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二管家張義帶著幾車禮物來到雲霞山。
昨天冷得裹三層棉襖都嫌不夠,今兒豔陽高照,熱得恨不得將身上的衣服全扒了。
這山裡的天氣啊,就跟孩兒臉似的,變幻莫常,一會好一會壞。
總算到了目的地。
新宅子大門緊閉,靜悄悄的。
老宅子這邊大門敞開,有人進出。
見此情況,張義暗自點點頭,深以為然。
看樣子葉慈依舊住在老宅,新宅子在三皇子殿下離開之後一直空著,她並冇有住進去。
如此甚好!
彆人都說葉慈是個山野丫頭不懂規矩,張義卻從中看見了葉慈懂規矩的一麵。隻不過她守的是大規矩,女兒家的小規矩她是不遵守的。
一邊揣摩著葉慈的脾氣性格,一邊派人通知,張府來人,請葉慈出麵一見。
“張家派人來了,難不成是本姑孃的事情有了眉目。快快將人請進來,請到前廳做客。”
也不知道這回是好訊息還是壞訊息。
如果不能立戶,她就隻能繼續留在葉家。
雖不影響她現在的生活,但著實膈應人。
不管好訊息壞訊息,總得見了麵才知道。
“葉姑娘?”
“你是……”
葉家莊前廳,葉慈好奇地打量對方,年紀不小,氣派挺大,但應該不是張家主子,很可能是得用的心腹下人。
“小人張義,是張府二管家,奉我家大老爺的吩咐,特意來見葉姑娘。”
“原來是張管家,幸會!不知你家大老爺……”
“我家大老爺是五郎的親爹。”張義解惑。
他是張府的老人,有本事,又得當家人看重。他是看著張五郎長大,故而他完全有資格稱呼張五郎為五郎,而不是公子,以示親近。
葉慈恍然大悟,一邊揣測一邊問道,“不知張管家為何事而來。”
“自然是為了姑孃的要緊事而來。此事有些麻煩,我家大老爺不放心,特意派小人過來問問葉姑娘,是不是真心要脫離葉家?”
“真心如何?不真心又該如何?”
張義鄭重說道:“若是真心,就得按照真心去辦。若是不真心,我家大老爺的意思是,想勸勸葉姑娘莫要急著做決定。
你現在年紀尚小,一個家族對於女子的重要性。曆朝曆代,失去了家族又有產業的女子,下場通常都不太好。
事關葉姑孃的前程未來,也關乎著身家性命,如此大事不可兒戲,希望葉姑娘能慎重考慮。”
葉慈笑了。
張家特意派人過來陳述利弊,可見是真心幫她這個忙,並非敷衍。
她很高興。
張五郎冇有欺騙她,的確是說到做到。
“請張管家轉告貴府大老爺,此事我已經考慮清楚,我是真心實意想要脫離葉家,獨立出來。”
張義微蹙眉頭,“葉姑娘可知道這裡麵的風險?”
“我自然知道。家師早已經對我闡明瞭其中利弊關係。”
“葉姑娘不擔心嗎?”
“擔心有人惦記產業,設計害我?反正我冇有家族,被人害了也冇人替我出頭,對嗎?”
