拿著乾的帛巾上前。
是夜,用膳罷,付煜直接歇在淬錦苑中,薑韻不得伺候,可他素了這麼久,也不是要急在這日。
薑韻進後院,就得如旁人一般,日日去正院請安。
這後院總歸是王妃作主的,免了她的請安這種招惹王妃不喜的事,付煜不會去做。
她既進了這後院,總要融進來的。
但付煜稍側頭,覷了眼安安靜靜伏在他懷中的女子。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一想到,她日後會也變得和這後院女子一般,就忍不住擰起眉心。
薑韻有孕後,就睡得甚早,她拱在男子懷中睡得甚熟,完全不知男子心中的糾結。
若是她知曉了,隻怕會是輕諷地扯扯唇角。
他既想她融於眾人,又想她與眾不同,倒真是說不出的貪心癡想。
翌日,薑韻醒來時,付煜早就不在了。
她孕後睡得熟,付煜有心不吵她,她倒對付煜起身的動靜一無所知。
薑韻今日醒得也比平日早些。
她坐在銅鏡前,綏枝站在她身後,替她攏著青絲。
綏枝是淬錦苑中分配的婢女,除了她之外,這淬錦苑還有四個婢女、四個小太監和兩個嬤嬤。
加上綏枝和鈴鐺,足足有十二個人伺候著。
昨日她回來得太晚,隻見綏枝較旁人頗為穩重,就指了她進內室伺候著。
今早才知她挽得一手好髮髻,倒算得上意外之喜。
鈴鐺站在一旁替她挑選玉簪,有些說不出的緊張:
“今日是主子第一次去給王妃娘娘請安,總不能太過低調,主子看這支步搖如何?”
薑韻得空覷了眼,就搖了搖頭。
鈴鐺手中的玉簪,是付煜先前特意賜給她,梅花栩栩如生,花蕊透著些許紅,垂著幾顆玉珠,甚是精貴顯眼。
薑韻如今懷著身孕,這次聖旨賜位本就惹眼,她還不想招來後院所有人的嫉恨。
她親自挑了支玉簪,羊脂玉溫潤,精緻卻不張揚,薑韻輕聲說:
“就這支吧。”
綏枝機敏,一見薑韻挑的玉簪樣式,就猜到薑韻不想惹人眼,她手巧地挽了個低的髮髻,玉簪斜斜地簪進去,頓餘幾分溫柔。
薑韻從銅鏡中瞥了她一眼,輕笑著道:“你倒是手巧。”
綏枝鬆了口氣,恭敬地道:
“主子喜歡就好。”
女子打扮總是費時間,薑韻起身準備去正院請安時,也快近辰時了。
請安,薑韻冇有帶鈴鐺,而是隻帶了綏枝。
臨走前,她不動聲色地給了鈴鐺一個眼神,鈴鐺悄悄點頭。
她初來乍到,這後院中,她能交付一分信任的,還是隻有她熟悉的鈴鐺,她不在院中時,必要將鈴鐺留下。
鈴鐺是她進府時,殿下讓人撥給她的。
即使對她不是忠心耿耿,至少身後絕對無人,況且,這半餘年來,鈴鐺伺候她,的確算得上戰戰兢兢。
薑韻剛進正院,就聽見一聲嬌聲不滿:
“娘娘,薑良娣有孕,卻還是將殿下霸著,這也太不知分寸了。”
薑韻步子一頓,她猜到後院中肯定會有人對她不滿,但她冇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一聲通傳,裡麵頓時安靜下來。
珠簾被掀開,薑韻被扶著進去,她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四周,就見一粉裳女子眼神閃躲地端起杯盞,不和她對視。
薑韻將她記在心中,才輕步上前,柔柔地服下身子,顧盼生姿的臉頰上似有些不安:
“妾身來晚了,還請娘娘息怒。”
她算著時間趕過來,自然不會晚,可許是後院眾人早就對她生了好奇,今日竟都早早地趕了過來。
薑韻袖子中的手稍稍攥緊,今日是她考慮不周全。
王妃捧著茶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見薑韻結結實實地彎下身子,她才平靜道:
“昨日殿下剛說過,你不用多禮。”
“本妃本不該讓你行禮,可你終究剛得名分,入府敬茶這一禮數少不得。”
敬茶?
這對妾氏來說,可算得上榮譽,代表正室認同了你,自今往後就是府中的一份子。
這是規矩。
薑韻自然不會推辭,她斂眸細聲說:
“妾身哪有那麼嬌貴,一切聽娘孃的。”
她一字一句皆輕聲細語,似溫柔浸了渾身的模樣,許她眉眼五官長得過於精緻,莫名多了些柔弱之意,讓一些人不自覺地輕擰眉眼。
王妃眸色稍凝滯,才如常平靜地吩咐:
“秀琦。”
話落,就有人端著茶水進來,薑韻覷了眼,斂下心中的不對勁,頂著眾人的視線上前,在王妃跟前跪了下來。
茶水冇有被做手腳。
薑韻端起時,杯壁溫涼,連燙手都冇有,王妃也未曾為難她,直接接過茶水,抿了一口,就放在一旁:
“日後進了後院,要好生伺候殿下,為殿下開枝散葉,和眾位姐妹和諧共處。”
“妾身謹記娘娘教誨。”
薑韻被領著坐到她的位置上,還有些未回過神來。
太過風平浪靜,和她想象中的場景有些不同。
不止她,旁人也有些訝然,似冇有想過王妃就這般輕易放過了薑韻。
畢竟薑韻和王妃之間的齟齬,府中也算是人儘皆知。
那粉裳女子似驚訝,她擰起眉,輕聲嘟囔:
“娘娘,妾身剛剛說的——”
“閉嘴!”
王妃打斷她,頗有些煩躁:“本妃未說你,你倒是喋喋不休起來。”
“薑良娣剛進後院,殿下不過去一趟她的院子,也要被你拿出來說事?”
若真能拿捏到薑韻錯處也就罷了。
這擺明瞭是殿下想去。
王妃冷下臉,看向何氏的眸色也多了幾分不耐。
何侍妾冇想到會被王妃訓斥,頓時生了幾分臊意,她憋紅了臉起身跪下:
“妾身知錯,娘娘息怒!”
作者有話要說: 徹底進後院,我最近調作息和更新時間,還差你們四章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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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爬樹梢, 夜色落了幾分。
可隻因當初殿下多看了一眼,道了一句不錯,就被貴妃娘娘送進了岐王府。
彼時,她還在貴妃娘娘身邊伺候著。
薑韻從正院過來時, 過了月洞門, 繞了假山遊廊,也不過堪堪用了一刻鐘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