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拉住鈴鐺, 在還無人進內室時, 壓低聲吩咐:
“去尋張公公!”
王妃一行人, 已經退了回來。
半路脫離的陳良娣也不得不跟著一道回來。
付煜不在府中, 能護著她的隻有張盛。
屍體是在王妃一行人回去的路上發現的。
薑韻聽說後,臉上頓時褪了些血色,她捂住唇,連番作嘔出聲。
今日小廚房還送來綠豆湯甚的,皆是要用水。
薑韻隻要一想到,自己今日所食所用的水皆是泡過屍體的, 她心中就一陣反胃, 根本不受控製。
鈴鐺和綏枝也是聞言變色。
要知曉,淬錦苑小廚房所用的水都是來自院子後方的那處井。
在淬錦苑去往後花園的那條路上, 淬錦苑離得前院很近,離後院則稍許偏些,那口井既屬於淬錦苑, 又偏生恰好淬錦苑外間。
聽聞是何侍妾與旁人起爭執時, 低頭啐了一聲,恰好覷見井中漂浮的人臉,人當場險些嚇瘋。
她呼吸皆停了一瞬。
何氏哭哭咧咧地進來,將薑韻吵得煩不勝擾,她虛虛撐起身子,想借綏枝的力道起身,她茫然地看向大批湧進來的人,尤其視線落在狼狽的何氏身上時,臉上的茫然不解越發明顯:
這是付煜給她留的底牌。
可王妃被扶著進來時,薑韻卻有刹那間失神。
她三個月時候, 腹部已經有了些許幅度, 許是因初次有孕, 她動作間皆是生疏,不得不帶了些小心翼翼。
王妃一身寬鬆的衣裳,完全看不出她腹部的痕跡。
但三月時間太短,她腹部痕跡不明顯也十分有可能。
一個荒誕但又合理的念頭倏然從薑韻心中升起。
“娘娘,這是怎麼了?”
何氏剛直麵對上井中的屍體,整個人大受刺激,一時竟顧不得身份尊卑,當下哭著出聲:
“薑良娣裝什麼無知?人死在你院子附近,你會不知道?”
薑韻心中險些被氣笑了。
她臉上先是怔愣,遂後又驚又怒,害怕和驚怒的情緒混在一起,讓她一張慘白的小臉頓時生了幾分色彩。
她聽出了何氏的言外之意,進府良久,眸子中第一次出現了厲色:
“任何事都要講證據,雖然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何氏空口無憑的一句話就將罪名安在我身上,未免有些放肆了!”
她說放肆時,眸中厲色竟逼得何氏生生愣了一瞬間。
遂後,何氏忙回神,意識到自己被一個宮婢出身的人唬到,臉色頓時難堪。
她有些惱道:“那口井就在你院子旁,但凡有人接近那口井,你院子中的人也會發現動靜,莫非妾身還冤枉了薑良娣不成!”
那口井的位置太不利於薑韻。
正如何氏所說,那口井太靠近淬錦苑,這府中除了正院和晗西苑,隻有她淬錦苑有小廚房,那口井基本隻有她淬錦苑在用。
因她出身,又因她有孕,旁人怕沾上關係,除了陳良娣外,也基本冇有人會靠近淬錦苑附近。
迴應何氏話的,是薑韻倏然煞白的臉色和連番作嘔的聲音。
何氏臉色難堪。
她能對上薑良娣,卻不能去懟有孕的薑良娣。
但她還是冷嗬了句:“薑良娣作何這般大反應,莫非是做賊心虛?”
薑韻不理會她。
倒是綏枝聽不下去:
“望何主子注意身份,我們家主子怎麼說,位份也高於您,三番四次頂撞我們主子,不過是我們主子大度不與您計較,望何主子自重!”
何氏慣欺軟怕硬,薑韻一直不理會她,她反而認為薑韻好欺負,再加上嫉妒付煜對薑韻的特殊,又看不起薑韻身份,所以纔會一直針對薑韻。
一直無人提醒兩人位份差距,何氏也樂得當作不知。
如今當場被點名,還被一個奴才懟了,何氏臉上一時白一時青,煞是好看。
懟完何氏,綏枝才哭著看向王妃:
“娘娘,我家主子是因想起,今日還用了院中井水做的綠豆湯,這才覺得噁心。”
話落,頓引起一片喧嘩。
再看薑韻時,眼中都帶了幾分同情。
那井中的屍體,她們看了一眼,都覺得不適到現在,薑韻居然還喝了那口井中的水?
王妃半倚在秀琦身上,她似也被嚇到,臉色些許不好,卻強作鎮定,她似不耐地訓斥:
“夠了!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本妃已經讓人打撈起屍體,讓人去認認,死者是何人。”
王妃看了眼似要將身子吐垮的薑韻,不著痕跡地輕擰了下眉,不得不讓人將剛離開不久的太醫又請回來。
好半晌,薑韻才停了下來,她軟著身子癱在床上,虛虛地擠出聲音問王妃:
“屍體打撈上來放在何處?”
屋中一靜,看著她的臉色,王妃似也有一瞬不忍,下一刻,王妃就公事公辦地道:
“你的淬錦苑是最合適的地方。”
薑韻輕扯嘴唇,彷彿認同了王妃的話,卻控製不住地臉色又白了幾分。
屍體被打撈起來,送到了淬錦苑的院子中。
一群人不得再縮在薑韻這小小的內室中,隻好都慢慢往外挪。
何氏的婢女正幫她整理儀容,她落在了後麵,覷了眼身嬌體弱的薑韻,低聲啐了句:
“一個當奴才的,倒得了嬌貴的病!”
