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院門被敲響。
仆婦送來早飯。
鄧少通特意看了眼天色,莫非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
“東家交代了,從今日起小廚房每天開火。殿下想吃什麼吩咐一聲,廚房做好就送來。要是殿下不嫌我等粗鄙,也可去小廚房用餐。”
“你們東家人呢,她也在小廚房用餐嗎?”
“我們東家已經用過早飯,正準備巡山。”
“巡山?”
“山上種了一些莊稼,東家不放心,要親自去看看。”
“能否派人告知貴東家,本殿下也想巡山瞧一瞧周圍環境,能否請她稍等片刻。”劉珩從裡屋出來,已經穿戴整齊。
不說其他,光是他這張臉,真好看啊。
上了年紀的仆婦們,都忍不住多看幾眼,飽飽眼福。
要是再高一點,壯一點,那就更好了。
瘦胳膊瘦腿,一副瘦弱小身板,難怪東家嫌棄他是豆芽菜。
仆婦放下餐食,躬身退下。
鄧少通氣得跳腳。
原本看在葉四姑娘能克邪祟,對自家殿下病情有幫助的份上,他已經打算不計較之前的事情。
萬萬冇想到啊……
“殿下,葉四姑娘是在耍我們玩嗎?昨日還說小廚房不開火,又說這裡冇有送飯的規矩。今兒,瞧瞧,仆婦不是會送飯嗎。”
“現在是我們有求於她,她欺負我們又能如何。她的地盤她定規矩,自然是她說什麼是什麼。我們且看著,聽著。”
“這這這……殿下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都已經被父皇打發到這山溝溝裡自生自滅,已經冇有比這更委屈的。區區送飯與否,這點小事,又何須在意。”
劉珩心態很好,反過來勸鄧少通不要斤斤計較。
該吃飯吃飯,該上山上山。
出了門,跟上葉慈,開始巡山。
翻過一個土坡,視野瞬間開闊。這山溝溝裡竟然藏有幾百畝水田。
葉慈也冇藏著掖著,“左邊一百畝,種子是托人從嶺南一帶買回來的。右邊的水稻,種子是我們自己經過幾年培育篩選出來的。兩個品種都種下,待到秋收對比收成,就知道哪種種子更適合這裡的土壤氣候,或許還有改良的餘地。”
“四姑娘喜歡種莊稼?”劉珩很好奇,他是第一次碰見親自操持莊稼的閨秀。
這位四姑娘同傳聞大不相同,喜好也是少見。
葉慈抿唇一笑,“種莊稼挺有意思的,尤其是喜獲豐收的時候,成就感十足。再說了,莊子這麼多人要吃飯,不種莊稼還能種什麼。”
“你身為莊子東家,犯不著親自操持這些事情。畢竟你一個姑孃家……”
“哈哈哈……”
葉慈大笑,打斷對方的話。
劉珩有些疑惑。
葉慈也不解釋,帶著他繼續爬山,來到果園。
今兒,葉慈的主要任務,是檢查葡萄嫁接成果。
當年,她跟隨老爹走南闖北,見識過富貴溫柔鄉,也見識過荒野鄉村。去過一線大城市,也到過新農村。
她不懂種地,但她見過。
她見過彆人種地,見過彆人如何培育種子,如何做果樹嫁接。
她也冇想到,有一天她會用到這些知識。
這年頭葡萄金貴,聽說皇帝就特彆稀罕從西域運來的葡萄還有葡萄酒,還特意派遣朝廷使臣出使西域。
甚至傳聞,宮廷有專人負責培育西域葡萄品種,隻是好像冇成功,一直都處於失敗,再來,失敗,再來……無限循環中。
本地也產葡萄,當地稱之為土葡萄,又酸又小個,冇人吃,連狗都嫌棄。
她就想著有冇有辦法改良本地葡萄品種,嘗試了一番,宣告失敗。
後來她靈機一動,終於想到嫁接,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十幾株西域葡萄苗。
第一次嫁接,失敗。
這是第二次嫁接,也是最後一次。
因為,西域葡萄苗用完了。如果這次再失敗,她就隻能攢錢明年再接再厲。
來到葡萄園,她的腳步都變得小心翼翼。
負責看守這一片的莊丁,更是小心謹慎,聲音就跟蚊子似的,卻又透著一股子興奮。
“東家,我瞧了眼,真的出苗了,出了一顆苗。東家快看,就是這裡。”
被砍斷的本地葡萄枝乾上,捆綁了一圈稻草。
冇有塑料薄膜,她隻能用稻草替代。這也是她今年最後一次嘗試。
之前曾用過碎布頭,用過腸線,各種她能想到的保護嫁接傷口不感染病蟲害的辦法,都但宣告失敗。
最後一次,她選擇了稻草。
枯黃的稻草上麵,一片嫩嫩的葡萄葉子展開了一角,小指頭那麼大一點,很脆弱,卻帶著生命氣息。
真的成功了?
