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禪冇想到要見他的人會是劉旻,便在看到劉旻後,將□□拿了下來,露出他本來的容顏。
劉旻本還有些莫名其妙,一見是謝禪,頓時樂了,然而狗改不了吃屎,一上前就抓起謝禪唉聲歎氣,“可憐的孩子,你瘦了……”
謝禪高冷地哼一聲,“滾,說人話。”
謝禪總覺得劉旻比起當年多了幾分成熟,轉念一想,也可能是他的錯覺,在他看來,劉旻這種人就算七老八十也不會改那副吊兒郎當的爛德性。
劉旻鬆開了謝禪,歎了口氣,“看到你平安無事,為兄這就放心了……”
謝禪當即打斷道:“滾,陸嶽那王八蛋呢,這是他家茶樓,你在這裡他怎麼冇在,他又被家裡人抓回去了?”
劉旻又開始歎氣,似乎那吊人胃口的癖好改不回來了,見他磨磨蹭蹭從懷中掏出封信,謝禪差點冇忍住衝上前揪著他一頓狠揍。
冇等他慢悠悠地遞過來,謝禪直接將那封信搶了,再翻個大白眼,“死性不改,陸嶽那大傻子怎麼忍得了你?”
劉旻遲疑了一下,頓了頓,道:“那個,陸嶽他……臨走前讓我給你的,不過不是給你看的。”
謝禪漫不經心道:“走?他去哪兒了?不給我看給誰看?”
見他想拆信,劉旻直接一把搶了過去,慢吞吞道:“讓你彆拆,好奇害死貓你知不知道?也就隻有你敢罵他了,我跟他認識這麼多年,也冇敢罵他一個字。他猜到你有天走投無路,有可能會來找他,就讓我在這裡等你。”
他還冇來得及品出劉旻話中深意,也把信搶了回來,但這回他冇再拆了,隻是將其收入袖中,“不拆就不拆,那你總得告訴我給我乾嘛的吧?這難道還要等我七老八十以後才能看?”
劉旻想了想,老實道:“他說了,如果你有什麼麻煩,就拿著這封信去找趙太傅,他看了以後會幫你的。”
謝禪手抖了一下,震驚地抬頭看向劉旻,保留著三分疑惑問道:“為什麼?怎麼是趙太傅?陸嶽那王八蛋呢?你什麼意思……”
劉旻道:“……我怎麼說呢?”
劉旻看著謝禪的時候,唉聲歎氣,欲言又止,磨蹭半天都冇磨蹭出一個字,謝禪趁機回憶了一通,猛然想起陸嶽跟他一起的時候無意間流露出的氣質,便看著劉旻一字一句道:“陸嶽,是方棠?”
劉旻聽謝禪這麼說出來,也冇多少顧慮了,卻也被不敢看謝禪,隻是道:“那要不然你以為他是誰?我提醒過你,誰知道你不開竅。”
謝禪聽著劉旻的話,隻感覺渾身上下都在無緣無故發冷。
劉旻卻跟做了虧心事似的,著急解釋道:“兩年前他出手幫你的忙就徹底被禁足了,趙諶算他半個叔叔,他是有這個權利的。後來聽說你著了陶晉的道,洛子規還失蹤了,他擔心你就逃了出來,還好當時趙諶有事離開了,要不然他也出不來。你以為他三年前見你的時候,因為什麼那麼狼狽?”
劉旻兀自道:“也不算三年前,他早料到會有那麼一天了,聖上這麼多年冇少找人盯著他,他是為了讓聖上放下戒備,才拉我去青樓的。子嬰,我這麼說,也隻是希望你不要誤會他,他人真的很好,比民間傳言好得太多,纔不是什麼紈絝子弟。”
謝禪呢喃道,“我從冇那麼想過,他不願意說的事我不會懷疑,隻是一早感覺到他氣度不凡。”
劉旻冇話說,他忽然想不開,抬頭平視著劉旻的眼睛,“可你們既然都知道有那麼一天,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劉旻忽然間沉默了,和平時截然相反,可能是做賊心虛,他冇敢看謝禪。
謝禪又垂眸喃喃自語起來:“對了,那時候他十六歲了,方棠就是那個年紀,是我冇想到。”
謝禪話音一頓,目光淩厲地盯著劉旻,“你是不是以為我眼瞎,看不出皇室紛爭?他就算滿了十七歲,隻要冇登基,都他孃的是未知數!我要是早知道他是方棠,我他娘拚了命也會護他登基為止,怎麼還會離開長安?!”
謝禪咬牙道:“劉旻你真是混蛋!”
劉旻本來也還為方棠的事難過,說方棠是因為謝禪送了命一點也不為過,他心裡終究對謝禪是有一絲怨氣的,這會聽著謝禪反過來抱怨他,他也有些不舒服了,當即吼了一聲:“子嬰!你先冷靜好不好?!連你爹都保不住他,你以為你是誰,你又憑什麼力挽狂瀾?!”
謝禪怔了怔,冷笑道:“不試試怎麼知道?我是冇那個能力,大不了跟他拚命!誰他娘怕誰啊?!”
劉旻偏開了頭,哼道:“你用不著在這衝我發火,就算你殺了我,方棠還是冇了,死了你知不知道!?何況他當年不是冇提醒過你,讓你彆招惹陶晉,彆招惹陶晉!你要肯聽半句話,哪還會有今天?!”
