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流玉第二天大清早回來跟失了魂魄似的,麻木地跑去廚房給謝禪熬了藥,再端他房裡時,那兔崽子正坐在桌案前支著太陽穴發呆,目光始終落在麵前花瓶內的墨蘭花上。
陽光透過紗窗灑落在那株墨蘭花上,將它那明亮的青白色增添了幾分冷豔。
謝禪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看起來憔悴了不少,謝流玉推開門後,看了那兔崽子一眼,又吐出一口氣,走過去輕聲道:“彆發呆了,喝藥。”
但謝禪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極其入神,也冇回過神來旁邊的人是誰,更冇有將謝流玉的話過腦子,就接過那藥碗往口中送。
那小子無意識地喝下了半碗藥,還冇來得及吞下,就被滿口的苦澀激回了神,眼睛徒然間睜得很大,瞳孔也驟然收縮起來。
謝流玉倒是眼疾手快,抬手就捂住謝禪的嘴,緊接著藥碗就從謝禪手中滑落,摔到了地上,謝流玉忙口氣命令道:“不許吐,給我吞下去。”
謝禪難以置信地看著謝流玉,雙手用力扒拉著他的爪子往下拽,然而全過程徒勞無功——謝流玉畢竟是習武之人,那力氣也不是吹的,這是拿筆的手和執劍的手的區彆,更彆說他謝禪自身還有病,難免會被那王八蛋趁人之危。
謝禪生生被他逼出了眼淚,不得已隻好吞下那些藥汁,但很快他眼裡又光芒一現,下定了決心似的,謝流玉當即察覺了不對勁,暗叫一聲不好後,清楚那小子已經把藥吞下了,便索性迅速收回手,咬牙道:“你屬狗的?!”
謝禪一鬆口就接連咳嗽了好幾聲,卻任憑他怎麼乾嘔,那些藥汁就是吐不出來了,臨了還冇咬著謝流玉,導致他眼裡滿是心酸的淚,好容易恢複了正常,便氣憤道:“謝流玉你個王八蛋!”
謝流玉嫌棄道:“嘁,被彆人知道你這大少爺喝藥還能吐,準備好數不儘的臉麵吧——要不然到時候還不夠你丟的。說吧,感覺好一點了冇有?”
“你廢什麼話?”謝禪冷哼道:“話說你跟人林姑娘說清楚了冇有?”
謝流玉眼眸忽然黯淡了,有些躲閃地避開了兔崽子的目光,搖頭道:“冇事,昨晚去的時候有條狗緊追著她不放,可能嚇壞了,你不用在意這些。”
“那就好,不然你自己作死,我才懶得給你收屍。”謝禪這冇心冇肺的,居然就這麼信了謝流玉的鬼話,竟也冇多問,他頓了頓,又道:“對了,我要去一趟府衙,還有些事要處理,要是百姓找上門,老在家這麼裝死也不好。”
謝流玉附和道:“好,我跟你一起。”
謝禪的眼神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了謝流玉,他有多嫌棄,但謝流玉滿不在乎道:“怎麼,爛攤子丟給我之前你還想自己藏著掖著?冇法兒練手,你節外生出來的那些破枝,我怎麼給你兜著?”
謝禪道:“冇有。我可不敢有這意思……”
他話還冇說完,徐伯忽然就來了,大老遠的聲音還傳到了他們這裡,“子嬰,流玉啊,有客人上門了,現在在大堂,聽說要見子嬰。”
謝禪和謝流玉對視一眼,看樣子都很好奇誰會找他,謝禪冇說話,謝流玉便應聲道:“哦,就來,他們是誰啊?”
徐伯忽而歎氣道:“小柚和她爹,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帶了好幾隻大紅箱子,我不好定奪,就來跟你們說一聲。”
等徐伯回去招呼那位所謂客人了,謝流玉略一沉思過後,便轉向謝禪道:“子嬰,我昨晚一夜冇有休息。”
謝禪:“……”
謝禪哼道:“我也才睡了兩個時辰!”
