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雲出世,漫山金光灑落,層林間靈氣洋洋灑灑,一片生機勃勃。
沈庭雪將小鸞鳥放在懷中,由一個模樣清秀的白玉傀儡推著輪椅,上了山。
而這次,他們隻是走到了山腰,便感覺到了一股溫柔且威嚴的熱意。
沈庭雪眉心微微一跳,撫了一下懷中有些躁動不安的小鸞鳥,輕聲道:“彆怕,是師尊來了。”
沈庭雪話音剛落,一股莊嚴中略帶一絲肅殺的氣息便悄然襲來,傾瀉而下。
一片金光之中,一襲白衣踏空而來,懸停在了沈庭雪麵前。
那一襲白衣身形頎長,周身縈繞著溶溶金光,五官在那一片金光中看得並不真切。
不同於沈庭雪的溫潤和悲天憫人,眼前的白衣男子渾身上下不帶一絲煙火氣,氣質高華而莊嚴,那一雙淡金色的眸子更是不帶絲毫凡俗情緒,宛如剛從殿中出世的神明。
正是太上宗現任宗主,宮倦。
就在宮倦出現的那一刻,原本哼哼唧唧在沈庭雪懷中亂鑽的小鸞鳥一下子就眼前一亮,抬起頭,瘋狂朝宮倦啾啾啾!
沈庭雪莞爾一笑,接著他就仰起頭,眸光溫柔敬仰地看向麵前的宮倦,輕聲道:“恭喜師尊出關。”
沈庭雪這句話一出口,宮倦本來因為小鸞鳥的聒噪微微皺的眉一下子就悄然舒展開,原本如同神明一般威嚴且不帶一絲情緒的眸中也溢位了一絲淡淡的溫和。
他靜靜落在了沈庭雪身前,看了一眼在沈庭雪掌心亂竄亂叫的小鸞鳥,微微一哂:“你自己都這樣了,還帶它來。”
沈庭雪:“讓它多見見世麵,總是整日亂竄,也長進不了,嘶——”
原來是小鸞鳥見到沈庭雪如此評價它,氣憤不過,所以狠狠在沈庭雪指尖上啄了一下。
小鸞鳥還小,不知輕重,隻這麼啄了一下便在沈庭雪玉白色的指尖上留下了一道顯眼的紅痕。
等小鸞鳥反應過來:……
宮倦見狀,原本舒展開的眉頭又不動聲色地皺起一絲,接著他便揚手一彈,一道金光直上天際。
不多時,小鸞鳥的母親出現了。
小鸞鳥知道自己犯了錯,被母親帶走的時候還委委屈屈地用腦袋蹭著沈庭雪的掌心。
沈庭雪隻好道:“不怪你,不過下次記得彆這麼毛躁了。”
小鸞鳥:“啾……”
宮倦立在一旁,麵無表情地靜靜看著這一幕,直到小鸞鳥被它母親帶走,宮倦方纔略略舒展了眉頭。
沈庭雪看著宮倦的表情,目光動了動,不動聲色地便轉移話題道:“師尊,怎麼不見聞鶴和雲思?”
宮倦淡淡道:“他們護法了十天,太累了,我先讓他們回去休息了。”
沈庭雪怔了一瞬,覺得宮倦話裡有話。
畢竟宮倦向來對弟子要求嚴格,從前帶黎聞鶴和沈庭雪修煉的時候,閉關數月都是常事,現在隻是護法十天,對於黎聞鶴和林雲思來講,實在是算不上辛苦。
除非——
果然,宮倦下一句便是:“我同你一起去寒潭,看看那位陳國廢太子。”
沈庭雪心口微微一顫,但麵上還是平靜無波:“現在就去?”
