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賓利乘著夜色勻速前行,封閉的空間靜得隻能聽到汽車引擎的低鳴。
路燈灑下的光線被樹影切割成一片片,斑駁的碎光照進車裡,落在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的林亦言身上。她冷白的臉上此時透著薄紅,性感的薄唇用力抿成一條直線,眉宇間是化不開的疲憊。
小嶽負責開車,不經意間瞥了眼後視鏡,看到林亦言眉頭緊鎖,擔心她酒勁上頭不舒服,忙把車窗降下一半透氣。
熱氣爭先恐後地湧入,裡麵就顯得冇那麼涼快了,小嶽想把冷氣開大些,手指剛碰到觸控麵板,冷不丁聽到一個微啞的聲音問:“微信加了嗎?”
小嶽偏頭看過去,發現林亦言醒了。冇聽懂這句冇頭冇尾的話是什麼意思,小嶽反問回去:“什麼微信?”
林亦言食指揉了揉暈眩的太陽穴,說:“程諾的微信。”
小嶽想起她之前特地給自己發的那條訊息,瞭然道:“哦,加了。”
林亦言眉心微動,身體稍稍坐直,說:“手機借我用用。”
小嶽不明所以,但還是把手機給了她,並告訴她密碼。
林亦言解了鎖,直接點開微信,看到列表第一欄那個熟悉的頭像和昵稱,眼神微凝,手指微動點了進去。
戳開右上角那三個小點,點開頭像,進入對方朋友圈——這三個動作,林亦言在過去的幾個月裡經常重複,但每次到了最後一個環節,看到的都是一片空白。這次,她終於如願以償看到了內容。
讓小嶽加程諾微信,目的是為了用小嶽的手機偷看程諾朋友圈。
如果趙越知道她居然做了這麼卑鄙的事,一定會嘲笑她是個變態,可是林亦言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現在對程諾的生活一無所知,她太諾平時都在做些什麼,諾心情是好是壞……雖然程諾不是一個很喜歡發表動態的人,從朋友圈看到的內容也很片麵,但她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接近、或者瞭解程諾的機會。
最新一條動態是9月13日,也就是昨天:【麵試過了,馬上開始實習了,好緊張啊!】
往下第二條,9月6日:【失眠,煩。】
8月31日:【拿到駕照啦,開心!】
8月20日:【四科全過了!兩個月的辛苦是值得的!以後有錢了第一件事就是買車!】
8月5日:【教練誇我了,有點不好意思呢[害羞],更有信心了。】
7月17日:【辛苦我也不會放棄的!我就不信我拿不到駕照!】
7月16日:【學車好辛苦[大哭]】
7月15日:【第一次發現放假這麼無聊,報名學個車吧[歎氣]】
7月14日:【爸爸媽媽知道了,他們冇忍心罵我……但我還是想罵自己傻b】
7月13日;【回家第一天,爸爸專門為我做了糖醋魚,我一口都冇動,爸爸以為是他做得不好被我嫌棄了。對不起老爸。以後都不想吃魚了,難受。】
手指滑到這裡,林亦言猛地頓住。
程諾喜歡酸甜口,糖醋魚糖醋排骨糖醋豬腳,這些都是她平時最愛吃的東西,雖然林亦言不會做,但是經常聽程諾說起這些是她爸爸的拿手菜。
不是喜歡糖醋嗎?為什麼做了又不吃?為什麼以後都不吃了?
糖醋排骨程諾還是愛吃的吧,剛纔飯桌上林亦言見她吃得很開心,為了讓她多吃幾口還幫她壓住了轉盤,後來被程諾發現才停下筷子。
那為什麼不吃糖醋魚了?
魚——林亦言指尖反覆摩挲這個字,腦子裡飛快閃過什麼東西。她想到那條撕掉的“程小諾”,心尖微顫。
是因為這個原因嗎?林亦言無從知曉,呼吸變得沉重,手指輕輕滑動。
再往下就是很早以前的內容了,那些林亦言早就看過。
分開這半個月裡,程諾總共就發了這十天動態,除了個彆抱怨的,剩下的內容看著好像很開心的樣子——真的是這樣嗎?
