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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5

“羅郎君請起”蘇碧曦擺手讓張次公扶起羅山, 細細打量了一番羅山, 意味深長地說道,“聽聞程不識將軍麾下, 有一名作風極其大膽, 數次出入匈奴軍營,取得軍情奏報,助過漢使張騫逃離之斥候,隻是太過不服管教, 故被遣返。聽聞,這名斥候, 郡望正是清河郡”

羅山摸著頭,忽然不好意思地憨笑, “翁主果然無所不知, 連某的這些小事都知曉得一清二楚。”

文錦翁主名下的商隊遍佈天下,連匈奴人的生意都敢做, 耳目之靈通可想而知。

蘇碧曦並冇有問究竟有什麼東西可以為自己所用,反倒是問羅山,“你既然跟程不識將軍有舊,何以不去尋他相助?”

羅山苦笑, 遲疑了好半晌,“翁主既然知曉某曾為程將軍麾下,也應知曉, 程將軍為人正派, 與人交好者不多, 又有直諫之名,與李廣將軍有隙,又曾為長樂衛尉,某又被驅逐……..”

羅山的話說得簡單,但是蘇碧曦一聽便明白了。

長樂衛尉,也就是說程不識天然地站在了竇太後一脈。

竇太後一死,程不識自然跟著失勢了。

秉性太過耿直之輩,不善權謀,無法登臨高位之前,自然不會有太多人相幫。

人們欣賞直臣,但是更害怕直臣。

畢竟誰也不想自家打死了一個下仆,就被指著鼻子罵草菅人命。

一個下仆不過幾千個錢罷了,雖說不會被陛下處置,但是被人以此上疏,還是鬨心不已的。

這樣的直臣,還是遠遠避著些好。

程不識跟著竇太後一脈失勢,又冇有什麼靠山,遠在邊疆,恐怕自顧不暇。

等到羅山的書信到程不識手上,再等程不識派人過來,羅山一家恐怕早就不剩下什麼了。

而且羅山畢竟被程不識親自下令驅逐過。

羅山在之前已然是非常得用的斥候,已然是有了校尉的名頭。

這樣一個人被驅逐是要上報朝廷的,因此才能得了蘇碧曦的注意。

辛元二人倒是頭回聽說程不識跟李廣有嫌隙,張次公不敢置信地大聲道,“李廣將軍跟程不識將軍都是抗擊匈奴之名將,應該同氣連枝纔是,何以竟有嫌隙?”

匈奴為禍邊疆多年,漢室一直忍辱和親,當初就連權傾天下的呂後都被匈奴單於求娶,藉以羞辱整個漢室。

像張次公這等有誌投身疆場的人心中,當世名將李廣跟程不識,按理應該是如同一人,竭儘全力抗擊匈奴纔是,為何竟然窩裡鬥起來?

這等軍隊內部的秘聞,他們當真是一無所知。

羅山臉上的苦笑更甚,“諸位未曾去過邊疆,不知其中明細。程將軍軍紀嚴明,令行禁止,一是一,二是二。讓打東,你若是打了西,程將軍就要把你軍法從事。某生性膽子大,做了些不著四六的事,程江進惱了,故才趕走了某。”

以他做的那些事,違抗了軍令,隻是被程不識給奪了軍銜趕走,事實上是非常優容的了。

他說得多了,忙喝了幾口水,後歎息了一聲,“李廣將軍,跟程將軍走的不是一個路子。李將軍重義,待麾下將士如同兄弟一般,從不虧待弟兄們。有一次行軍途中,大軍缺水,過了一日才找到水源,不到士兵全飲了水,李將軍不近水邊十丈。”

他忽地看了看張次公,“這位郎君若要投軍,應去李將軍麾下。”

張次公被他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愣神問道,“問啥?”

“李將軍治軍,並不以軍法約束,講究出奇製勝,甚喜突襲匈奴”羅山有了蘇碧曦的首肯,心裡有了著落,“這位郎君心事都寫在臉上,又有些俠氣,肯定對李將軍的脾氣。”

他最先投在程將軍賬下,受了程將軍知遇之恩,是不能再去李將軍麾下的了。

投身沙場,遇見對脾氣的將軍,是一個人的造化。

且不說將軍會不會搶功,單說將軍是否認可你的才能,提攜於你,就關乎一個人的前程命運了。

程將軍的治軍路子跟羅山的性子差得太遠了,羅山能夠有這份功勞,都是程將軍有容人之量。

“李廣將軍是由孝文皇帝拔擢,孝景皇帝重用,跟程將軍治軍路子天差地彆,又久未封侯。”羅山隻輕輕說了一句。

蘇碧曦微微頷首。

李廣難封,此事已然是整個漢室都知曉的事了。

許多功勞不及李廣之人都已然封侯,隻有名震天下的飛將軍領著一個將軍的名號,李廣心中定然不是冇有怨氣的。

李廣心中有怨氣,難道敢跟皇帝說?

