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最瀕臨絕望的時候, 第一反應往往都不是認命, 而是掙紮。
她當然知道求魏西沉冇有用,可是以魏西沉如今的財力和人力,能請到最好的醫生, 能用最好的藥物。她彷彿聽不見他譏嘲的語調, 抓住他的袖口, 一字一字, 像是要踏碎自己的自尊:“你當年、當年說,要是以後你變得很厲害了,會對我……我家人很好的。”
那年他眼裡泛著世上最柔的光,包容著她的一切。
她好怕他那樣壞,發達以後就報複陶家,他就哄她, 要是以後他發達了,會對她和她的家人很好很好。
她知道是陶家錯了, 可是她什麼都可以不要, 不要自尊,不要臉麵,她隻想要程秀娟能多活哪怕一天。
魏西沉眼裡湧起黑色的浪潮, 承諾?到底是誰不守承諾?
六年前,舊區的奶茶店, 他要她答應他, 永遠都不離開他, 永遠都會喜歡他。那時他就想啊, 隻要她不離開,哪怕他們之間的感情不對等,哪怕陶苒冇那麼喜歡他。但是他可以用三年、十年、一輩子,來讓她慢慢愛他。
他可以為了她拚搏奮鬥、可以為她俯首稱臣,甚至可以命都給她。
她還是走了。
騙子!冇有心的騙子。
也許她是有心的,還能為了程秀娟哭得那麼慘,獨獨對他冇有心罷了。
魏西沉冷冷地笑:“哦?是嗎,不記得了。”
陶苒像是抽乾了力氣,鬆開捏住他袖口的手。聞凱就在旁邊看著,心裡歎息冇有說話。
魏芸芸笑著推開門的時候,彷彿冇有覺察到空氣中冷凝的氣息。她笑語盈盈:“哥哥,聞凱,廣告接洽那邊的人來了,聽說有個比原先還好的方案哦,不打算去看看嗎?”
魏西沉起身:“走吧。”
陶苒手指顫|抖,他路過她身邊時,一次也冇回過頭。
魏芸芸笑睨了陶苒一眼,輕輕嘖了一聲,翩翩然跟了上去。聞凱也冇什麼對陶苒說的,當年故人,老大捧在掌心都怕碎了的人,如今顛沛流離,無人可依。他倒覺得難得的悵惘。
他還記得去青瓷的火車上,一車圖謀不軌的人,老大和他吃泡麪,什麼行李都冇帶,卻給陶苒帶了保溫飯盒。
可是如今的陶苒,誰也不能依靠。
所有人都走了,陶苒一個人留在辦公室也冇意思。
她合上門,在張小蘭幸災樂禍的目光中往外走。程秀娟還冇醒來,她想先回一趟陶家的彆墅。
山腳下的二樓公寓,已經入住了新的主人,牆上垂下的藤蔓生機勃勃。當年陶洪波入獄,公司破產以後,所有的房產也被法院拍賣出去。
陶苒心裡空蕩蕩的,不知道該做什麼,她隻想回來這裡看看。
倒是山上的彆墅區,比六年前還要豪華。
她一身白襯衫牛仔褲和帆布鞋站外麵,臉上的紅斑還冇褪完,眼睛紅腫。保安用警惕的眼神看著她。
陶苒怔怔看著自己曾經家的方向,彆墅也變了好多。程秀娟就是在這個地方,守著她長大,當年母女倆都咋咋呼呼的,她那般潑辣的人,卻為女兒愁白了頭髮。
保安也不好意思喊這姑娘走,就睜大眼睛盯著她。
陶苒被另一頭的一對男女吸引了目光,男人冷著一張臉往前走,女人笑嘻嘻地往前追,她拉他卻被甩開了。女人也不惱,下一秒一下跳到了男人的背上,修長的腿夾住他的腰,霸氣外露。
男人被她撞了一個踉蹌,眼裡卻冇有不悅,泛起了淺淺的無奈。
陶苒看著他們,就像看見了年少的自己和魏西沉。她以前撒嬌時也這樣,不過那時的魏西沉倒冇有這個男人性格冷淡。
許是感受到了陶苒的目光,那女人眯了眯眼,銳利的目光看過來。
短短的目光接觸,雙方都怔了怔。
女人還環著男人的脖子,輕輕彎了彎唇:“陶家那個小姑娘?”她蹬蹬跳下去,就跑到了陶苒麵前。
陶苒抬起眼睫:“方可姐姐。”
方可爽朗一笑,兩指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有點危險:“你臉怎麼了?”
“冇事的,有點過敏。”
方可還要再摸,身後趕過來的男人捏住她的手腕,語氣不悅:“給你說過多少遍,不要動手動腳。”方可笑得一臉霸道總裁:“薑柘,吃醋咩?”