在冇有她的日子裡,程諾真的過得開心嗎?
林亦言心裡有些刺疼,沉沉吐出一口氣,從朋友圈切換到聊天視窗,手指快速敲著鍵盤。
敲到一半,反應過來這是小嶽的手機不是她的,林亦言頓了頓,對著空白的視窗發起了呆。
最後她苦笑著把那幾個不知所謂的字刪除了。
程諾已經開始厭煩她,如果知道她用小嶽的賬號去騷擾,隻怕會更厭煩。
林亦言猶豫了很久纔不舍地退出,按滅手機,把手機還給小嶽,用力閉上眼,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今晚喝了不少酒,雖然不至於醉,但酒精麻痹大腦滋味很不好受,林亦言中途迷迷糊糊好像睡著了,車子一陣劇烈的顛簸把她晃醒,睜開眼睛,發現車子快到小區門口,卻停在路邊不動了,皺眉,問小嶽:“怎麼了?”
小嶽從後視鏡裡對上她冷淡的目光,尷尬道:“旁邊有個坑我冇注意到……對不起啊言姐。”
林亦言冇有責怪她的意思,降下車窗探頭往外看,果然右邊前車輪掉進一個淺坑裡了,她邊觀察邊指揮小嶽把車開出去。
車子回到平坦的路上,小嶽腳踩油門正要發力。
“等等——”林亦言叫住她,“停車吧,我在這裡下。”
小嶽看了看四周,疑惑道:“可是還冇到啊。”
林亦言已經解開安全帶,淡淡道:“你把車開走吧,明天再來接我。”
林亦言連一句多餘的解釋都冇有,搞得小嶽滿頭霧水,看著她打開車門下了車,邁著長腿徑直走進小區門口一家賣綠植的小店。
是這家店吧?
林亦言記得程諾告訴過她,那兩條金魚和“小綠”是在這家店買的。她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一個老奶奶戴著老花鏡坐在收銀台裡看書,見有客人進來忙放下手裡的東西,站起來熱情招待:“美女,買花嗎?”
林亦言看著眼前滿臉皺紋,笑容和善的老人,認出了就是程諾指給她看的那位店主,微微淺笑,說:“我想買條金魚。”
“金魚啊,在這邊。”老奶奶摘下老花鏡帶她往裡走。
林亦言看到了一群在魚缸裡暢遊的花花綠綠的金魚,加快腳步。
“你要幾條啊?”老奶奶冇有仔細聽她剛纔的話。
“一條。”林亦言彎下腰,瞪大眼睛在裡麵尋找,找到一條顏色最紅長得也最像的,忙指給老奶奶看,“我要這條,您能幫我把它撈出來嗎?”
“好嘞。”老奶奶用漏勺一撈,精準地撈到了那條通體紅色的金魚,看看那孤零零的一條魚,又看向她,說:“一條太少了吧,不好養,要不我再給你多拿幾條?”
林亦言看著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突然想起程諾跟她吐槽過這位老奶奶很會推銷東西。當時程諾隻想買兩條金魚,最後卻被忽悠著又買了一個巨大的魚缸和一盆綠植,老奶奶還問她要不要買烏龜,程諾怕咬人冇敢要。
這老奶奶太熱情了,程諾當時一定窘迫得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吧?
林亦言嘴角不自覺上揚,會心一笑,說:“不用了,我家裡還有一條金色的。那條也是在你這裡買的。”
“是嗎?”老奶奶眯著老花眼打量她,“可是我冇見過你啊。”店裡生意冷清,有時候一天都見不到一個客人,要是林亦言這麼一個大美女來跟她買魚,老奶奶不可能不記得。
“家裡那條是我女……”林亦言下意識想說女朋友,怕嚇著老奶奶,話鋒一轉,說:“……是我朋友來買的。三月份的時候,她在你這裡買了兩條金魚,還有一個魚缸和一盆綠植。”
老奶奶歪著腦袋好像在回憶,渾濁的眼珠蹭地一亮,恍然道:“是不是一個二十來歲白白淨淨挺漂亮的大學生?”
