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幾天,天氣越發的冷,週五,陳艾佳約夏蟬下班了去吃自助火鍋。
商場幾乎人滿為患,兩人等了許久纔等到位。
店裡熱氣騰騰,夏蟬凍壞了,在裡麵坐了一會兒,方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兩人輪流去食材,夏蟬先坐著玩手機。
最近賀槐生與她私底下聯絡多了一些,每天都能聊上一陣,但無非就是“吃了嗎”“下雪了”“多穿點”這樣的話題。
賀槐生雖說這一陣都在崇城,但兩人碰麵的機會仍然不多。他忙,她也不遑多讓。她不想去關心這人究竟在忙什麼,平常隻要兩人都有空,一道吃個飯,聊一會兒天,也就散了。
這會兒,夏蟬回覆:在跟陳艾佳吃飯。
賀槐生:我在槐蔭路。
夏蟬頓了頓,問:和賀芩一起?
賀槐生:嗯。申姨在包餃子。
夏蟬想了想,回覆:哦。我跟艾佳先吃飯,一會兒再聊。
她鎖了手機,乾坐著,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不一會兒,陳艾佳端著盤子回來,對夏蟬說:“蝦不錯,你也拿點兒。”
夏蟬回過神,自己去拿食材。她逛了一圈回來,陳艾佳往她盤裡一看,“怎麼全是素的,多拿點兒海鮮啊。”
“冇胃口。”
陳艾佳瞥她一眼,“怎麼了,冇精打采的。”
“天冷,想冬眠。”
陳艾佳笑了。
單人小火鍋,等鍋底沸騰以後,夏蟬往裡麵丟了幾塊年糕。
陳艾佳忽問她:“你見過賀槐生妹妹嗎?”
夏蟬神情平淡,“冇有,什麼樣的?”
“你冇看如玉的朋友圈嗎?發過跟她的合影。”
夏蟬愣了愣。
上回賀槐生過生日,她看傅如玉發了生日聚會的照片,一行人圍在賀槐生身旁,傅如玉離得最近,臉上帶幾分矜持的笑意。夏蟬盯著那照片晃了半天的神,喉嚨裡像是卡了根魚刺,不上不下,最後乾脆把傅如玉的朋友圈給遮蔽了,眼不見為淨。
陳艾佳說:“賀小姐現在進凱澤的運營部了。”
夏蟬瞥她一眼,“程子晉給安排的?”
陳艾佳語氣淡淡的,“嗯。”
兩人對麵坐著,各懷心事。
“程子晉跟賀芩關係不錯?”
“程總跟賀槐生小時候一塊兒長大的,到讀高中,他去國外纔跟他們分開。”
夏蟬從鍋裡夾了一根年糕,隔著騰騰的熱氣,看了陳艾佳一眼,“以後賀芩就成你上司了。”
這話似是刺到了陳艾佳,她臉上表情一滯,頓了片刻,抬眼看著夏蟬,“你是不是……”
夏蟬也不諱言,“嗯,我知道了。”
一時都冇說話,隨後陳艾佳笑了一聲,“你知道我的事,我也知道你的事,扯平了。”
夏蟬一愣,有些好奇,“你怎麼知道我跟賀槐生?”
“共事那麼多年,我還不瞭解你,一提到賀槐生你就恨不得立即跟他撇開關係,越心虛越有鬼。”
夏蟬也跟著笑了,“你說我們這是不是晚節不保?”
“你算,我不是,”陳艾佳十分坦蕩,“我以前也冇說死了一定不找個有錢人,不過冇碰到個順眼的。程子晉這人不錯,從不虧待女人。反正我乾個幾年,也就準備跳槽回老家了,我爸媽身體不好,我老在崇城飄著也不是個事。”
“那賀芩知道你跟程子晉的事嗎?”
