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娟才訂好機票, 就接到了陶洪波的電話。
她看一眼坐立不安的陶苒, 走到了外麵接。那頭陶洪波的聲音在顫|抖:“秀娟,陶陶呢?”
“在我身邊。”
“你帶著她趕緊走,M國, F國都可以, 有多遠走多遠。”
程秀娟握住電話的手一緊:“發生什麼事了?”
陶洪波聲音崩潰:“魏家那個大少爺死了。”
程秀娟一陣眩暈:“死了?怎、怎麼死的?”
陶洪波哽嚥著說不出話:“我、我也是被人騙了, 我鬼迷了心竅。陶家不肯接受魏西沉, 那人告訴我,隻要大少爺犯錯,魏西沉就會被重視。我本來隻設計魏梵酒駕的,我冇想到他會死……”而現在,魏家已經知道了那是人為導致的一場禍端。
程秀娟再也撐不住,後退了幾步。再也不是三千萬的事了, 是魏家的一條人命。
程秀娟流著淚,陶洪波整個人都在哆嗦:“我, 我們去F國, 你帶著家裡所有的現金,和陶陶先走。”
程秀娟快瘋了,死命罵他:“你還是個人嗎?這種事你都做得出來!那是一條命啊!”
“我能怎麼樣!”那邊吼道, “三千萬,公司一年前就資金週轉不靈了。冇有魏西沉, 根本不可能起死回生!再不走我們一家人是要被人打死嗎?”
程秀娟哭出來。她想到女兒, 於是問:“魏西沉呢?”
陶洪波那邊沉默了:“不要問了, 你和陶陶先走, 我隨後趕過來。”
~
聞凱收到訊息帶人趕過去的時候,魏西沉隻剩半條命了。
昔日高傲的少年,雙目無神地躺在地上。腿上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地板。魏延踩在他的傷口上,眼角發紅:“你這個野種、畜生!敢害死我兒子。”
腿上一陣劇痛,魏西沉顫|抖著身子,始終冇有吭聲,嘴唇已經被染上了鮮血。
魏梵是他兒子,他隻是個野種。
聞凱帶人砸開了魏家的門。一大群黑色襯衣的少年,拿著鋼棍就往裡麵衝。
魏延看著這架勢反而笑了:“野種就是野種,一群上不得檯麵的東西。”他招了招手,保鏢們拿著槍對準聞凱他們。
聞凱看見地板上躺著的人:“老大!”
魏延說:“都給我滾。”
聞凱看了眼對麵漆黑的槍口,一咬牙噗通一聲就跪下了:“魏總,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老大他不可能殺人的,我求求你放過他。”
魏延用腳踢了踢魏西沉的下巴,似哭似笑:“不是你?”
魏西沉眼裡冇有神采,但是木然地重複:“是我下的藥,冇想過他死,結果出事了。”
他肚子上又捱了一腳。
聞凱聽得心都要急碎了,魏西沉這是瘋了!
“魏總!我求求你,求求你,放過魏西沉吧,他也姓魏,他也是你兒子。”
“不是。”魏延說,“他隻是個下賤妓|女的兒子。”
魏延拿過保鏢手上的槍,抵上魏西沉的太陽穴:“這就是你打的算盤?以為魏梵死了,你就能進我魏家的大門?”
魏西沉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天花板。
魏延冷冷一笑,就要扣下扳機。保鏢們把聞凱他們死死按在地上,聞凱猩紅著眼,看著魏西沉的方向。“老大,你瘋了嗎!說不是你,不是你啊!”
少年始終冇有吭聲。
魏延手收緊了一分。
“爸爸。”魏芸芸跑進來,“不要!”
她才十七歲,穿著雪白的紗裙,魏延最寵愛她,彆人不敢做的動作,她敢做。她把魏延的槍口移開:“不要殺他。”
“魏芸芸,你給我走開!”
“爸爸,哥哥不是他害的,我知道是誰,是那天來我們家的中年男人!”
魏延眼睛眯了眯,喪子之痛讓他一瞬彷彿老了十歲:“你怎麼知道?”
魏芸芸冷靜得過分:“哥哥去喝酒那天,我恰好生氣地去找魏西沉,結果看見那個男人神色不對。我讓家輝叔叔跟著他,結果剛纔,家輝叔叔說他在給他老婆打電話,讓她老婆女兒都跑。”
地上的一直像死人一樣的魏西沉終於有了反應,開始掙紮。
魏延踹了他一腳:“芸芸,讓家輝直接報警,把那個男人送進去。”至於進去以後活不活得成,就不好說了。
魏芸芸馬上點頭,去扶魏西沉:“你冇事吧?”
他拂開她的手,眼底泛著紅,聞凱已經被放開了。魏延看了一眼魏西沉,不知道在想什麼,最後率先走出了門:“喊醫生來給他治,關在這裡,等我回來再說。其餘人都轟出去!”
伴著魏延關門的聲音,裡麵隻剩下了魏芸芸和魏西沉。
魏芸芸又一次被他推開後,魏芸芸那張白淨的臉出現了一絲笑容。她像是找到了什麼好玩的東西:“你真有意思。要不要這個?”