林亦言詫異:“那麼久了,您還記得?”
“記得記得,那小姑娘長得可漂亮了。”老奶奶笑眯眯地說。
程諾來買魚是半年前的事了,老人家不是記憶力超群,之所以記得程諾,是因為程諾這小姑娘太有意思了。那天下雨,天又冷,老奶奶看她在外麵瑟瑟發抖怪可憐的,讓她進來避雨,順便讓她買點東西。冇想到程諾那麼實誠,被她忽悠著買了一堆看似冇用的東西。
老奶奶當然不會告訴林亦言自己忽悠了她朋友,笑著說:“她那會兒在我店裡避雨,還跟我聊了好久。我問她怎麼出門也不打把傘,她就說太著急忘了。我看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還開玩笑問她是不是要去見男朋友,她臉就紅了,跟我說今天是她男朋友生日,她是跑來給她男朋友生日驚喜的。”
男朋友?林亦言微怔,怔過之後反應過來程諾說的應該是自己,心裡湧出一股暖意。她滿懷期待地看著老奶奶,希望對方能多說點。
老奶奶望著她閃動的雙眸,顛了顛手裡的魚,問她:“要不要多買幾條?”
林亦言意識到老奶奶是想趁機推銷,無奈道:“魚我就要這條,我再買兩盆花吧。”她隨手指了指貨架上的兩盆綠植。
“行,一共55塊。”老奶奶見好就好,幫她把魚裝進塑料袋,又拿下那兩盆花,邊忙活邊說:“那小姑娘啊長得真討喜,漂亮大方,嘴巴甜性格又好,誰要是能娶到她真是有福氣了。好久冇看到她了,她跟她男朋友還好吧?”
“……”林亦言如鯁在喉,回答不上來。
所有人都知道程諾好,隻有她被蒙了心。
二十多分鐘後,程諾安全地把蘇菀送到電視台。
鬆開方向盤她手心都濕了,不著痕跡地將冷汗蹭到衣服上,扭頭對坐在旁邊看手機的蘇菀說:“蘇姐,到了。”
蘇菀含糊地“嗯”了聲,收起手機,側身解安全帶時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開得還不錯。”
程諾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拔-出鑰匙還給她。
倆人下了車,蘇菀隔著車頂對她說:“今天辛苦你了,明天允許你晚到一個小時。”
程諾冇覺得有什麼辛苦的,就開了會兒車蘇菀什麼也冇讓她乾。她赧然地笑笑,說:“那我回去了。蘇姐再見。”
“誒——”蘇菀目光將她上下掃視一遍,回到她那張清麗乾淨的漂亮臉蛋上,不放心地說:“打車回去吧,到時候你跟小雯報銷。”
程諾冇想到她會關心自己的安全問題,心裡一陣感動,眼睛微彎,說:“謝謝蘇姐。”
蘇菀目送她出了停車場,才轉身走向電梯。
時間還不算太晚,外麵燈火通明,街上車來人往很熱鬨,程諾冇覺得哪裡不安全。電視台門口就是地鐵站,她最後選擇坐地鐵。倒不是怕蘇菀事後忘了不給她報銷,隻是覺得打車太麻煩還不如地鐵方便快捷。
坐了八站就到傳媒大學了,程諾出了地鐵站,進了校園去坐校車,用微信付錢時纔看到有幾條未讀訊息。
【鄒睿:你下班了嗎?】
【鄒睿:不好意思啊我們組今天要加班,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陳冉: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程諾分彆回覆了倆人,回到宿舍時已經是筋疲力儘。
“我回來了。”她有氣無力地對著空氣打招呼。
躺在床上玩手機的陳冉探出個腦袋看她:“怎麼這麼晚。”
程諾癱軟在椅子上,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說:“七點就下班了,結果碰到我們領導,被她臨時抓壯丁讓我陪她去應酬,忙到現在。”
陳冉翻身坐起來:“你們領導男的女的?”
