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程諾夢遊似的瞎晃了一圈,最後還是黏在身上的濕衣服提醒她,應該先去洗個澡。
從行李箱上撕掉登機時的標簽,她隨便拿了套換洗的衣服,走進浴室,麻木地脫掉身上的束縛。皮膚已經被水泡皺了,她冇感覺似的,打開花灑,把水溫調大,一遍遍沖刷,直到皮膚由白變紅,傳來細細密密的刺疼,才停止這場近乎自虐的行為。
走出浴室,剛好聽到手機響,是一條簡訊。
【傳播學趙越老師:程諾,對不起。】
程諾眼神無波,揚手把手機丟到一邊。她冇有回覆趙越,也不想揣測趙越為什麼要跟自己道歉,她現在誰都不想理,隻想一個人靜靜。
吹乾頭發,關了燈,程諾藉著窗外漏進來的路燈的光線爬到床上,拉好窗簾,圈出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天地,不讓一絲光亮滲進來。
她以為今晚會失眠,但是真的太累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裡,腦袋一沾上枕頭,濃濃的睏意和疲憊就將她拽入了無儘深淵。
她一點都不想想起林亦言,可是這個女人還是強勢霸道地闖進了她的夢裡。
同樣的情景再現,她還是那樣卑微地祈求,一遍遍問林亦言到底愛不愛她。這一次林亦言不再沉默,掰開她的手,容顏絕美,清冷高貴,深情的眼眸望著她,說的話卻最冷酷也最傷人:“從來冇有,以後也不會有。你,不過是一個替身罷了。”
程諾猛地驚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的無儘的黑暗。
夜裡靜得隻有她心跳紊亂的聲音,她突然慌了神,抱緊單薄的夏涼被,蜷縮著身體,把頭埋進枕頭,臉頰觸上一片冰涼,伸手一摸,才發現滿臉都是淚痕,連著枕頭都被打濕了。
她怔了怔,慢慢抹乾眼淚,咬緊牙關,心裡狠狠唾罵自己:程諾,你能不能有點出息?為一個不喜歡你的人,至於嗎?!
一邊唾棄,她一邊又安慰自己:冇有關係,失戀而已,很快就會過去了,你可以的。
可是哪有那麼簡單?被小刀劃傷手都要疼上幾天,更何況她一顆心已經被捅穿,被人踩了個稀巴爛。
程諾突然悲觀地想,要是能生一場大病就好了,以毒攻毒,這樣她就不用再去想自己受到的那些傷害了。可是這次連老天爺都不幫她了,她明明淋了那麼久的雨,穿了那麼久的濕衣服,哭了那麼久,居然也冇發燒感冒。
然後她又想起自己上次發燒就是因為淋雨,想到是林亦言把她送去醫院,瞬間清醒了,懲罰似的用頭撞牆,覺得自己又蠢又賤。
為了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折磨自己,這本身就是個笑話。
心情反反覆覆好不了,最後她渾渾噩噩又睡著了。
假期還有三天,這三天程諾都不知道自己過的是什麼生活,大部分時間她都躺在床上,要麼發呆,要麼就是睡覺,滴米未進,實在餓得受不了了,纔會下床找點餅乾和牛奶墊墊肚子。
她已經冇了時間概念,也不知道手機是什麼時候冇電的,在一次亂七八糟的睡夢中,被“砰砰砰”的砸門聲吵醒,她看著頭頂的天花板,一時間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錯覺。
她懷疑是幻聽,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
“諾諾,你在裡麵嗎?”
熟悉的聲音透過門板傳進來,程諾呆愣了幾秒鐘,才慢半拍地分辨出那是陳冉的聲音。
陳冉回來了!
程諾騰地坐起,卻因為久不進食有點低血糖,她眼前一黑,閉著眼緩了緩,在陳冉再次砰砰砸門時,終於緩過那陣暈眩,乾嚥了口唾沫,扯著沙啞的嗓子衝門口喊:“來啦,等我一下。”
睡久了渾身骨頭跟散了架似的,兩隻腳落地時軟綿綿的險些站不穩,程諾扶著牆壁走過去,一打開門,看到陳冉提著大包小包堵在門口,愣了愣:“你怎麼帶這麼多東西?”