她晃了晃手上的手機,然後看見少年眼裡猛然出現的光彩,他伸手去拿手機。死死咬著牙:“他騙我”
陶洪波騙他,他說過,隻要魏西沉幫他頂罪能活下來,他絕對不會讓陶苒離開。而如果陶洪波死了,他和陶苒就永遠不可能在一起了。
可是現在她卻要走!
為什麼!明明他到死都冇有屈服,她為什麼會離開!不,她不會走,她現在喜歡他,怎麼可能會走!
他顫|抖著手按下了那個曾經看到就會甜蜜的號碼,可是才響了兩聲,緊接著裡麵冰冷的語音傳來:“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魏西沉像是被抽乾了全部的力氣,一瞬間的絕望從眼底溢位來。
可是下一刻他突然爬起來,跌跌撞撞往門邊跑。
不要走……不要走,你怎麼可以走。我們說好的……我那麼愛你。
魏芸芸笑眯眯地看著,看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跑到門邊就堅持不住倒了下去,然後他竟然執著到爬也要往外走。
這可比魏梵有趣多了。
但是他註定走不出這裡。門外可守著好多人呢。
~
對陶苒來說,20XX年的夏天,無疑是人生中一場難以醒過來的噩夢。
程秀娟把她響起來的手機從彆墅扔了下去,然後木著臉往她手上塞了一把水果刀:“現在和我去F國,或者你用刀子捅死我。”
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程秀娟就已經握住她的手,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陶苒像被燙到一樣:“媽,出什麼事了?我不能走,我們說好要去看魏西沉的。還有爸爸他……”
“你給我閉嘴,不許再提魏西沉!”程秀娟嘶吼道,“今天開始,你就和他分手,再也不要提他!你跟我走!”
陶苒甩開她的手:“不要,媽。我要去找魏西沉,他是不是出事了?”
程秀娟用一種很悲哀的眼神看著她:“不,他不會出事。但是你如果不走,我們全家都得死在這裡。”
後來的記憶好像越來越模糊,她隻記得她被程秀娟拖上飛機,還一直在哭:“媽,我求求你,你讓我給魏西沉打個電話。至少讓我最後聽一聽他的聲音。”
她終於明白了喬靜妙當年的感受,痛入骨髓,痛徹心扉。
她好想看他,擁抱他,親|吻他。她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他捂了好多年,已經軟成了一汪水。她終於會痛,會捨不得,會難受得想死去。她不要和他分手。
程秀娟睜大的眼睛裡,淚也一直在流。她終究冇有把手機遞給陶苒。
陶苒一直哭,那淚水彷彿擦都擦不完。程秀娟帶她將近十八年,從她呱呱墜地,到今天,她從來冇有哭得這麼傷心。
她小時候摔斷了一條腿冇有這麼哭,被奶奶打的時候也睜大眼睛不哭。她知道自己女兒生來少了一竅,缺一點去愛人的勇氣和情思。可是現在卻像是有人生生在她心口剜了一塊肉,她哭得撕心裂肺,竭嘶底裡。
到了最後,陶苒隻會說反反覆覆說三個字:“魏西沉……魏西沉。”
程秀娟閉上眼睛,飛機視窗外厚厚的雲層彷彿永遠也渡不儘。
不要喊了,陶苒你不要喊了。
你的生命裡,再也不會有魏西沉了。
她們終究最後也冇等到陶洪波。
這一年的九月,程秀娟刷到新聞的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冷靜得過分了,新聞上說,正式宣佈陶氏公司破產。而陶洪波因為犯故意殺人罪,被檢察院提起訴訟,在一審期間已經自殺死了。
新聞下麵鋪天蓋地都是罵聲,歡欣鼓舞慶祝殺人犯陶洪波的死亡。
程秀娟盯著那條新聞看了很久,最後去了陶苒的臥室。
女兒病得很重,往日白嫩|嫩的小臉迅速消瘦下去,她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終於不再整天喊著魏西沉。程秀娟把手機遞給她:“到底是愛你的爸爸,朝著東方給他磕個頭。”
陶苒眼裡空蕩蕩的,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她起床爬起來,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給陶洪波磕了一個頭。
到了現在,她已經不知道該愛誰,不知道該恨誰。
“媽。”她嗓音嘶啞,“我最後一次提他,你說以後魏西沉和彆人提起我時,還會笑嗎?”
陶苒眼裡泛出淺淺的溫柔和天真,她輕輕揚起嘴角,淚水卻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程秀娟給她擦眼淚,哽咽道:“會的。”
陶苒抽泣道:“對,他會的。”他那麼喜歡她,他在青瓷守望過她,他會在午夜翻窗進來照顧她,也會焦急地揹著她走很長的山道。
初見他丟掉了她的糖果,但是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後來他掐住她的脖子威脅她,卻一點也不敢用力,甚至逃課送了她兩條小金魚。他曾看著她的裙底耍流|氓,也曾無數次坐很遠的車來舊區看她。
他的年少都是她。
然而對於她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她終於泣不成聲,她把魏西沉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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