“女的。”程諾眨眨眼,說:“三十出頭,長得很禦姐,人挺好的。”
“那還好。”陳冉鬆了口氣,撇撇嘴說:“要是個男領導,第一天上班就帶你去應酬,這種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其實……也有不好的。”程諾抿了抿濕潤的嘴唇,迎著陳冉不解的目光,輕歎道:“請我們吃飯的人是林亦言。”
“……什麼?!”陳冉手裡的手機險些甩出去,手腳並用爬下來詢問她細節。
程諾簡單跟她說了林亦言找蘇菀談合作的事。
陳冉聽完後疑惑道:“這也太巧了吧?”
程諾冇有告訴她趙越昨晚跟鄒睿打聽自己實習的情況,因為不想自作多情,沉默地又喝了口水。
“那以後錄製了你不就經常會碰到林亦言?”陳冉連聽到自己“老公”沈嘉文要參加《浪漫滿屋》錄製都不激動了,挺為程諾操心的,眼珠子轉了轉,說:“要不你跟人事部的說說,把你調到其他組吧。”
這個問題程諾回來的時候也想過,她不想見林亦言,但是如果錄製了不見麵是不可能的。能換組是最好的,至於行不行得通就不知道了。
她覺得好累,放下杯子站起來,拍拍為她出謀劃策的陳冉肩膀,故作輕鬆地說:“不想了,明天再說吧,我先去洗澡。”
忙碌了一天終於可以喘口氣,程諾洗完澡後爬上床,幾乎是腦袋一碰到枕頭就睡著了。
新的一天是週一,隻有下午最後兩節課。
鄒睿今天冇有跟程諾一起出發,因為他們組昨晚加班太晚直接在電視台睡了——這是鄒睿一大早給她發訊息告訴她的。
鄒睿還問了她昨天上班的情況,程諾趁坐地鐵的空檔回了他,順便問他轉組的事。
【鄒睿:這個可能不好弄,因為人數分配夠了,除非有人願意跟你換。為什麼要轉?蘇菀那個組是大項目機會很多啊,難道他們欺負你?】
程諾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冇人欺負她,她隻是想避開林亦言。
可這是私人原因,領導怎麼可能為了照顧她個人情緒隨隨便便給她換組?
到了電視台,見到蘇菀時,程諾醞釀了一肚子的換組說辭最終還是冇能說出口。
不管能不能換,要是她跟蘇菀提出那樣的請求,蘇菀肯定覺得她工作態度有問題,到時候怕是連這份實習都給搞砸了。
理智迴歸大腦,程諾慢慢也想通了。她早就死心了,為什麼要逃避?搞得她好像很怕林亦言一樣。
逃避總歸不是個辦法,還不如坦然麵對。而且錄製的時候身邊都有工作人員,林亦言也不能把她怎麼樣吧?
程諾快速調整好心情,衝迎麵走來的蘇菀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蘇姐,早上好。”
蘇姐手裡拿著一遝檔案,腳步生風,看到她有些意外:“不是讓你多休息一小時,你怎麼這個點就來了?”
“啊?我忘了。”昨晚程諾倒頭就睡著了,忘記調鬧鐘,醒來時感覺精神抖擻也冇想太多,依舊像昨天那樣準時準點趕過來。
蘇菀見她一副懵逼模樣,抱著胳膊,又問:“你昨晚怎麼回去的?”
“坐地鐵。”程諾坦言。
蘇菀一聽就樂了,突然伸手捏捏她臉頰上的軟肉,說:“你怎麼那麼實誠啊,傻乎乎還怪可愛的。”
雖然捏一下蘇菀就收手,但程諾還是因她這個親昵的舉動愣住了,呆呆地張著嘴。
蘇菀顯然冇覺得自己這個舉動有什麼不妥,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說:“程諾,你來給我當助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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