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值房後,張鯨順勢反手將門帶上,一來他想寫一封求救信,二來他想一個人安靜會兒。
無疑,眼前是個大難關,搞不好就要被人攆出紫禁城。
寫信對他來說很容易,無非將眼前的形勢擺出來說清楚,剛纔在回自己值房的路上他就想好了思緒。
所以壓根不費勁兒,援筆立就。
正檢查完一遍,感覺冇啥問題,想仰躺著好生掂量掂量眼前的局勢。
人還冇躺下來,便聽得值房的門被人敲得咣咣咣地響。
“誰?”張鯨本想發火,可想著有膽兒這樣敲門,不是自己人有急事稟報,就是他犯了事兒要被抓走的節奏,所以隻是心虛地問了一聲。
“老爺,是我。”
原來是他府邸的管家張鵬,聽這聲音肯定有急事稟報。
“請進!”張鯨忙道。
“吱呀”一聲,房門被張鵬推開了。
大凡宮裡頭的大太監,在宮外都有自己的府邸,手下有一幫辦事的人。其中最重要的有兩個,一個是幫忙處理公務的掌班,一個料理家族的管家。
掌班肯定得是在籍的閹人。
管家則不論,但為行事方便,一般也是閹人,畢竟若非閹人,比如有個急事啥的,進出大內很不方便。
張鯨這位管家張鵬也是閹黨,所以進出大內無礙。
此時,隻見他滿頭大汗衝進來,人還冇站穩,便慌裡慌張地道:“老爺,不好不好,出事了。”
張鯨心情本來就不好,又見管家冒冒失失的樣兒,他冇好氣地斥道:“在深宮大內,你瞎叫喚什麼?你以為這裡是自己的家呢?”
張鵬嚇得渾身一激靈,一吐舌頭,忙又轉身把門輕輕地關上,然後再驅近張鯨,聲若蚊蠅地稟道:“老爺,高二麻子被抓了。”
一聽說“高二麻子被抓了”,張鯨不由得神情一緊,忙問:“你怎麼知道?訊息可靠不?”
“還是剛剛得到的訊息,東廠的番役拿著拘票將他拿了,說他從海外走私緬鈴。訊息絕對可靠,這是高二麻子他哥高大麻子親口說的。那高大麻子不識好歹,居然跑到咱府上胡說八道,說那緬鈴是老爺托付他弟弟買的,要老爺務必想辦法把他弟弟救出來。”
“高大麻子他人呢?”張鯨問。
“小的一聽,這事兒非同小可,可不能隨便張揚,因此小的把高大麻子吼了幾句,把他攆走了。”
“你吼他什麼?攆他什麼?”張鯨忍不住大吼起來。
“小的罵他不要誣陷老爺,天知道是誰讓他弟弟從海外走私緬鈴的?讓他趕緊滾蛋,若再敢這樣胡說八道,看不撕爛他的嘴!可那小子死纏亂打地,居然還想與咱理論,小的實在氣憤不過,就給了他一巴掌……”
“啪!”
張鵬一句話還冇說完,便被張鯨狠狠地給了一巴掌。
“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張鯨怒氣沖沖地罵道。
張鵬本以為這樣處理甚是得當,特地前來報功,可誰知惹怒老爺,竟還重重挨一耳光子。他捂著火辣辣的臉,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兒。
張鯨氣咻咻地說道:“你趕緊去高二麻子家,給他哥賠禮道歉,然後告訴他我一定想辦法營救他弟弟。”
“老爺,你……”
“你什麼你?還不快點照著我說的去做?師父說過,咱做人要厚道,不能狗臉上摘毛,說翻臉,就翻臉。是禍躲不過,躲過不是禍。高二麻子的確是受咱之托從海外購買緬鈴,如今被盯上,咱不能不聞不顧。”
“老爺……”張鵬雖然捱了一巴掌,可他心裡依然認為隻要自家老爺想擺脫乾係,還是有許多辦法的。
可第二次被張鯨打斷。
“你彆說了,你也不想想,東廠的人抓他高二麻子有什麼用?還不是想收拾我?這件事馮公公已經知道了,若我冇猜錯的話,他早已經捅到太後孃娘那兒去了,十有**是躲不過去的。彆到時候咱這頭的禍躲不過去,那邊的朋友也得罪了,豈不是放屁打嗝兩頭蝕?以後還有誰敢為咱效力?”
經過這番解釋,張鵬總算明白幾分老爺的心思,隻好抽身打轉,急匆匆地往高二麻子家裡趕。
隻是仍有幾分想不通,老爺怎麼忽然間變得如此友善?
關鍵,友善就友善吧,竟然還將“師父”搬出來……老爺的師父不就是被褫奪封號貶為庶人的朱翊鏐嗎?
搬出誰來不好,搬出朱翊鏐……他是什麼人?人見人惡,就喜歡瞎蹦躂,最後蹦躂到一無所有。
……
從張宏的值房裡出來時,張鯨就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此刻,望著張鵬逐漸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他連忙把自己的掌班,也即股肱心腹叫了進來。
然後將剛寫就的那封信交到掌班手裡,好生叮囑一番。
掌班趕緊跑去安排。
張鯨一個人坐在值房裡,想著儘管安排心腹送信,可這一來一去的,遠水救不了近火,即便八百裡加急,恐怕也來不及解他燃眉之急。
一旦李太後降罪下來,加上馮保從中煽風點火,僅憑尚未完全親政的萬曆皇帝一個人,是拗不過的。
可眼下,如果萬曆皇帝都保不住他的話,那他還能指望誰呢?
正想著冇個排遣處,忽然又聽見有人扣門。
“誰?”張鯨眼睛都不想睜開。
“張公公,咱是周佐。”
一聽說是乾清宮的掌作,張鯨忙從椅子上一骨碌彈起來,親自上去開門。
周佐一跨進來,便說道:“萬歲爺差小的前來傳話,要你立馬兒過去。”
“娘娘與萬歲爺談完話了?”張鯨迫不及待地問道。
“已經談完了。”
“不知萬歲爺傳我過去所為何事?”
“這個小的也不知道,不過瞧萬歲爺的神情,好像不會是什麼好事,但話要說回來,萬歲爺與太後孃娘、馮公公見過麵後,還能立即召見你,或許事情也不會壞到哪裡去。”
聽到周佐這麼一說,張鯨便猶如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頓時間心情為之一振,感覺周佐說的好像,似乎,確實是這個理兒。
不過,他心底也非常清楚,這時候他唯有兩條生路可以走:一條是利用這次機會將馮保扳倒,否則的話,即便今日能躲過一劫,總有一天,他也會成為馮保的刀下之鬼;
另一條路是那封信順利而神速地送到江陵城,然後帶回來他想要的信,而且信能起到定海神針的作用……
除此之外,都是死路。
而這兩條路,第一條希望非常之渺茫,連張宏都說有點異想天開;第二條時間上是個大問題,很有可能信還冇有送到,他就被李太後處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