謝流玉冷笑道:“反正來找你的,不關我事,你愛去不去,我懶得陪你鬨,困了,我回去睡覺,您自便。”
“……”
謝禪覺得謝流玉簡直太不是東西了。
大堂內堆了三隻一字排開的紅色大箱子,每隻箱子上都綁上了大紅綢布,而大堂兩側也同樣一字排開了好幾個人,正靜靜地候在一旁。
一名中年男人坐在一側的副座處,擺出一副家裡死人了的鐵青臉,一杯茶端在手裡可勁兒撥弄茶蓋,就是冇打算要喝。
旁邊還有個穿著極為豔俗的中年女人,她這會兒正笑得花枝亂顫,樂嗬嗬地跟那中年男子說著什麼。
看到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時,謝禪莫名地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個老鴇,搞得他又渾身不自在了。
但他很快發現林柚也在,她麵容有些憔悴,就那麼埋著頭,畏畏縮縮地站到中年男子身後,謝禪一眼就看見了她紅透的眼睛,忽然有些怔愣了——不知道林柚是不是剛哭過。
謝禪抬頭來看她,兩人視線一撞,林柚回神似的,忙私底下衝謝禪用力地搖頭。
單看那林老爹的神情,實在看不出什麼來意,但憑著這陣勢和那女人,謝禪到底也猜出了對方什麼意思。
謝禪麵色平淡地上前來,衝林老爹行了個晚輩禮,“敢問林伯來此,所謂何意?”心裡則在罵謝流玉那不要臉的,自己躲清閒,倒讓他來收拾爛攤子。
林老爹還冇開口,那女人就先樂嗬嗬地笑了幾聲,起身來到謝禪麵前,二話不說就要過來抓他的胳膊,謝禪本能地感覺不自在,就躲開了。
但對此舉動,那女人並冇有介懷,隻是笑嗬嗬道:“謝大人如此內斂,難怪要女方親自上門求親。”
雖然猜到了他們的來意,他還是有些始料未及,“什麼?”
那女人卻道:“聽人說,半年來向謝大人求親的人都快將大人家門檻踏破了,可想謝大人何等風華,民女見謝大人年紀不小,也該到了婚配的年紀了,今日登門,自是為謝大人說一門親事的。”
謝禪覺得他們弄錯了,他們要找的人應該是謝流玉纔對,便彎彎眉眼,道:“所言甚是,家兄早已及冠,也確實到了適婚年紀,但他昨晚一夜未寢,今早先回房歇息了,也冇什麼空閒,若實在要他露麵,晚輩可以讓徐伯叫他過來。”
謝禪說著正欲轉身去叫徐伯,那女人卻擺出一副很為難的神色道:“恐怕謝大人有所誤會吧,林老爹今日來,指名道姓找的就是謝大人呀。”
謝禪噢了一聲,依舊麵色不改,沉吟道:“恕晚輩無禮,如今晚輩國未得守,暫時也無能侍奉爹孃,實在無心成家,註定是與林姑娘無緣了。但家兄和林姑娘倒是有緣,不妨晚輩開一開口,替家兄向林姑娘提親如何?”
“這……”那女人頓時冇話說了,倒是那林老爹眉頭一橫,掩不住的怒氣就燃了起來,他拍案而起道:“豈有此理!”
謝禪倒不是嚇大的,反而最討厭彆人衝他發脾氣,便看向林老爹,似笑非笑道:“林伯這是何意?”
那林老爹雖是商賈,看著卻更像個粗人,說話也不懂得含蓄,他大氣一出,就哼道:“彆給我整那些條條框框,你願意娶就娶,不願意何必推給彆人?丫頭這一年來與你二人來往頻繁,外麵不知道說了多少閒話,我女兒的名聲算是敗在你們手裡了。而今你不願意娶,還將她推給彆人,這今後,還有哪個男子願意娶她?你是成心讓丫頭名聲不堪,平白受人唾罵是嗎!?”
謝禪也收起了他文人那一套,輕笑道:“那林伯也不能逼婚啊,正所謂婚姻大事豈能兒戲,就算晚輩要成親,那也得是父母之命。晚輩怎敢不告爹孃就自作主張,這不是要落個不孝的名聲?何況,家兄年長晚輩四年,而且早就及冠了,他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這世間也冇有兄長未婚而胞弟先成家之理。”
林老爹卻是道:“夠了!說這麼多你謝大人明鏡高懸,那我便問一問你,如今你負心薄倖是否也該與庶民同罪??”
林老爹的話明顯有些重了,林柚內心很怕他這個爹,更怕謝禪會生氣,趕緊上前拉住林老爹的衣袖,“爹,我們回家好不好?”
那林老爹卻惡狠狠地甩開她的手,哼道:“閉嘴!老子這是為了誰,你不知廉恥主動上前纏著人家,如今他不要你,我看你要如何自處,你可算把你老子這張老臉丟光了!”
謝禪冷眼看著,淡淡道:“晚輩無話可說。隻是,為何林伯寧可為難一個不可能在此時成親的人,也不願為家兄說媒?”
誰知林老爹卻哼道:“你他娘少糊弄人!若不能謀個一官半職,百無一用是書生,何況在彆人手底下做事,能有什麼出息……”
謝禪一皺眉,聽著愈發不高興,好脾氣也跟著冇了,他直接給打斷道:“林伯,我當您是長輩,尊敬您才稱您一聲林伯,而今您反過來侮辱家兄,又是什麼意思?我謝家人,豈會人人可欺?!若您向家兄道歉,此事尚有餘地,如若不能,恕晚輩無禮在後。”說罷又擲地有聲地命令道:“徐伯,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