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付煜放下信紙後,他立刻臉上帶笑,忙忙道:
“奴才恭喜殿下, 王妃有孕,這可是大喜之事!”
王妃有孕了?
怎麼可能?
江南的夜色稍暗,淺淡的月光從楹窗落進,映在付煜身上,將他的影子照得甚修長。
“殿下,府中來信了。”
付煜一頓,遂後,他輕輕擰眉。
想必府中定然發生了什麼大事, 才讓張盛緊忙送了信出來。
付煜在書房中坐下,他接過劉福遞過來的信,隻粗略看了一眼, 倏然頓住, 視線落在第一行——經府中太醫診脈, 王妃被查出懷孕一月餘,奴纔不敢耽誤, 忙寫信稟之。
像這般的行程,若非必要,府中近乎是半個月纔會傳來一封信,告訴他府中發生的事情。
上一封信才送來三日, 就緊跟著來了第二封。
江南,伴駕許久的付煜回到住處, 就見劉福捧著信封在等他:
劉福站在付煜身旁,不經意覷見信紙, 忙收回視線, 但即使如此,他依舊看見了信上寫的話。
如今他不過在正院中宿了一夜,王妃就巧而又巧地懷上了身孕。
在皇室甚久,對這般巧合之事,付煜很難不陰謀化。
他冇說話,修長的手指在信紙的邊緣觸碰著。
待劉福恭賀完,他眉眼不抬,說不出什麼情緒:
“你說得對,這是喜事。”
難不成殿下不覺得這是喜事?
付煜心中情緒頗有些複雜,王妃有孕的確是好事,可他初看這訊息時,第一反應卻是震驚和不信。
許是早些年,王妃遲遲不曾有孕,讓付煜心中認定了王妃不易有孕。
尤其是……
付煜垂眸,將視線落在信紙的最後一行。
張盛隻簡單一筆帶過——薑良娣從正院回去後,就請太醫,翌日稱病閉門不出。
他眸色沉暗不明。
薑韻素來心細敏感。
王妃剛有孕,她就立即請了太醫,絲毫不顧及名聲的作為,必然是察覺到了什麼。
怪不得他偏心。
幾年相處,相較而言,他的確更是信任薑韻些許。
劉福順著他的視線,也看見了這句話,他不著痕跡地擰眉,將眼中的擔憂藏了起來。
許是薑韻在前院待著的時候,過於溫和安靜,以至於劉福總覺得她有些柔弱可欺。
在前院時,劉福就常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對她提供幫助。
如今薑韻進了後院,劉福深知自己身份,所以和薑韻劃清了界限,但終究還有半年的共處時間。
這世間,誰也不是刀劍做成的,時間久了,總會處出些情誼來。
書房中沉寂許久。
付煜才抬手捏了捏眉心,似有些疲累一閃而過。
他們剛伴駕從定州到梧州,定州也屬江南,去年定州災情,聖上有心考察,第一站就落在了定州。
不過定州總歸剛經疫情,誰也不敢讓聖上久留。
是以,隻粗粗留了半月不足,一行人就前往了梧州。
而每年南巡,梧州皆是必經之地。
隻因聖上奶嬤家鄉就是梧州。
世家子女和皇室子嗣誕下後,基本都是由奶嬤餵養,就導致了和生母尊敬有餘而親近不足,倒是待奶嬤多了幾分親近。
聖上奶嬤一家姓杜,因聖眷,在梧州堪稱大族。
付煜對杜氏一族不喜,仗著聖眷,這府上攬重權,可偏生聖上信任他們,就如同聖上信任衛椋一般。
擺明著品性皆有問題,卻偏生深得聖上信任。
但饒是付煜,也不得不承認,杜氏和衛椋對聖上,十分衷心。
不論皇子如何示好,他們皆不為所動。
連番趕路,付煜早覺疲累,若非這封信,恐是付煜早就歇下了。
但這封信,讓付煜的睏倦一掃而空。
他稍頷首,劉福立即低頭,將袖子一攏,忙忙研磨。
付煜提筆,攏眉半晌,纔在紙上落筆。
劉福不動聲色看著,可付煜越寫,他眼中的震驚越深,到最後,劉福近乎不敢再看下去。
付煜信上基本就交代了張盛兩件事。
一是,王妃有孕,不論如何,必要護好王妃子嗣,此次不得有誤。
顯然上次王妃早產,讓付煜記在了心中,對張盛辦事能力有些不滿,特意提醒了一下,這句話寫完,付煜停頓了下,才繼續落筆。
寫第二件事時,付煜眸色甚沉,他半晌才放下筆,待筆墨將乾,他纔將信交給劉福,冷淡道:
“讓張盛照著信上做。”
劉福稍駭然地垂頭:“奴才立即將信送回府上。”
他剛接過信,書房門就被敲響,小太監的聲音在外響起:
“殿下,蘇良娣求見殿下。”
付煜眉眼情緒頓時寡淡下來,他冷冷地說:“讓她回去。”
蘇良娣一襲淺色紗裙,在皎潔月下,她神色溫柔,似翩翩仙子般,可聽見書房中傳來的冷淡聲音,她臉色一僵。
書房外的奴纔不卑不亢:“蘇良娣請回吧。”
阿翹扶著蘇良娣的手臂,小聲地說:
“主子,我們先回去吧。”
她有些怵意地看了書房一眼,殿下都說了不見,再墨跡下去,不過討殿下不喜罷了。
蘇良娣臉色僵硬地衝門前小太監抿了抿唇,將禮儀做到位了,才帶著阿翹退下。
她和餘貴妾同住一個院子。
她位高,得東側廂房,而餘貴妾則住在西側廂房。
蘇良娣回來時,西側廂房早就熄了燈,除了牆角點的幾盞燈籠,一片昏暗,似早就猜到殿下今日不會留宿後院般。
蘇良娣臉色一時越發難堪幾分。
剛回到內室,蘇良娣坐在銅鏡前,她去見殿下,自然是精心打扮過了一番,雖說比不過李良娣和薑韻的絕色,但總比餘貴妾的姿色要好上不少。
可蘇良娣想起殿下的態度,她忽然抬手拔下髮髻上的髮簪,一把扔開。
她們住在杜氏彆院中,地麵上不如王府還鋪著地毯,髮簪落地,哐嘰一聲,髮簪應聲而斷,阿翹嚇得一跳。
蘇良娣氣惱得狠,眼中透著股怨氣,不知是對誰。
阿翹跪在地上,嚥了咽口水,她朝外看了眼,生怕旁人聽見房間中的動靜。
她被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早就折磨得神經敏感了。
她快哭了出來,小聲地說:“主子息怒,若被殿下聽見動靜,恐對主子不好……”
話音未儘,就被蘇良娣狠狠斥道:
“閉嘴!”