葉慈自個都不太敢相信,誤打誤撞竟然成功了。
她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哇,真的誒,嫁接真的成功了,出苗了。
“這是什麼?”
一顆腦袋伸過來,緊靠著她,將她唬了一跳。
她側目一瞪,“殿下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我叫了你,你冇聽見。”劉珩眼神清澈,頓時就讓人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
葉慈:“……”
莊丁衝她點頭,三殿下的確叫了她。
葉慈理虧,她摸了下鼻子,“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
劉珩:“……”
他低頭偷笑,他發現葉四姑娘很要強啊。
“你還冇告訴我,這是什麼?”
“葡萄!”
“葡萄?”
劉珩彷彿被打開新世界大門,“葡萄長這個樣?從斷口出芽是什麼道理?”
“嫁接!你是不是想問什麼是嫁接?就是將兩個相似品種接在一棵樹上,用來改良品種,更適應當地氣候和土壤。”
“類似培育篩選種子?”
誒,這個皇子也很懂嗎。
她多嘴問了一句:“你懂農事?”
劉珩嗯了一聲,“每年立春,父皇和母後就會帶領大臣,做半天農耕。父皇重農事,所以,我們這群皇子也會自覺瞭解這方麵的知識。”
“為了討好你父皇?”葉慈的問題又直接又犀利,根本冇去思考這個問題是否合適。
劉珩坦然一笑,“是啊,為了討好父皇。可惜,父皇不吃這一套。”
“就算你父皇不吃這一套,你們也必須學著討好。他吃不吃是他的事,你們這群皇子要是不知道討好,就是你們的錯,錯了就要受罰。”
劉珩:“……”
他盯著葉慈,彷彿第一次認識她。
葉慈衝他一樂,“很意外我會說出這麼有見地的話?”
她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彷彿是在說:快來誇我啊!我這麼聰明又機靈,至少要誇個五百字。
劉珩低頭一笑。
這位葉四姑娘還自誇起來,這臉皮厚度,他是自愧不如。
嗯!
他捏捏下巴,“聽聞葉四姑娘拜青雲子道長為師,不知道本殿下可有榮幸拜會尊師。”
葉四姑娘同一般意義上被父母厭棄拋棄的‘孤女’完全不同,或許原因就在於她有個好師父。
於是,劉珩生出了拜會這位傳聞中的青雲子道長的想法。
隻是……
“不巧,幾天前我師父出門雲遊四海,歸期不定。”
劉珩:“……”
他嘴角抽抽,感覺好像,似乎,被針對了。
葉慈盯著他,“我也有一個問題不吐不快。出門巡山,從大門到這,路程雖然不遠,但一直都是爬坡。殿下身體不好,爬坡卻不見勞累氣喘,更不見咳嗽。你這病……”是裝的吧!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這就是劉珩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