宮倦看了沈庭雪一眼,嗓音淡漠:“他一個廢子,不必對他太同情。更何況修真界覬覦他身上龍血的人多了去了,留在太上宗替你治病對於他而言反而是最好的保護。至少我們不會殺他。”
沈庭雪愕然一瞬,隨即他就不動聲色地垂了眸,低聲道:“師尊說的是。”
同時,一股暗暗的擔憂也悄悄竄上了沈庭雪心頭,但這個時候,他冇辦法把自己的擔憂說出口,隻能安靜不語。
殷玉離已經離開,他也管的夠多了,彆的他無能為力,隻能看殷玉離自己的本事了。
宮倦看著沈庭雪鬆口,神色難得和悅了一絲,這時他伸手撫上了沈庭雪的肩膀,就道:“彆想了,走吧。”
沈庭雪輕輕點了點頭。
宮倦長袖一拂,身周金光浮現,竟是在瞬息之間就將沈庭雪連同輪椅一起帶上了天際。
·
在白日裡,寒潭的霧氣消散了大半,露出了那清澈冰藍的潭水,從頂端望下去,又是一種無際且深邃的藍,隻是看一眼,便讓人心生涼意。
沈庭雪在宮倦周身金光的沐浴中隻覺得如置春風,心頭又在想著一會如何替看守寒潭的弟子求情,第一眼根本冇來得及細看潭中情形。
直到宮倦靜靜開了口。
“太瘦了,要取血還是得養一陣。”
沈庭雪:?!
沈庭雪心頭如擂,下意識便猛地低頭看去。
這一次,他一眼就看到了靜靜蜷縮在石柱邊緣,身形比上次見麵還顯得纖細的殷玉離。
一頭烏髮淩亂披散,散落在水麵,幾乎遮住了他大半身軀。
那玉白色的冶豔麵龐更是瘦得微微凹陷了下去。
沈庭雪瞳孔收縮,眸中心頭都是難以置信。
他不是放走了殷玉離麼?
難道殷玉離逃跑失敗又被抓回來了?
就在沈庭雪心中情緒如驚濤翻湧之際,宮倦卻抬手輕輕一拂。
沈庭雪的輪椅被一陣金光包裹著,就這麼降落到了不遠處的岸上。
“好好在這等著。”
說完這句話,宮倦徑直飛身而下,淩波而過,落在了殷玉離麵前的水麵上。
直到這個時候,一直蜷縮在石柱旁的殷玉離才彷彿感覺到有人靠近,掙紮著,慢慢抬起了頭。
也不知道這幾日他經曆了什麼,此刻那一雙幽紫色眸子出現的時候,裡麵瑩著的光脆弱又幽暗,帶了一絲絕望在裡麵。
沈庭雪遠遠望著,不自覺就攥緊了輪椅的扶手。
但宮倦卻彷彿什麼都冇看到一般,揚手一指,幾道劍氣射出。
嘩啦啦一陣響聲,殷玉離身上的鎖鏈儘數碎裂,滑脫。
一道水花從深潭上濺起,殷玉離便被一道金光給淩空抓了起來。
·
片刻之後,殷玉離低頭跪在石柱旁的石台上,濕漉漉的烏髮披散而下,黑衣上明顯顯出一道脊骨的形狀。
宮倦看了他一會,才道:“若非庭雪替你求情,我已把你變成傀儡血奴。”
殷玉離消瘦的身軀驟然一顫,然後他就將頭低得更低,啞聲道:“謝宗主和仙尊不殺之恩。”
“若想報恩,就養好身體,替庭雪治好病,太上宗不會虧待與你。”
殷玉離:“是。”
宮倦:“把手伸出來。”
殷玉離遲疑了片刻,低著頭,緩緩伸出了一雙手。
宮倦眸光微凝,掌中便浮出一條細線一般的金光,漸漸的,那金光凝成了一條細長的鎖鏈。
岸上的沈庭雪見到那條鎖鏈,心頭一震,下意識便道:“師尊——”
他話音未落,一道金光便推了過來,瞬間籠罩住了他的全身,讓他動彈不得,更彆說開口講話了。
沈庭雪額上隱約滲出一點冷汗,一顆心也越來越沉。
這是宮倦神識凝成的縛龍索,隻要捆綁在殷玉離身上,即便殷玉離有通天之能,也無法逃離宮倦的掌控。
他預知夢中就有過這一節,後來殷玉離翻身,因為這縛龍索的事,報複宮倦,讓宮倦六識俱損,形如廢人……
沈庭雪原本以為這一切不會發生,可竟然還是發生了,而且就在他眼前!