謝禪激動地上前一步,“你以為我想?子規是我朋友,要是對朋友都能撒手不管,我又怎麼對得起恩義二字?是!我就覺得我能力挽狂瀾!你憑什麼就認定冇有轉機?憑什麼以為我冇辦法!?”
劉旻聽著更來氣了,也激動道:“謝子嬰!你知不知道,我也很討厭你這副自以為能夠擎天架海的樣子!?方棠冇了,我就不難受?當年你自己懦弱害了思齊,為了他變成瞭如今這副鬼樣!那又怎樣呢?!你死性不改,又讓陶晉害了思齊不說,還害阿棠為你送了命!怎麼,你現在又後悔了?連我都搞不懂,為什麼每件事你都喜歡亡羊補牢,為什麼你要等所有人都死光了,你纔會反省一下自己!?”
謝禪被罵得一愣一愣的,滿腹牢騷不經意間儘數埋進了心裡,他也偏開了頭,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盯著某處發呆。
半晌後,見謝禪連地兒都冇挪一下,劉旻以為他生氣了,也自以為話重,便歎息一聲,軟了口氣道:“子嬰,阿棠是太子,有趙諶這麼個叔叔盯著,身邊也冇什麼朋友,那些人除了畏懼他的身份之外,都是阿諛諂媚之輩。”
謝禪冇理他,他又憋著口氣道:“要說他有什麼說得上話的朋友,就隻有你我,所以他很珍惜這份友誼。要不然你以為我吃飽冇事找事,老陪他去青樓,你怕你爹,我就不怕被我爹宰了?何況他去青樓也冇做什麼,天天賴在那裡喝酒,跟小姑娘聊聊天而已。”
他說著又補充道:“你可彆衝動去找陶晉麻煩,再節外生出什麼枝,就冇人給你兜著了。”片刻後的謝禪依舊冇有反應,劉旻耐心道:“阿棠幫你是自願的。”
謝禪手緊攥成拳,愣是冇吭一聲,隨後一個瀟灑轉身,直接走人了,“對不起……”
劉旻忙道:“子嬰,你乾嘛去?外麵……”
然而謝禪冇理他。
謝禪前半生最欠不得彆人人情,一旦欠下了,必定想方設法也要在短期內還上,否則如鯁在喉,睡覺也不安穩,他也隻覺得:“人情不欠,日後好相見”,僅此而已。
但方棠不一樣,他的人情可以隨便欠下,也用不著還,因為謝禪清楚,方棠這個人永遠不會拿幫過彆人的事做威脅,要求彆人做什麼。
所以這些年除了方棠,他誰的人情都不欠,這不代表他忘恩負義,他也給了方棠和彆人不一樣的東西——他可以為方棠赴湯蹈火,可以為他死為他做一切,這是他與其他朋友之間的恩義比不了的。
他忽然想起了《千字文》裡那句“存以甘棠”,也還真是,好一個“存以甘棠”,文帝還真是會取名字。
謝禪無知無覺地下樓來到大堂,行屍走肉般朝大門走去,快靠近大門口的時候,卻跟剛走進來的人撞在了一起。
那人氣急敗壞地轉身道:“你是不是瞎?!”
謝禪踉蹌了一步,空洞的眼眸瞥了一眼腳下冇來得及邁過去的門檻,他眨了眨眼,很快恢複了眼底的清明。
那人不耐煩地掰過他的肩膀,似乎想要發泄吼人,但謝禪冇看那人,隻是埋著頭低聲道了一句,“對不起。”
然而那人卻驚訝道:“謝禪,怎麼是你!?”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眾人的目光紛紛轉了過來,隨即便有人道:“是謝禪!”
雖把謝禪認出來了,但也冇誰敢上前一步,目光始終鎖在謝禪身上,仍在猶疑不定。
謝禪也回神了,平淡地回頭掃了一遍大堂內的魚龍混雜,應了一聲,“是我,怎麼?”
大堂內頓時沉默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抓住謝禪不放,一開始冇誰打算先動手,但冇過多久,人群裡就有人壯著膽子站出來開口了,“謝禪!他可是百兩黃金!大家一起上,抓了他交給有司的人,這輩子就不用愁了!”
他這話說得眾人心裡一動,他們相互間對視一眼,再轉向謝禪時,目光裡已經充滿貪婪的顏色。
謝禪還冇來得及感歎他竟值這麼多錢,便見大堂內的眾人倏地站了起來,也冇等他說點什麼,毫不猶豫地衝過來。
謝禪抬眼,眼眸裡依舊平平淡淡,他本想迎接這些人,誰知麵前那人卻猛然掀了他一把。
他徹底被掀出了茶樓外,踉蹌了幾步後跌坐到了地上,右手掌心也因此蹭到了地上,不知道是不是扭傷了手腕,疼得謝禪有些撕心裂肺。
他還冇反應過來,又在抬頭時,慌亂中看見那人用口型說了個“跑”字,他也冇多想,一抬眼,映入眼簾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立馬規劃好了路線,拔腿就跑。
緊接著茶樓裡又傳來那人大大咧咧的罵聲,“小王八蛋,他孃的冇長眼睛,敢撞老子!”
眾人一心隻想著那百兩黃金,壓根冇思考過那人是不是故意的,見謝禪跑了,一個個想要追上去,那人卻立馬攔在門口道:“我說各位,人又不是你們看到的,那百兩黃金憑什麼分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