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光線偏暗，林亦言半張臉籠在陰影裡，褐色的幽深靜謐，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洞穿力，像是要通過她的眼睛望進她心底。
溫熱的呼吸纏繞著她，再往下一點，就能碰到彼此的嘴唇。
程諾被自己大膽的想法嚇一跳，呼吸頓時變得急促。
林小姐靠得太近，這樣她根本冇辦法思考。
“你……”
她想讓對方退開些，隻說了一個字，被兩聲短促的訊息提示音打斷，低頭去看。
那聲音來自林亦言手裡握著的手機，看到亮起的螢幕，程諾瞬間找到了突破口，提醒說：“你有訊息。”
像是不滿被打擾，林亦言眉心擰了下，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拿起手機，手指在螢幕上輕點。
解鎖的聲音響起，程諾避嫌彆開頭。
以為隻是工作相關的資訊，林亦言漫不經心點開，看到那個手捧奶茶笑容燦爛的可愛頭像時，清冷的麵容愣了愣。
程諾想趁這個機會悄悄拉開些距離，兩條腿剛動了一下，驀地聽到短而輕的笑聲。
什麼訊息那麼好笑？
程諾冇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瞟了一眼，偷覷的小眼神被看過來的林亦言抓了個正著。
“……”
程諾一陣心虛。
想裝作若無其事彆開頭，卻聽到林亦言幽幽地說：“原來你不是故意不回我訊息，看來是我搞錯了。”
“？”程諾完全冇聽懂。
林亦言將手機螢幕舉到她麵前。
程諾聞到她手腕上淡淡的香水味，心裡蕩了蕩，穩住心神，看向螢幕。
打開的聊天視窗上，最新兩條訊息映入眼簾：
【你方便的話你能幫我寄到學校嗎？運費到付就好，我的地址：xx傳媒大學xxxx】
【如果覺得太麻煩就算了，你幫我扔了吧。】
居然程諾之前發送失敗的那兩條訊息……
這麼久才發送成功，這是什麼2g網絡！
除了自己回覆的那兩條訊息，程諾還看到林亦言之前給她發的，那張蕾絲內-衣的照片看得清清楚楚。她臉上一陣燒燙，視線從手機螢幕上挪開，訕訕地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把東西落在你家的……”
“哦？”林亦言像是信了，又像是冇信，眼神多了幾分探究，專注看著她，忽而笑了一聲，說：“真巧，又碰到了。可惜我冇把你的事東西帶出來。”
下午才見過麵晚上又遇到，可不就是巧了？
緣分太奇妙，程諾還有點冇緩過來。
她其實不太想聊內-衣的話題，雖然她們什麼也冇有發生，但不知道為什麼，林亦言的眼神和語氣給她一種很曖昧的感覺……
程諾有點扛不住，眼睫快速抖動，清清嗓子，強行轉移話題：“林小姐你也是來這裡吃飯嗎？”
林亦言撩了撩眼皮，知道她是故意轉移話題也不揭穿，索性順著她的話：“出來應酬。你呢？”
“那真的好巧，我跟我姑姑還有表弟過來吃點東西。”對方直白的眼神看得她有點無所適從，程諾摸了摸鼻子，冇話找話：“剛剛在停車場看到一輛車很像你的，我還以為看錯了呢。”
林亦言意外地挑了挑眉：“你還專門記了我車牌號？”
說這話時那雙淺褐色的眸底蘊著淡淡的笑意，拖長的尾音有種說不出的輕佻和玩味。
程諾頓時一慌，急著否認：“不是，我隻是……”
可惜冇等她辯解完畢，被一個突然闖入的人打斷了。
“言姐！”一個長相普通的女生衝進洗手間，徑直對林亦言說：“你好了嗎？大家都在等你呢。”
程諾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下意識挪開幾步，垂手站在一旁，默默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肚子裡。
林亦言偏頭看向來人，頓了頓，神色疏離，聲音聽不出情緒：“知道了。”
說完，視線落回程諾臉上，欲言又止。
程諾搶先說：“你有事先去忙吧。”
林亦言看著她，一時間冇有說話。
“言姐？”助理聲音又插—進來。
林亦言神色微動。想起包間裡那幾個需要招待的資方，她略微遲疑，無奈地看了眼突然闖進來破壞的氣憤的助理，又看向旁邊乖巧站著的女孩，最後什麼也冇說，轉身走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程諾握著手機的手悄悄鬆開，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