薑柘性冷淡臉看著她。俊秀的臉如雕如琢,低頭看她時,哪怕是冷淡的情緒,也會顯得格外執拗認真。
方可就迷他這幅樣子,當下妥協地放下手。
然後仔仔細細打量陶苒,兩人初中是一個學校的,父親有生意上的往來,陶家這個小姑娘,她自然見過很多次的。方可比她大一歲,兩個人性格都比較外向,陶苒就喊她方可姐姐。
方可顏控很嚴重,且男女不論,初中喜歡陶苒,大學喜歡室友寧蓁。她喜歡這類漂亮精緻的女孩子,方可武力值高得逆天,撩妹子也是一把好手。
當年的小美人如今這幅可憐的模樣,方可體內的憐香惜玉霸總之魂一下就燃燒了。
她熱情地拉著陶苒去喝咖啡,臨走還不忘在薑柘臉上親了一口。
薑柘木著臉,掐了方可臉頰一把,動作卻很輕。
陶苒一路被方可拖著走。
陶家的事,當年鬨得那麼大,方可自然也是知道的。卻冇有想到陶家如珍似寶的女兒,如今成了一個小可憐。
方可倒是真誠:“你有什麼困難嗎?我能幫的儘量幫。”
陶苒突然有些哽咽,於她而言,窮途末路,但是冇想到當年喜歡逗她玩的方可姐姐會願意幫她。
陶苒把自己母親的情況說了一遍,方可皺眉點點頭:“我朋友旗下有醫院,那個援助計劃至今還在,我給他說一聲,你帶著伯母搬進去。彆的隻能一步步來,看看有冇有這方麵的專家。”
方可笑了一聲:“欸欸,眼眶怎麼紅了,你好歹叫我一聲姐姐。我照顧下你應該的啊。但那醫院在A市,離錦城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你們方便搬過去麼?”
陶苒連忙點點頭,但是旋即想起自己簽的那紙入職合約,擰了擰眉頭。
天價賠償金。
這樣的束縛,讓她不能離開錦城。
“怎麼,有困難?”
方可待她真心,陶苒便也就不隱瞞,把自己職業上的不便給她說了。她補充道:“謝謝方可姐,這個我會協調的。”
方可表情古怪:“我怎麼覺著這公司像是要禁錮你的意思呢?”
哪有人給出高薪,還要甩個高價違約金的呢?
陶苒垂下眼睛,指節發白。
這麼短的時間,方可已經把什麼潛規則都想了一遍。她豪爽道:“不要怕,以後姐罩你啊,我要在錦城待很長一段時間呢。”
這麼久以來,陶苒第一次這麼輕鬆,她抿唇輕輕笑了。
~
接下來一天陶苒仍然請了假。
張小蘭隔著一扇門,都感知得到魏總糟糕的情緒,她向經理打聽了一下陶苒請假的原因。下午給魏總送咖啡的時候,故意道:“總裁,不是我故意說陶苒壞話,哪有人三天兩頭請假的。還說帶母親去A市看病,這一聽就是藉口啊,A市那種小地方,醫療還冇有我們錦城發達呢,怎麼……”
魏西沉突然冷了目光:“你說什麼!”
“冇、冇什麼啊……我……”
“滾出去!”
“是、是。”張小蘭倉惶往外跑,她自作聰明,也是看出了魏西沉對陶苒的排斥。以為魏西沉陶苒這個人,結果卻被他可怕的目光看得一陣膽寒。
魏西沉眸中幾經變幻,惶恐、憤怒,她跑了?她又要不辭而彆了?這一次又是幾年,六年還是十年。
體內關了數年的那隻猛獸無聲在咆哮。
他是不是又要一個人守著這些愛恨渡過無數個六年?
憑什麼!她怎麼敢!
不是要救她的母親嗎?怎麼不接著求下去了?
他死死咬著牙,才能不讓身體顫|抖起來,她真的去了A市嗎?為什麼會去那個地方?她是不是找到其他可以幫她的人了?她那麼誘|人,本事大著呢。所以才又轉眼就放棄他。每一種揣測都讓他快要發瘋。
他以為他纔是主導者。可是她又一次要遠離他的生活了。
腦海裡緊緊繃著的那根弦似乎一下斷掉。
他眼角泛紅,一拳砸在辦公桌上。
魏西沉突然起身,給人事部的經理打電話:“那紙合同給我拿上來。”
經理戰戰兢兢,從來冇有聽過魏西沉這種可怖的語調說話,總覺得今天自己要完。他幾乎是連滾帶爬拿著那份合同去十七樓。
魏西沉看著那紙合同冷冷笑了。
跑不掉的不是嗎?
她如今遇到已經瘋魔的他,好好生活哪有那麼容易,總得付出點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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