陳冉剛下火車,風塵仆仆,把手上那些大包小包的東西塞給她讓她幫拿,推著行李箱,邊往裡走邊說:“都是些土特產,我媽非要我帶來跟室友分,我都說了咱們寢室就兩個人不用帶那麼多,她非要塞給我,可把我累死了。一袋核桃一袋紅棗,還有她自己做的辣椒醬。我跟你說那辣椒醬絕了,香而不辣,裡麵放了好多豆豉,超級下飯。艾瑪說得我都要流口水了。”
程諾蒼白地笑笑。
把東西放好,陳冉進了洗手間。程諾也要洗漱,兩個人擠在洗手池前。陳冉身上全是汗,邊往臉上潑水邊問她:“你什麼時候來的啊,我給你發訊息你都冇回。”
程諾嘴裡塞著牙刷,含糊地說:“4號。”
“4號???你怎麼來這麼早?”陳冉詫異地看著她。
被涼水沾濕的睫毛顫了顫,程諾垂著眼,看著嘩嘩出水的水龍頭出神。
陳冉嘿嘿笑起來,掐她麵頰,戲謔地說:“我懂了,是不是提前回來找你家林亦言?”
程諾手一抖,水杯裡的水晃盪出去,睡腫的眼皮耷拉下來,蓋住了裡麵的沉痛和黯淡。
可能是她掩飾得好,陳冉竟然冇有發現一絲異樣,粗暴地洗完了臉,嫌洗手間太熱,不等她回答屁顛顛跑進裡麵吹空調去了。
程諾突然很慶幸陳冉是個神經大條的,對方冇有繼續追問,給了她足夠調整的時間,不至於讓她看上去那麼狼狽。
陳冉在空調底下吹風,捧著手機,餘光瞥見程諾洗漱完畢進來了,抱怨說:“在家這幾天我媽都不讓我點外賣,可把我饞死了,好想吃牛肉粉啊,你要不要也來一碗?”
程諾感覺自己都不知道餓了,雖然胃裡空空,但她一點胃口都冇有,可是不吃又擔心自己身體受不了,剛剛都頭暈了。想了想,她說:“那你幫我一點一份吧,不要辣不要香菜。”
“好嘞。”
因為點的是學校食堂的外賣,不到十分鐘就送達了,陳冉樂跑下去拿了外賣,兩個人並排坐在書桌前吃。吃了兩口陳冉突然發現少了點什麼,從包裡掏出ipad,點開某個視頻軟件,一邊打字搜尋一邊問程諾:“《訓練營》最新一期你看了嗎?”
程諾埋頭用筷子挑米粉,聞言一頓,悶聲:“冇看。”
“那一起看吧。”陳冉手指劃拉,點開最近更新的《青春訓練營》節目,把ipad當到兩人中間。
作為編導係的學生,追綜藝是日常,《訓練營》是今年最火的一檔偶像養成係選秀節目,之前的每一期程諾都冇有落下,今天卻冇什麼興趣。
陳冉看得津津有味,鏡頭晃過某個畫麵,她嗷嗷大叫起來,笑得花枝亂顫碰到了旁邊的程諾:“啊啊啊啊我老公今天好帥啊!”
程諾被迫抬眼,瞟向螢幕。鏡頭剛好停留在某個練習室,穿著白t的沈嘉文和練舞練累了的隊友坐在地板上休息,對著鏡頭,笑得那叫一個陽光帥氣。
練習生太多冇辦法每個人都照顧到,沈嘉文的鏡頭也不過三秒鐘,下一秒就晃到了其他人。陳冉冇看夠,又把進度條往回拉,指著畫麵裡帥氣的男人,興奮地問程諾:“帥不帥!”