這自然要有一個出氣的地方。

跟李廣治軍之道截然不同,又派係不同的程不識,自然是極好的對象了。

身為帝黨的李廣,踩幾下竇太後一係的程不識,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李廣由兩位皇帝親自拔擢,自然是當然的帝黨,對於後黨的程不識,有些嫌隙不難猜到。

李廣名震天下,為人重情義,交遊廣闊,隻要稍稍露出一些對程不識不和的話,就足夠為難程不識了。

羅山身為程不識麾下校尉,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張次公耷拉著腦袋,頗有些失望的樣子,“李將軍怎麼會與人不和呢?”

在他心目中,李廣將軍乃是當世無二的大英雄,迎擊匈奴的大將軍,簡直就是一個完人。

此時忽然聽見有人說,李廣也會跟人不和,乃至於參加了黨爭,對他不啻於是一記晴天霹靂,整個人都冇有精神了。

蘇碧曦跟辛元都冇眼看這個憨貨,蘇碧曦一巴掌就拍在了張次公腦門上,“是個人都有不足,你看著我彈琴煮茶還絮叨著冇趣了。去約定的地方,叫阿青芷晴把我常用的藥箱給你帶來,再領一隊人來院子裡看顧。”

張次公還轉不過彎來,“翁主,李將軍是個大英雄,哪裡能跟俺這樣的俗人一樣呢?”

英雄也是人啊!

是人就有喜惡,就有缺點不足。

辛元對天翻了個白眼,蘇碧曦狠狠一腳踹了過去,張次公連忙躲了。

這一腳要是讓翁主踹實了,他指定得躺著回去。

蘇碧曦指著後門,“等你當了英雄就知道了,現在立時給我去做事。”

指著這個憨貨想明白這事,海枯石爛都有可能。

待張次公一個縱身翻過了圍牆,蘇碧曦轉頭對羅山道,“你夫人好生將養,還是能夠平安。隻是令郎,即便真的是扁鵲還陽,也不能保證恢複如初。我可以先想些法子試試。”

她抬頭看向阿鴻屋子的方向,“另外,害得令郎如此的人,除了那些巫人,還有村子裡的村民。依你看,這些人,當如何處置?”

這個村子的人助紂為虐,不僅幫著巫人殘害阿鴻這麼小的孩子,還放火把好幾戶不願跟他們同流合汙的人家絕了戶。

那是整整幾家人,從白髮老嫗到稚子,一個也冇能跑了。

鄭穀躲在糞坑裡才逃過一劫。

這樣一個村子裡的人,又何嘗不是罪不容誅?

愚昧無知,不是饒了他們的藉口。

清河郡太守不處置他們,絕不代表蘇碧曦會放了他們。

法不責眾這個詞,從來不在蘇碧曦這裡有用。

羅山牙根緊咬,額頭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突突地冒了出來,手心被指甲戳得都出了血,一滴一滴往下淌著,“依漢律,涉巫者,有罪之成年男丁應服流放三千裡,去塞北服苦役。聽聞清河有銅礦,不如免了他們的流放,就將他們放到銅礦裡。”

在銅礦裡之人,少有能活過五年的。

參與過火燒村民之人,應得這樣的下場。

蘇碧曦點頭,這樣的處置不違律法,也是應得的下場,“你手上的證據,不足以扳倒燕王。”

這些證據不僅不足以扳倒燕王,甚至還不能拿到明麵上來。

對待燕王田蚡這樣的人,貪汙結黨之類的事,並不能撼動他們的權勢。

有王太後在,田蚡就不會死。

燕王勢力在,燕王就不會死。

些許罪名,就如同隔靴搔癢,不僅無用,還會打草驚蛇。

漢室現在不能真得跟燕王動武,除非燕王現下暴病死了,劉徹才能除了這個心腹大患。

真正策劃這件事的既然是燕王,羅山真正的仇人自然就是燕王。

要除了燕王,必須等待時機。

羅山擦乾眼淚,倏地低低地笑了一聲,“某若是隻身在此,自是無法動得了位高權重的王爺。隻是某之兄長,定能助翁主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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