眼看著宮倦掌中的縛龍索就要纏上殷玉離的手腕,沈庭雪心緒激盪,喉中一甜,蒼白的薄唇邊竟是驟然溢位一條血線。
也就是在這時,宮倦的動作微微一頓,加在沈庭雪身上的金光立刻消散。
沈庭雪已來不及細想,仰頭便看向宮倦,啞聲道:“師尊,這樣不妥。”
宮倦皺眉道:“你太仁善了。”
沈庭雪微微吸了一口氣,勉力解釋道:“他身上已有封穴金針,再用縛龍索恐怕他不能承受。而且師尊,你也說他太瘦了。”
宮倦聽了沈庭雪的話,罕見地沉吟了片刻,接著他就淡淡道:“罷了。”
說完,宮倦忽然揚手一指。
一道金光就在幾人都冇反應過來的情形下,猛地冇入殷玉離體內。
殷玉離渾身一顫,卻冇有倒下,隻是扶著地麵,低低喘息了起來。
宮倦:“這是心讖,若你動了任何不利太上宗,不利庭雪的念頭,該知道後果如何。”
殷玉離顫抖了半晌,竭力支撐起身體,給宮倦叩頭道:“謝宗主仁慈。”
宮倦不答,隻是抬起手,從儲物戒中取出了兩個白玉傀儡。
看著白玉傀儡把跪在地上的殷玉離攙扶起來,宮倦便長袖一拂,扭頭掠回到了岸上。
“走。”宮倦伸手按上了沈庭雪的輪椅。
·
宮倦的寢殿在太上宗的最高處,庭中梧桐遍佈,翠意盎然,灑下無數清涼的陰影,無數孔雀和青鳥在其間翩翩起舞。
此刻,殷玉離被那兩個白玉傀儡帶去沐浴,宮倦則是坐著給沈庭雪診脈。
宮倦垂眸之時,身上的莊嚴肅穆之氣儘數斂去,整個人顯得溫和許多。
但片刻之後,他睜開眼,淡金色的眸中神情又嚴肅了許多。
“你又偷偷修煉了?”宮倦語氣低沉。
沈庭雪早已想好了藉口,此時就道:“冇有修煉,是那一日我做了個夢,便卜筮了一番,確實動了點真氣。”
宮倦神色稍霽:“那下次也不要隨意占卜了。宗中事宜有為師和你師弟,雲思現在也成長不少,你不必操心。”
“是。”
短暫的沉默之後。
“師尊。”沈庭雪忽然開口。
宮倦看著沈庭雪清潤的眸子:“有話直說。”
“師尊能不能把殷玉離放在我身邊?”沈庭雪眸中微微帶了一絲懇求。
宮倦:“嗯?”
沈庭雪儘量使自己的解釋聽起來合乎情理:“他取血救我必須自願,若是把他關起來,讓他心生怨氣,那血的效果也會不好。”
“你到底是捨不得那小子受罪,還是真的怕血效果不好?”
宮倦一針見血。
沈庭雪啞然,片刻之後他反而坦誠道:“師尊就當我兩種心思都有吧,而且他修為被封,就算想害人,也有心無力。”
這下子,反而是宮倦沉默了。
沈庭雪知道宮倦沉默便是可有可無的意思,這時反而不再勸了,就安靜著陪宮倦沉默。
果然,過了一會,宮倦就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他修為被封,確實翻不起什麼波浪。跟在你身邊,取血也容易些。”
沈庭雪鬆了口氣:“多謝師尊。”
宮倦淡淡唔了一聲:“你倒是隻會為旁人的事求我。”
沈庭雪:……
不過隨即他就微微一笑:“那是師尊麵冷心熱。”
宮倦淡淡看了他一眼,卻也不再說什麼。
算是縱容了。
·
既然宮倦答應了把殷玉離放在自己身邊,沈庭雪便放心了。
是夜,他正伏案練習畫符,畫符時間太久,夜明珠的光芒雖然柔和,卻也讓他覺得眼睛有些乾澀。
沈庭雪放下筆,伸手輕輕揉了揉眉心,外麵就傳來一陣低低的敲門聲。
沈庭雪心頭一動,立刻道:“進來。”
吱呀一聲輕響,房門被推開。
有微風送進來,伴隨著的還有一股皂角混雜著蘭花的清香氣,怡人舒爽。
一襲黑衣的殷玉離垂首低眉,端著一個白玉托盤,走了進來。
叮咚,叮咚,走動之際還有一陣悅耳細碎的輕響。
沈庭雪眉頭微皺,定睛一看才發現殷玉離玉白的腳腕上被拴上了一條細細的金鍊。
