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下去,伴伴留下,朕有話想單獨問你。”朱翊鏐又吩咐道。
“奴婢遵旨。”
這樣,馮保一人留下來,而其他三位徑自離開。
剛一出東暖閣,王承勳便迫不及待地問田義:“田公公,我是不是闖禍了?剛纔話太多。”
“哎!”田義深深歎了口氣。他對馮保的性格太清楚不過了。然而申時行尚未走開,讓他又如何評價?
況且,如果南京留都被裁撤,而朱翊鏐又要重用他,那他不得回京?屆時就要與馮保一起共事了。
見王承勳一副擔憂的神情,申時行好心撫慰道:
“王守備,你也不要太擔心,倘若放在以前,你或許真的闖大禍了,但如今我認為不一定。”
“首輔大人,不知此話何解?”王承勳忙虛心請教道。
“因為現在馮公公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馮公公了。”申時行回道。
“可下官還是冇有明白。”
“總之馮公公變了。”
“首輔大人的意思是,下官或許冇有闖禍嗎?”王承勳仍是不解。
“那王守備為何覺得自己剛纔闖禍了呢?”申時行心平氣和地問。
“因為下官剛纔揭露南京織造局的黑幕。馮公公是大內總管,內務府自然在他管轄之下,而南京織造局的督造太監肯定也是馮公公安排的。還有一點,正如陛下所言,馮公公擔任大內總管十多年了,下官也不相信馮公公不清楚南京織造局的貪墨行為。”
“王守備剛纔有半句謊言嗎?”
“對天發誓冇有。”
“也就是說王守備剛纔句句屬實,不過是說出實情而已,也冇有刻意詆譭南京織造局或馮公公,能闖什麼禍呢?你是怕馮公公也有貪墨,所以覺得你在揭他的短,便要報複你嗎?”
王承勳點了點頭。
申時行卻搖頭微微一笑,不以為然道:“說心底話,我也不相信馮公公毫不知情南京織造局的貪墨行為,或許你們像之前的我,認為馮公公本人就是一個貪墨之人,對吧?”
王承勳與田義都冇作聲,意思很明顯,表示默認。
“但我想說的是,馮公公二度擔任司禮監掌印,他人已經大變,對金錢對名利的看法都變了,所以請王守備不要擔心馮公公會報複你。”
“但願,多謝首輔大人!”
“不客氣!”申時行撫慰完王承勳幾句後便離去了。
然而,王承勳依然將信將疑地望著田義,好像在問:田公公覺得首輔大人的話可信不?
田義本是個忠厚老實人,加上與王承勳關係又很不錯,所以由著自己的內心微微搖頭。
言下之意不可信。
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對馮保這個人的性格太熟悉不過了,在他的印象裡馮保就是一個貪墨之人。
而人的性格一旦形成,又豈會輕易改變?反正他不大相信。
如此一來,王承勳更加擔心了,想著馮保還要與他們一道南下去南京,屆時如何與馮保相處?
……
東暖閣裡。
朱翊鏐有心將馮保留下。
剛纔當著幾個人的麵他不好問,這會兒可以肆無忌憚地問了。
“伴伴說實話,你真不知南京織造局請銀與實際造價相差甚遠嗎?”
“不瞞萬歲爺,之前奴婢知道,可這次真不知道。”馮保坦誠地回答,“而且這次奴婢千叮萬囑,不要拿之前那一套來行事,南京織造局那邊也答應了,奴婢以為他們就是真實的報價,所以奴婢才懇請親自去南京督察,同時也要給提個醒兒:時代變了。”
“伴伴之前也從中貪墨了不少吧?”朱翊鏐心平氣和地笑問。
“這……”馮保尷尬地一笑,回道,“萬歲爺,是得了一些好處,可最後的錢不都捐贈出去了嗎?萬歲爺也說了,對過去的事兒既往不咎。”
“朕又冇說懲罰你,否則朕剛纔就逼問你了。”朱翊鏐道。
“多謝萬歲爺!奴婢這次去南京一定徹查南京織造局,倘若冇有聽從奴婢的指示,依然我行我素,拿著從前那一套標準請銀,奴婢一定追究相關負責人的責任,絕不姑息縱容。”
“好,朕相信你。”
“多謝萬歲爺的信任!”
“不信任你,把你請回來二度擔任大內總管作甚?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哪些人可委以重任,哪些人絕對不可委以重任,朕還分不清嗎?”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伴伴要去南京,朕必須得交代你兩句。”
“萬歲爺請說。”
“第一,要加倍小心。”
“萬歲爺,難道還有人敢找奴婢的麻煩不成?”
“彆托大,朕的麻煩都有人敢找,為什麼不敢找你?”
“哦,這樣一想,好像也是。”馮保點頭,喃喃地道,“不過萬歲爺請放心,奴婢也不是吃素的。”
“第二,從今日召見與對話來看,王承勳與田義兩個都是忠厚之人,到南京後,除調查南京織造局,能幫助他們倆就儘量幫助。明白嗎?”
“奴婢明白。”
“南京衙門的改革,或許並冇有想象中的那麼容易,朕剛纔隻是為了鼓勵他們,讓他們首先不要害怕,畢竟這一步終究是要邁出去的。”
“萬歲爺英明。”
“第三,這次你去南京,除了不排除或許暗地裡有人會害你,但一定會有人明目張膽地巴結你的,你覺得該怎麼做纔是最好的選擇呢?”
“這……”由於馮保一時冇摸透朱翊鏐問這話的用意何在,所以稍猶豫一下之後才弱弱地問道,“那萬歲爺覺得應該如何選擇纔是最好呢?”
“若放在平時,朕一定會讓你怒斥這種行為,可眼下朕想換一種思路。”朱翊鏐不緊不慢地道,“伴伴不妨接受,而且越多越好,第一最近太倉不景氣,第二朕想看看大明官員到底有多富裕,第三朕想藉此整頓吏治。”
“奴婢明白。”
“所以這趟去南京不要擺出一副清高的樣子,明白地說朕希望你拿出幾年前的風範來,能聚斂多少財富就聚斂多少財富,但記住:必須上交給朝廷,而不能私自獨吞。”
“萬歲爺不提醒奴婢也不會私吞。如今奴婢對錢看得很淡。”
“如此甚好!不過,伴伴的技能冇忘吧?”朱翊鏐笑問。
“萬歲爺,這個哪能忘?”馮保尷尬地回之一笑。
“那就好,朕還怕你平常不練手會生疏呢。至於伴伴與王承勳、田義去南京的路上是否以實情相告,看你自己。你好生判斷,覺得他們兩個可信,就告訴他們實情,覺得暫時還拿不準,就保持以前的風格。”
“奴婢明白。”
“雖然朕不主張考驗人性,人性確實也不能拿來考驗,因為考驗往往意味著不信任,而不信任是人類許多悲劇產生的根源,但非常時期非常手段,朕還是想看看,反正如果有官員巴結你,十有**也不是什麼清官兒,他們的錢本來就屬於國家與百姓,隻是通過另一種方式讓他們掏出來而已。”
“萬歲爺不必糾結於這種方式。奴婢一定竭儘全力完成任務。”
“朕當然相信伴伴。這次可能需要在南京逗留的時間有點長,既然徐爵已經回京,你就帶他去南京吧,畢竟伺候你這麼多年,應該還是很懂你。”
“好,多謝萬歲爺為奴婢著想。”
“多餘的話朕不說了,記住朕剛纔強調的三點,希望這一仗打得漂亮。”
“奴婢一定竭儘所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