蘇良娣氣恨得眼淚直掉。
事到如今,她還怕什麼?
殿下何時歡喜過她?
她如今的一切,皆靠她自己爭取來的。
她還以為,殿下帶她南巡,是對她有了憐惜。
可南巡至今,一月有餘,殿下從未碰過她一分,即使進後院,也是去餘氏那賤人處,對她一眼都不看。
如今日般,這月內,她去了不下於五次。
可每次,皆是敗興而歸。
殿下根本不見她,似對她厭惡至極。
既然如此,又何必帶她南巡?
從高處落下懸崖的滋味甚不好受,蘇良娣抹了把眼淚,這些日子,她幾乎不敢出去見人,她總覺得她一出去,餘氏的人都在嘲諷她。
哪止她,阿翹纔是感覺最深的人。
蘇良娣如何都是主子,那些奴纔不敢對她放肆,可對阿翹卻冇有那麼多顧慮。
阿翹看了主子一眼,心中深深地後悔。
早知如此,在主子選擇背叛王妃時,她就該竭儘全力勸阻纔是。
可如今,悔之晚矣。
梧州的信,一路快趕送進王府。
張盛將信看完後,狠狠一愣,身邊的小太監叫了他一聲,張盛纔回神。
須臾,他朝正院看去,苦笑著搖頭。
小太監納悶:“公公,殿下吩咐了什麼?”
吩咐了什麼?
張盛深深撥出了口氣,他定了定神色,說:
“正院那邊,不得放鬆,殿下有令,必要保證王妃安康,上次的事絕不許再次發生。”
小太監忙垂頭應是。
可張盛的話卻冇有說話,他覷了眼信紙,低聲說:
“淬錦苑那邊,叫我們的人仔細些,送進淬錦苑的食材,必要一遍遍檢查,絲毫疏漏都不行。”
“盯著旁的院子,任何靠近淬錦苑的人,皆要來報。”
稍頓,張盛一字一句叮囑:“尤其是正院。”
小太監倏然抬頭,一臉震驚。
張盛隻當冇看見,殿下的吩咐,緊盯著正院,不許王妃的人靠近淬錦苑一步。
是的。
殿下的信,雖未明說,可張盛跟在殿下身邊多年,比旁人皆要瞭解殿下。
他深知,殿下恐是覺得,王妃有孕後,必會對薑良娣出手,否則不會特意吩咐這句。
午時太陽甚大,張盛抬頭看了眼,隻覺十分刺眼。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
早在薑韻進府時,這後院的天就變了。
隻是他們都未曾察覺罷了。
或者說,剛開始,他們都未將薑韻看在眼中,隻覺一個宮婢能翻出什麼浪。
如今她露了頭角,再覺不對勁,卻已經是晚了。
快至傍晚時,張盛親自進了一趟淬錦苑。
薑韻看見他,一臉毫不掩飾的驚訝,她小腹已經微微隆起一抹幅度,動作漸漸變得不方便,她剛欲起身,就被張盛攔下:
“薑主子快坐下。”
薑韻未推辭,隻好奇地問:“張公公怎麼來了?”
她覷了眼外間的天,擰眉添了句:
“這大熱的天,鈴鐺,給張公公倒杯涼茶。”
鈴鐺立刻照辦,張盛也未推辭。
一杯涼茶飲儘,張盛才說明瞭來意。
薑韻怔住,半晌,她回神,緊擰著手帕,堪堪問了一句:
“這是殿下的吩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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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有孕的訊息, 剛傳出來,張盛就將訊息送到付煜手中。
劉福咂摸半晌,才覺這話中的不對勁。
什麼叫他說得對?
可不管劉福如何不敢置信,張盛公公將信傳來,這訊息必然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