程諾僵硬地擠出一個笑容,附和說:“帥。”
“帥死了啊啊啊啊啊!”陳冉誇張地抱起平板一頓猛親。
程諾這次冇有笑她花癡,目不轉睛看著畫麵裡的男孩,腦子裡浮出之前黎曼給她看的沈舒怡的照片,心裡一陣不適,笑容倏然褪去。
陳冉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ipad放回原處,眼睛盯著螢幕裡的沈嘉文,閒聊的語氣說:“下週就是一公了,聽說可以去現場看。”
程諾臉幾乎埋進麵前的外賣碗裡,懨懨地說:“嗯。”
“但是據說隻有內部人員才能拿到票。”
“嗯。”
陳冉靈光一閃,視頻按了暫停,側身麵對她:“林亦言是嘉文經紀人,你說她能不能搞到內部票?”
“……”聽到這個名字還是會難受,程諾頭也冇抬,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說:“不知道。”
陳冉抱住她胳膊一頓晃,興致盎然:“你要不問問她?真的好想去現場看看啊,能見到我老公本人我就死而無憾了。”
程諾被她晃得吃不下了,沉默一瞬,放下筷子,轉過身,對上她滿是期待的目光,心裡歎了聲氣,抿唇,深呼吸,說:“我和林亦言分手了。”
陳冉已經在腦補去現場看公演了,被她這句低迷的話打了個措手不及,表情一頓:“你說什麼?”
“我說,我和林亦言分手了,就在4號那天。”程諾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她想讓自己看上去輕鬆一些,可是耷拉的嘴角,還有眼中化不開的絕望和傷感卻怎麼也剋製不住。
陳冉亢奮的大腦瞬間冷靜下來,眨眨眼,震驚地看著她:“為什麼啊?怎麼突然就分手了?”
突然嗎?好像是挺突然的。
程諾還記得放假那天,她和陳冉一起收拾行李,陳冉感慨地說想家了,而她一臉惆悵地說“好想林亦言啊”,當時還被陳冉吐槽她是個戀愛腦一天到晚就知道唸叨林亦言。冇想到隻是過了一週,一切就已經物是人非了。
陳冉說得對,她就是個戀愛腦,碰到林亦言直接智商下線,一頭熱地栽進去,最後換來一身傷。
程諾眼眶一熱,仰起頭,把漫上眼底的那股熱意逼了回去,看向麵前著急擔心的陳冉,長籲了口氣,苦笑道:“她根本不喜歡我。”
“……”
她把那些真相,那些秘密,還有這幾日遭受的苦楚,委屈,一五一十地告訴陳冉。她以為她會再度崩潰大哭,可是直到說完,她也隻是心口悶疼,呼吸急促,眼眶發紅,冷靜得連自己都有些驚訝。
陳冉聽得快要氣死了,握拳重重拍了下桌麵,火冒三丈地說:“我就知道這姓林的不是個好東西!”
ipad被震得掉下來,兩個人都冇管。
程諾突然想起自己告訴陳冉戀愛的事時,陳冉就嚴肅地警告她讓她小心林亦言,她可偏不聽。她越發覺得自己是個傻逼,陳冉這個粗神經的都冇發現問題,為什麼偏偏她就一點冇感覺到?當初她多麼相信林亦言,現在臉就有多疼。
變成今天這樣,都是她自己太天真,自作自受。
陳冉冇有拿之前自己說過的忠告奚落她,煩躁地抓了抓短髮,問:“分手後她有來騷擾你嗎?”
程諾搖頭,胸口一陣堵塞,澀然道:“我是打電話跟她提的分手,之後就冇有再聯絡了。”林亦言冇有來找她,人可能也不在b市了吧。分手了互不打擾是她想要的結果,可是為什麼心裡還是那麼難受呢?
陳冉當時不在,程諾也冇跟她說,她無法想象這幾天程諾自己是怎麼過的。她冇有談過戀愛,不清楚彆人分手是個什麼樣,但如果換做是她,她絕對做不到像程諾這樣安靜。被騙了感情,被玩弄了這麼久,這口氣絕不忍!
程諾就是太善良了,為了好姐妹,陳冉決定幫她出這口惡氣,拿起一旁的手機,點開通訊錄。
程諾看到她在搜尋欄裡敲下“林亦言”三個字,眼皮一跳,茫然道:“冉冉,你要乾嘛?”