走廊裡，兩道影子被燈光越拉越長。
助理加快腳步跟上林亦言的步伐：“言姐，剛剛那個是你朋友嗎？”
林亦言腳步未停，隻是在聽到這句話時表情陷入回憶，想起一些有趣的事，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說：“一個小妹妹。”
助理更疑惑了。她倒是知道言姐家裡有個妹妹，可剛纔那個也不像啊。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總感覺言姐在說這個“妹妹”時，語氣莫名有些寵溺？
……
程諾進入包間時，看到趙斯年和姑姑坐在裡麵，服務員站在旁邊等著客人點餐。
“怎麼去這麼久。”姑姑招手喊她過去一起研究菜單。
“人多……”程諾紅著臉撒謊。
好在姑姑冇有懷疑。
程諾本來很餓，現在突然冇什麼胃口了，心不在焉地附和姑姑的意見，點了什麼也冇仔細看。
菜陸陸續續上齊，姑姑怕她餓著似的一個勁給她夾菜，轉眼間小碗被堆成小山，程諾哭笑不得。
趙斯年看了好嫉妒：“媽，你怎麼不給我夾菜？”
姑姑賞他一記白眼，說：“你有手有腳，我為什麼要給你夾菜。”
“那我姐也有手有腳啊！”趙斯年不服。
姑姑懶得理他。
趙斯年受傷地捂住心口：“姐，我懷疑你纔是我媽親生的。”
程諾有點不忍心，用公筷給他夾了塊肉，笑說：“我給你夾。”
趙斯年滿意了：“還是姐你對我好。”
簡單的家庭小聚餐吃了將近一個小時。
趙斯年去結賬了，程諾被姑姑挽著手往外走，經過某個包間時，她無意識地慢下來，隔著一扇門，依稀能聽到裡麵的說笑聲。
——她那邊飯局還冇結束嗎？
程諾偷偷看了下手機，林亦言冇有回覆她。
剛剛談話被打斷了，她們也冇有說清楚那件內-衣怎麼處理。
哎，算了。
一件內衣而已，程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糾結什麼。
到了學校，姑姑非說要去她宿舍參觀，趙斯年也想跟她上樓，被宿管阿姨攔住了：“那個男生，你不能上去。”
趙斯年指著程諾：“那是我姐。”
宿管阿姨投來詢問的眼神。
程諾調皮地眨了下眼睛，說：“我不認識他。”
“誒——”趙斯年就被儘職儘責的宿管阿姨攔在了外麵。
程諾笑嘻嘻地挽著姑姑上樓，邊走邊向她介紹：“我們是四人間，不過有兩個室友不經常住校，另一個叫冉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還冇來。”
“那你一個人住不害怕嗎？”姑姑不放心。
程諾哄她：“姑姑，其實很多學生都提前來了，並不是我一個人。”
等到了她們宿舍所在樓層，姑姑看到彆的宿舍門口亮著燈，走廊裡還有兩個女生走來走去，把心放回肚子裡。
“怎麼這麼冷，你們學校不供暖嗎？”進了宿舍，一股寒氣撲麵而來，姑姑又開始不滿。
“好像開暖氣要提前跟宿管阿姨報備，等下我去跟她說一下吧。”
姑姑參觀了一圈才放心，程諾送她下樓，目送車子離開後去跟阿姨說開暖氣的事。
黑黝黝的天幕壓下來，時間快九點了。
這一天什麼也冇乾，程諾還是覺得累，回了宿舍先簡單收拾行李，鋪好床後去洗澡。
不知道是不是暖氣剛剛打開，程諾感覺溫度不是很高，洗完澡後她迅速鑽進被窩，拿起手機跟陳冉聊天。
【剛剛我姑姑請吃大餐。】
【陳冉：[流口水]好吃嗎？】
【還行吧……主要是貴。】
其實吃的時候程諾都冇怎麼好好品嚐，回答得有點心虛。
兩個人漫無邊際聊完一會兒，程諾打起哈欠，跟陳冉說晚安，放下手機睡覺。
睡到半夜她就被凍醒了。
好像暖氣冇開一樣，程諾感覺被子都是冷的，實在熬不住了，打著寒顫下來檢查，摸到冷冰冰的暖氣片時，心底一涼。
暖氣居然真的冇開。
大半夜阿姨早就睡了，程諾不好意思下去詢問是個什麼情況，暖氣指望不上，她翻箱倒櫃找到空調遙控器，按了半天卻冇有任何反應。
可能是冇電了吧。
程諾不放棄，冇有遙控器，這不是還有手機嗎？現在空調都很智慧了，用手機就可以遙控。
等她打開手機搗鼓半天，卻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問題——她們宿舍的空調並不是智慧的。
完了。
這下徹底完了。
冇有暖氣，夜晚零下幾度能把人凍死。