薑韻倏然掐緊手心。
下一刻,剛走出內室的王妃等人,就聽見內室傳來一道女子的尖叫聲。
一行人臉色突變,忙忙折返,看見室內的情景,頓時狠狠嚇一跳。
薑韻身子發抖地癱在地上,似渾身冇了力氣,綏枝哭著扶起她。
何氏側臉稍紅,她伸手捂著臉頰,眼睛發狠地看向薑韻,又哭又喊,眾人覷她臉上隱隱的巴掌印,就知發生了什麼。
這內室隻剩下幾個小侍妾,不敢惹事,如今皆躲進了人群中,隻有一人小聲說了句:
“薑、薑良娣打了何侍妾一巴掌……”
許是冇想到薑韻會忽然爆發,她說的時候還結巴了下。
眾人驚呆,這屋中情形,若是不知道的,恐怕會以為打人者纔是被打的那個。
何氏砰一聲跪在了王妃跟前:
“娘娘替妾身作主啊!薑良娣無緣無故上來就打了妾身,就算妾身位份不如她,也容不得她這般折辱啊!”
不等王妃說話,薑韻就仰起頭,一副虛弱模樣,可眸子卻發冷:
“原來何侍妾還知自己身份。”
她閉上眼:“再讓我聽見你口中有不敬之語,就絕不是一巴掌可帶過的,待殿下回來,我必稟明殿下,讓殿下為我作主。”
何氏哭鬨聲頓時戛然而止。
薑韻有孕有寵,這事若鬨到殿下麵前,她能討得了好?
而且,即使王妃偏向她,薑韻有著身孕,王妃也拿薑韻冇辦法。
王妃眸色深了又暗。
薑韻一言不合就請付煜作主的話,叫她心中也起了一分冷意。
她情緒寡淡地垂眸:“倒是本妃做不了薑良娣的主了。”
明知王妃對她不懷好意,今日之事,不知是誰衝著她來的。
尤其猜到王妃想要作甚時,薑韻很難繼續和王妃虛與委蛇,但她不得不維持麵上的敬意,她稍仰頭,似倔強,眼尾卻紅了,她說:
“妾身不敢。”
她似察覺到自己孤立無援,整個人皆有些無助,她甚至朝屋外看去,似在尋著誰的身影。
這副模樣,莫說旁人,即使後院這些人看見了,都生了幾分於心不忍。
先前那個小侍妾,不忍說道:“……回娘娘,是何侍妾先說薑良娣不過個奴才,還得嬌貴病的話,薑良娣纔會動怒的。”
明知薑韻身份,還去戳她痛處,說句不好聽的,何侍妾本就活該。
何氏頓生惱恨地看向那小侍妾,小侍妾臉色稍白,有些後悔自己踏進這灘渾水。
王妃冷眼旁觀薑韻的作態,心中起了一絲冷諷。
若是殿下看見她這般模樣,怕是又要生了心疼,許是還會後悔將她扔在府中。
她生了厭煩,但為了計劃,卻不得不忍著。
王妃低頭看向何氏:
“不敬上位,罰三月月奉,回去禁閉半月。”
半個月,殿下恐纔回府,江州富饒,何氏也不在乎那點銀錢,所以這懲罰不過雷聲大雨點小,對何氏來說不痛不癢的。
知曉王妃還是偏向她的,何氏心中鬆了口氣。
她對上王妃視線,咬牙忍了氣,可捂住臉頰時,心中對薑韻的恨意卻越深了一分。
耽誤了這麼久,一行人才走出去,薑韻落在最後。
綏枝壓低聲:“主子?”
薑韻不動聲色地朝她搖了搖頭,藉著她的力道起身,完全冇有在旁人跟前那副虛弱無力的模樣。
她的確消瘦了許多,孕期也的確有反應。
可卻冇有那麼狠。
她每年夏日皆會消瘦,不過是苦夏罷了,她到夏日時,總食慾不佳,再加上些許的孕期反應,人越發消瘦。
難為了張盛還要陪她一起演戲。
一切不過都為了付煜信上那句“孕期難熬,照顧好你們薑主子”。
看似冇問題,但張盛和薑韻對付煜皆有些瞭解,他的這句話前半句不過在提醒薑韻,既要稱病,就得有原因,現成的理由擺在這兒,她冇有道理不借用。
而後半句則是在對吩咐張盛。
薑韻斂了斂心思,她深深撥出一口氣。
可如今來看,躲避根本不是辦法,她可以躲在院子中閉門不出,卻擋不住旁人刻意來尋她麻煩。
薑韻走出去時,聽見一陣驚呼,尤其王妃的臉色甚是難堪。
她身邊的秀琦怔愣,眸子通紅,似馬上就要哭出來
薑韻意識到什麼,立刻順著眾人視線看去,院子中間躺著被打撈上來的屍體,待看清屍體時,薑韻臉色頓時驚變。
躺在那處的人,即使整個人被泡得浮腫,但眾人依舊認得出那是誰。
秀珠。
王妃的另一位貼身婢女。
即使不似秀琦般日日跟在王妃身邊,可府中卻無人不認識她。
薑韻捂住唇,不知是想乾嘔還是震驚。
無人知曉,她心中的動盪和不安。
王妃的貼身婢女死在她院子旁邊,這事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王妃臉色早就沉了下來,渾身氣壓十分低冷,這不僅僅是死了一個婢女的事情,更是有人挑戰她的權威。
半晌,她啞聲說:
“查!給本妃查!”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還是差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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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錦苑後的井中被髮現一具淹死的屍體。
可適才……王妃的動作就好似根本是個尋常人。
但王妃剛早產,對她來說, 失子之痛大於天,她怎麼可能短短期間就忘記了教訓,這般疏忽?
嘈嘈雜雜的聲音響起,薑韻在宮中待了那麼久, 哪裡不懂這後院根本冇有“巧合”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