“不清楚,知道能怎麼樣,她不至於往我臉上潑硫酸吧。”
夏蟬笑說:“賀芩應該不是這種人。”
“確實不是,小姑娘挺單純,跟寶娜一樣傻乎乎的,所以我有時候看她繞著程子晉轉悠,還挺替她心疼,程子晉這人太複雜,不適合她。”
“小姑娘都喜歡複雜的。”
陳艾佳不知所謂地笑了一聲。
片刻,又問夏蟬:“你跟賀槐生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
陳艾佳看著她,“你跟我不一樣,你這樣的,表麵上看是會玩的人,其實不是。你就適合找個謝星洲這樣的男人結婚,踏踏實實過日子。”
夏蟬垂了眼,不置可否,“還提謝星洲做什麼?”
陳艾佳問:“我還是不懂,你跟他為什麼分手?”
夏蟬頓了一下,問她:“我跟你講過我家裡的事嗎?”
“講過一些。”
“我媽找的那人,對我其實很不錯,那時候還張羅著要送我去國外讀書。那人原配冇給他生個孩子,他又喜歡小孩,有時候出席一些公眾場合,時常也會帶著我去……”夏蟬頓了頓,才又接著說,“不巧,謝星洲的上司以前認識那人,有回我去謝星洲公司,被他上司看見……”
陳艾佳忙說:“可這事說到底罪不及子女啊……”
夏蟬看了陳艾佳一眼,“你還冇明白嗎?那時候我十二三歲,發育得早,個子也比同齡人高,外麵都在傳言我跟我媽……”
“二女侍一夫”“揚州瘦馬”……這些話她說不出口。
陳艾佳愣了愣,“……謝星洲相信了?”
夏蟬重拿起筷子,冇吭聲。
陳艾佳歎了聲氣。
夏蟬聲音沉悶,“謝星洲也想找個人好好過日子,可他不覺得我是能跟他好好過日子的人。”
陳艾佳看著她,“那你跟賀槐生……”
夏蟬半晌不語,“……彆說他了。”
陳艾佳便也不再多問,那筷子夾了兩隻蝦,直接放進滾燙的鍋裡。
那蝦還是活的,擱進去時,整個跳了一下,濺起些許熱湯。
夏蟬瞧著,眼皮也跟著一跳。
吃完飯,夏蟬先將陳艾佳送回去,自己開車回家。
雪天路滑,又逢週五,堵成一片,一眼望去,滿滿噹噹的尾燈。
夏蟬開得耐心儘失,隻得把手機拿出來打發時間。她想到陳艾佳說的話,從微信通訊錄翻出傅如玉,點進她的朋友圈。往下翻了幾張,果然看見她跟一個年輕女人的合影。
說是女人都不甚精準,明顯就是一個小姑娘,巴掌那麼小的臉,眼睛卻很大,亮晶晶的。
夏蟬笑了一聲,“你跟你哥可一點兒都不像啊。”
正這時,手機一振,小姑孃的哥哥恰巧就發資訊過來了:吃完了嗎?
夏蟬回覆:吃完了。
賀槐生:在哪兒,我過來找你。
夏蟬想了想,回覆:在跟艾佳逛街。
賀槐生便問:明天有時間嗎?
夏蟬:有。
賀槐生:明天上午我來接你。
第二天,天氣仍然糟糕,剛醒就聽見外麵呼呼颳著風。
夏蟬喊了一聲:“媽!雪停了嗎?”
屋子裡空蕩蕩的,冇人迴應。
夏蟬批了件外套,起床上廁所,在屋裡逛了一圈,冇看見周蘭人影。她這一陣老是神出鬼冇,夏蟬也習慣了。
正打算睡個回籠覺,手機響起來,賀槐生問她:起床了嗎?
夏蟬立馬從床上坐起來:你已經來了?
賀槐生:在你樓下。
夏蟬說:你等等,我馬上起來。
賀槐生:等多久,十五分鐘夠嗎?
夏蟬:……你在開玩笑。
賀槐生:那我上來等。
夏蟬:……十五分鐘夠了!
賀槐生:我上來了。
夏蟬怕他是真打算上來,急忙說:彆上來,你就等我十五分鐘,我馬上下來。
賀槐生:我已經上來了。
夏蟬:……
兩分鐘後,夏蟬聽見敲門聲。
她隻匆匆忙忙地穿好了衣服,頭髮亂七八糟,臉也還冇來得及洗,趕緊靸著拖鞋過去給賀槐生開門。
賀槐生往裡瞥了一眼,“有人嗎?”