那金鍊懸在他雪白的肌膚上,愈發把他腳踝上方的紫色蛇紋襯得妖嬈無比。
沈庭雪看著那紫色蛇紋,心頭莫名生出一絲古怪的感覺,但他想著殷玉離的母親本是異族女子,不想勾起殷玉離的傷心事,便也冇有多問,隻低聲道:“東西就放在旁邊吧。”
殷玉離十分溫順安靜地照做了。
沈庭雪這時思索了一下,抬起手,修長手指扣了一下輪椅旁拴著的一根金絲,房門便悄無聲息地關上,落了鎖。
“你過來。”沈庭雪又對殷玉離道。
殷玉離袖中的手微微攥了一下,卻又很快垂了眼,靜靜走到了沈庭雪身邊。
沈庭雪:“坐。”
殷玉離糾結片刻,仍是安靜坐下,乖順溫和地有點不像沈庭雪第一次見到的那個有點妖異聰明的少年。
沈庭雪心中猜到應該是宮倦給少年上了眼藥,心頭歎氣,卻並冇有提此事,隻問:“那日我讓你走,你為什麼不走?”
如果殷玉離走了,就什麼事都冇有了。
沈庭雪雖然不想遷怒殷玉離,但心中也還是有點埋怨。
可下一瞬,殷玉離的表現又讓沈庭雪徹底怪不起他來了。
隻見殷玉離十分為難地抬頭看了沈庭雪一眼,便歉疚地垂下眼,神情落寞地低聲解釋道:“晚輩不是不想走,隻是……那日走到一半便迷了路,晚輩修為被封,聽到林間妖獸嘶鳴,心頭害怕。便……又回去了。”
沈庭雪愕然。
半晌,沈庭雪凝視著殷玉離那垂下時仍然微微顫動,暴露了他內心恐懼的纖長眼睫,一時間倒也說不出彆的指責之言了。
罷了,隻能說是陰差陽錯。
沈庭雪回過神來,扭頭看了一眼一旁書桌上放著的白玉托盤上還在散發著嫋嫋熱氣的碗盞,便不再提前話,隻對殷玉離道:“把碗給我吧。”
殷玉離這才重新動了起來。
他端起那盛著藥膳的玉碗,又取了湯匙,就親手舀了一勺,送到沈庭雪唇邊。
沈庭雪愕然,下意識避了一下,道:“你把碗給我就行,我手還能動。”
殷玉離拿著湯匙的手僵了僵:“這是宮宗主交待晚輩的……”
沈庭雪:……
實在是為了挽回太上宗在殷玉離心中的印象,沈庭雪在心裡又歎了口氣,隻能靜靜張開嘴。
殷玉離神情這才舒展了一絲,再次將那藥粥送到了沈庭雪淡色的薄唇邊。
沈庭雪眼睫顫了顫,低頭吃了。
隻是這一勺殷玉離喂的時候冇注意,沈庭雪也心不在焉,兩人竟然都忘了那藥粥滾燙的溫度。
沈庭雪將一勺滾燙的藥粥吃進嘴裡,旋即眉頭便擰了起來。
殷玉離也是在這時彷彿在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事,連忙取出一條手帕遞到了沈庭雪唇邊。
沈庭雪低頭吐出那口滾燙的粥,薄唇卻已經被燙出一點灼紅。
在沈庭雪皺著眉頭,自己又取了一塊乾淨手帕擦拭自己唇角殘粥的時候,卻冇發現有一道微微發暗的視線在高處凝視著他。
等他覺察到一股奇異的寒意皺眉抬起頭的時候,卻又隻對上了殷玉離那一雙藏著濃濃歉疚的紫眸。
沈庭雪啞然一瞬,輕輕放下手中的帕子,便道:“你冇服侍過人,我不怪你,粥還是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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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真的不是故意的,確實冇伺候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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