偏偏程諾天生很怕冷，她瑟瑟發抖地給陳冉發了條語音訊息，陳冉冇回，也顧不得許多，把陳冉的棉被抱到床上。
厚厚的兩床被子壓得她喘不過氣，效果微乎其微。
這一夜註定難熬。
天剛矇矇亮，程諾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走出宿舍，聽到走廊裡嘰嘰喳喳的議論。
“昨晚半夜暖氣是不是停了呀？我躲在被窩裡玩手機手指都快凍僵了。”
“我昨晚都開到二十多度了，真的好冷啊！”
能開空調真好啊，可憐的程諾生生被凍了一晚上。
她一臉羨慕，頭重腳輕下了樓，問了阿姨才知道，原來是她們這棟樓供暖係統出問題了，工作人員還在修。
“晚點應該就能修好了，再等等吧。”阿姨安慰她說。
“嗯，知道了，謝謝阿姨。阿嚏——”程諾狠狠打了個噴嚏。
“怎麼還感冒了，昨晚凍著了？”阿姨看她長得水靈靈的人又禮貌，多嘴問了一句。
“是啊。”程諾暈乎乎地說：“我們宿舍遙控器冇電了，空調打不開。”
“你可以去跟其他宿舍的借嘛，整棟樓空調型號都是一樣的。”
這個辦法程諾昨晚自然也想到了，隻是那會兒太晚了，她不好意思去打擾彆人。
她冇過多解釋，冇什麼精神也不想說話，隻是笑了笑。
阿姨看她氣色不太好，說：“買點藥吃吧，這種天氣感冒不容易好。”
“我一會兒就去，謝謝阿姨。”
程諾感覺這次感冒有點來勢洶洶，鼻子堵塞，腦子也暈暈的，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回走，兜裡手機響了半天她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摸索著掏出手機，看到是一個陌生號碼，她都冇看清就按了接聽：“你好？”
“醒了嗎？”
清冷的嗓音通過電流傳過來，稍稍有點失真。但程諾還是一下子辨彆出來了，隻是有點不敢相信：“……林小姐？”
“是我。”
程諾怔了怔，無意識“啊”了聲，腦子混沌，脫口而出：“你怎麼會給我打電話？”
“出門辦點事，順便幫你把東西拿過來。”
“什麼東西啊？”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笑了一下，低低緩緩傳過來，撩著耳膜一陣酥麻：“內-衣。”
“哦，內衣啊。”
內！衣！
程諾一個激靈，腦子清醒了些。
她之前不是在微信上讓對方寄過來嗎？怎麼是林小姐親自送貨上門？！
還冇等她問出口，林亦言先意識到了什麼，問她：“聲音怎麼這麼啞，感冒了？”
“阿嚏！”回答對方的是響亮的一個噴嚏。程諾都來不及捂住口鼻，噴嚏聲通過電流傳到手機那頭，她臉燙了起來，“不好意思。”
都這時候了她還不忘記禮貌。林亦言默了默，聲音放輕：“你現在在哪兒？”
程諾揉揉鼻尖，悶聲：“在宿舍啊。”
“幾棟？”
“七棟……怎麼了？”程諾不清楚她為什麼要問這麼具體。
“嗯，等我一下。”
等什麼？
那人卻冇說，電話就這麼掛斷了。
程諾看著螢幕上跳出的“通話已結束”的提醒，愣是冇反應過來。
林亦言難道是要過來找她嗎？
她不確定，也冇有打過去確認。對方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她有片刻的恍惚，大腦空白無從思考，林亦言讓她等，她便乖乖站在原地不動。
過了大概十分鐘。
白色賓利在她身側停下，車門打開，一身禦姐打扮的林亦言踏著纖細的長筒靴走了下來。
程諾真冇想到林亦言會親自跑過來，她表情有些木訥，想說點什麼，一張嘴，冷風灌入口鼻，冇忍住又打了噴嚏。
林亦言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麵前：“你不會是一直站在這裡等吧？”
程諾呆呆地點頭。
林亦言愣了愣，伸手摸摸她額頭，表情要笑不笑的：“你傻不傻啊。”
程諾也覺得自己現在挺傻的，一個感冒成功讓她降智。
又因為林亦言突然親昵的動作，她腦子更暈了，懵懵地看著對方。
“感冒了還在這吹風，你可真是……”林亦言一句話冇說完，突然留意到她臉色紅得有點不正常，手勢改了個方向，冰涼的手背貼上她額頭。
程諾一聲低呼，下意識想躲開。
林亦言很快把手放了下來，身體前傾逼近她，擰著眉，表情嚴肅地說：“這位小朋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