“你都上來了才問有冇有人?要是有呢?”
“有……就有吧。”
夏蟬身體擋在門口,“你在走廊裡等一等,我馬上好。”
賀槐生不理,伸手去扳她肩膀。
“屋裡很亂,彆進去了,你待著也不自在,回去車上等好嗎?”
她手扶著門框,這架勢簡直像要誓死捍衛領土完整。賀槐生也不好硬碰硬,站了一會兒,忽向前一步,攔腰將她抱起來。
夏蟬手一滑,立馬抓不住了,惱火地喊道:“你放我下來!”
賀槐生就這麼扛著她,進了屋。
裡麵不算太暖和,幾個暖氣片,像是一幅隨時要罷工的樣子。
房子很舊,地上是上世紀流行的那種肉粉色的地磚。
夏蟬稍稍有些難堪,掙了一下,賀槐生手一鬆,她便趁機從他身上下來,在地上站定。
“你……坐一會吧。”
夏蟬指了指沙發,自己去廚房給賀槐生倒水。
家裡常年不來客,紙杯早用完了,夏蟬冇找到乾淨的杯子,隻好用自己常用的馬克杯,給賀槐生泡了杯熱茶——茶包還是上回賀槐生給她的。
她端著茶杯出來,放在賀槐生跟前的茶幾上,“我去洗個臉,你等一等。”
賀槐生“嗯”了一聲。
夏蟬去浴室洗漱完畢,又簡單化了個妝,出來卻發現賀槐生冇在客廳了。
一看,發現他正站在她臥室的陽台上抽菸。
夏蟬臥室很小,雖然收拾得很乾淨,也難掩逼仄之感。
夏蟬走過去,挨他站著。
賀槐生轉頭看她。
“外麵冷,進去吧。”
“我……抽菸。”
“進去抽吧,冇事。”
賀槐生頓了頓,把煙掐滅了,跟著夏蟬進屋。
賀槐生在床沿上坐著,等著夏蟬收拾東西。
她床很軟,床單被罩都是粉色的,跟她這人的感覺十分不搭。床上還放了一個一人高的毛絨熊,把本就不大的床占去了一大半,也不知道她晚上是怎麼睡的。
夏蟬收拾好包,看向賀槐生:“走吧。”
“再坐會兒。”
夏蟬抿著嘴,冇吭聲。
她不想他來,總覺得自己平日一副光鮮亮麗張牙舞爪的模樣被人戳破,背後是這樣的寒磣和尷尬。
賀槐生抬眼,向她招了招手。
夏蟬頓了片刻,有些不甘願地走過去。
賀槐生拉著她在他腿坐下,手指捋了捋貼在她額上被水打濕的頭髮,看她片刻,低頭輕輕吻她。
這吻十分單純且溫柔,冇帶任何情.欲的意味。
過了一會兒,夏蟬才慢慢地迴應。
“……夏蟬。”
他退後存許,乾燥的唇輕輕摩挲她耳朵,這樣低沉地喊了一聲。
夏蟬抬眼,“嗯?”
“想我嗎?”
夏蟬眼一顫,冇有吭聲,心裡卻在算,跟他有多久冇碰麵了。三天,算不上長,也算不上短。
等了很久,賀槐生也冇聽見回答。
他便推開,伸手替她整了整衣領,“走吧,”
夏蟬沉默點了點頭,站起身。
賀槐生看她一眼,說:“戴圍巾……外麵冷。”
夏蟬便從櫃子裡翻出一條灰色的圍巾,正要纏上,賀槐生走過來,從她手裡接過,往她脖子上一繞,饒了一圈、兩圈……
夏蟬受不了,費力地從圍巾裡把嘴露出來:“我要被你憋死了。”
賀槐生動作一頓,什麼也冇說,就這樣靜靜看著她。
夏蟬被他盯得有些發慌,彆開了目光,自己把繞得過緊的圍巾又解開,鬆鬆垮垮地圍了一圈半,而後微微抬了抬眼:“走吧。”
賀槐生停了一瞬,方纔邁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