張義點點頭,他正是這個意思。看來他想差了,葉慈不是不明白,而是太明白。
葉慈笑了起來,“多謝張管家關心。就算我不脫離葉家,害我的人依舊會害我。甚至害我的人就來自於葉家。其實,我主動脫離葉家,對葉家也是一件好事。我想,葉家應該不會反對吧。”
張義愁眉苦臉,斟酌著說道:“平武侯的確冇反對。隻是……葉姑娘未免太委屈,太吃虧。何不等幾年,等你及笄,我家大老爺親自替你保媒。
就憑你治好了三皇子殿下的病,這個忙無論如何張家都會幫到底。有我家大老爺出麵,定能給葉姑娘保一樁如意婚事。屆時,你就有了依仗,可以問葉家討回他們欠你的,至少可以要回自己的嫁妝。”
“我不想等。”
葉慈擲地有聲。
“葉家讓我不開心,如果有辦法,我不想拖下去。至於嫁妝,我自己就能掙,何須看葉家臉麵討要嫁妝,而且我也不稀罕葉家的嫁妝。再一個,嫁人與否,嫁什麼人,現在說這些都為時過早。不如過好當下,再圖將來。”
“這麼說葉姑娘是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不更改。”
“正是!”葉慈脫口而出,冇有絲毫遲疑。
她會為自己的決定承擔一切後果,無論是好的壞的。就算前麵佈滿荊棘,她也會趟過去。
師父說過,葉家是她的劫,她必須靠自己度過這個劫難。
師父還說,她欠了大夫人蘇氏一個恩情,生育之恩,遲早是要還的。
如何還,師父不曾提起過。
她也曾嘗試用銅錢卜卦,一塌糊塗。就她半桶水的水平,靈竅時靈時不靈的體質,卜卦太為難銅錢,銅錢表示咱們沒關係。
她甚至想將師父的龜殼偷出來卜卦,結果師父料事如神,將她捶了一頓,才肯老實。
無論這個劫是什麼,恩情要如何還,她想來想去還是要儘早脫離關係。先脫離法理上的關係,將來再說親緣上的關係。
嫁妝不嫁妝的,彆人稀罕,她可不稀罕。
那點破爛東西,她就冇看在眼裡。
她雖然冇有去過葉家,卻也知道葉家的情況是一年不如一年。平武侯葉懷章在官場不得重用,懦弱外加耳根子軟,這種人隻能勉強守成。
這般情況下,試問葉家能給她葉慈準備多少體麵又值錢的嫁妝?
最多就是給點破爛打發,當她是打秋風的窮親戚。
張義沉默良久,最終歎了一聲。
“既然葉姑娘打定了主意,關於立戶一事,必須對你說明。”
“張管家請說。”
“你年紀幼小,曆朝曆代都不可能給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立戶。即便你是男子,冇到年紀也是不能立戶的。這是朝廷律法,也是族規家法,你可明白?”
“我明白。”
所以纔會找上張五郎幫忙,依靠張家的人脈關係網替她辦成立戶一事。
眼看著要說到正菜,葉慈豎起耳朵細聽。
“葉姑娘想要脫離葉家,又有法理可循,不怕事後被人抓住當靶子,我家大老爺想了一個辦法,就是過繼。”
“過繼?”葉慈有點懵。
“隻能過繼。以你目前的情況,這是唯一合理合法,又不會被葉家追究的法子。還能在官府登記備案,從今以後法律上你就不再是葉家人。”
葉慈蹙眉,“過繼給誰?將我過繼,豈不是說我頭上冇了葉家,又多了一個祖宗?”
她不樂意啊!
當家做主慣了,誰樂意頭頂上多個祖宗。
張義說道:“葉姑娘莫急,你聽我細細道來。有這樣一位先生,早年間遭遇打擊,於是絕了仕途的想法,做了我們張府的清客。他無子無女,也冇有妻妾,家族那邊也斷了傳承香火。
我家大老爺親自和他談了談,他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隻要葉姑娘不反對,他願意收你為義女,而你要做的就是為他養老。
此事有我們張府作保,葉姑娘不用擔心這位先生有歹心。若他真有歹心,我們張家也不是擺設,定會替你討回公道。”
葉慈沉默良久,“此事重大,我需要時間考慮。”
“這是應該的。”
“我能問問,你口中的這位先生,莫非有什麼危險來曆?”
張義先是一愣,接著笑起來,“葉姑娘放心,這位章先生並無危險來曆。即便有,幾十年過去也都成了過往雲煙。”
“他姓張?”
“章,立早章的章。在我們張府做了二三十年清客,學問很好的。如果葉姑娘願意為他養老,將來你要請教學問,或是官場上的事情就方便許多。不敢說彆的,論學問,這位章先生不輸當世任何大儒。”
這麼牛逼?
如此牛的人物不出山做官,卻躲在張家做了個清客。要說他的身份來曆冇有威脅,葉慈怎麼不敢相信呢!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讀書人的追求,也是唯一的夢想,就是做官。
學問越大,越是要做大官。
學問堪比當世大儒,卻不肯做官,默默做個清客,怎麼想怎麼古怪。
不行,她得琢磨琢磨。要不,卜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