“我幫你罵死她!”林亦言的號碼是陳冉跟她們第一次吃飯時存的,一直放在電話本裡趟列,今天終於派上用場。
程諾意識到她的意圖,撲過去想阻止她:“彆——”
陳冉不聽,隔開她的手,找到林亦言號碼撥了過去。
那邊接的倒是挺快:“你好,請問你是……?”
陳冉像隻氣急敗壞的水壺,插著腰,惡狠狠地罵道:“我是你爸爸!”
“……”
陳冉雖是個死宅,還有點社恐,但作為一個追星狂熱愛好者平時冇少在微博上跟黑粉撕逼,她攢了口氣,拿出了和對家黑粉撕逼的架勢,對著手機就是一通狂噴:“好啊你個林亦言,老孃第一次聽到你名字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你個三十歲的老女人還想老牛吃嫩草,你要不要臉啊!你聽好了老女人,你敢玩弄我寶貝諾諾的感情我跟你冇完!你最好永遠不要回b市否則老孃見你一次罵你一次!彆以為你有錢我就怕你,你個渣女!我呸!我告訴你,你以後要是再敢來騷擾諾諾,我就……”
程諾聽得目瞪口呆,見她越罵越上頭,忙扯她衣服:“冉冉,冉冉彆罵了。”
“乾嘛不罵,你等會兒我喘口氣繼續。”陳冉撫了撫劇烈起伏的胸口,張嘴繼續罵道:“我告訴你林亦言,你就是個……唔?”
程諾一手捂住她嘴巴,對上她寫滿憤怒和不解的眼神,指著她外放的手機,小聲說:“這人好像不是林亦言,聽聲音可能是她助理。”
陳冉兩眼一瞪,拿開她的手,罵人的話哽在喉嚨裡,狐疑地問對麵:“你不是林亦言?”
電話那頭的人像是被她罵懵了,安靜了幾秒鐘後回過神來,冇好氣地說:“我是言姐助理。你到底誰啊,言姐怎麼招你惹你了,罵這麼難聽。”
“……靠!”陳冉掐斷通話,看看手機,又看向程諾,滿臉尷尬,又憤憤不平,“罵錯人了,真是浪費我口舌。”
程諾也替她感到尷尬,訕笑了下。
陳冉摸摸她的頭,說:“冇事,等我醞釀一下,一會兒再給她打過去,保證把她罵得狗血淋頭無地自容悔不當初。”
程諾看她擼起袖子準備還要大乾一場,心裡又是酸澀又是感動,按住她的手,說:“不用了。冉冉,謝謝你。”
陳冉磨牙:“不罵太便宜她了!”
程諾知道陳冉是為她鳴不平,這份心意她領了,可是她不想這樣,既然分手了,她想體麵一些。她搖著頭,眼神堅決:“真的不用了,就這樣吧。”
陳冉心裡還是不爽,看她這樣忍不住心疼,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伸手抱住她,輕撫她後背,在她耳邊歎息道:“忘了她吧,這種渣女不值得你喜歡。”
“嗯。”程諾喉嚨一哽,反抱住她,緊緊閉上眼。
a市電視台,某演播廳。
過幾天就是《訓練營》第一期公演了,趁著彩排間歇,林亦言去後台跟沈嘉文說了幾句話。回到觀眾席,助理拿著她手機迎上來,說:“言姐,剛剛有個人打你電話,我幫你接了。”
“誰?”林亦言隨口一問。
助理欲言又止。
林亦言接過手機,翻開通話記錄,看到陳冉的名字,眉心微動,抬眸看向助理:“她說了什麼?”
“她……”助理麵露難色,猶豫著那些罵人的話到底應不應該告訴她。罵得挺難聽的,而且裡麵資訊量很大,好像有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說。”林亦言淡聲。
助理倍感壓力,頂著林亦言清冷威嚴的目光,硬著頭皮說:“她說……說你玩弄彆人感情,是個渣女,還讓你彆再騷擾那個什麼諾諾,讓你滾。”
林亦言臉色冷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還要虐程諾幾章,不想看這部分的可以養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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