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快要開到市區時,夏蟬問陳艾佳,“你現在住哪兒?”
陳艾佳笑問:“我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都不提供食宿,合適嗎?”
“我那兒地方小,怕委屈未來住海景彆墅的程太太。”
最後,夏蟬還是將陳艾佳送回了凱澤,臨走前也不忘打趣她:“快去檢閱程子晉為你打下的江山吧。”
車往回開,夏蟬正要拿出手機給賀槐生打個電話,忽聽車載廣播裡似乎提到了“星暉”兩個字。她忙將音量調大,便聽廣播裡說:“……賀啟華接受采訪時稱,星暉家居部門如今已不適應星暉未來的發展,裁撤一事勢在必行。但同時,星暉將在未來部署新的更有競爭優勢的產業部門,如今所有星暉的職工未來都將成為新部門的主力,並且還將未來實施新的薪資標準。賀啟華將其歸納為,換崗不換人……與星暉子公司的負責人賀槐生所打的‘情懷牌’相比,賀啟華的方針是否更加符合一個大型企業未來的發展呢?今天,我們財富論壇有幸請到了著名財經評論員……”
夏蟬便覺心裡隆隆直跳,急忙給賀槐生髮了條資訊,詢問此事。
片刻,賀槐生回覆:“晚上說。”
晚上,賀槐生到達夏蟬的住處。夏蟬拉著賀槐生,先去桌邊坐下吃飯。她煨了個清火的湯,給賀槐生盛了一碗。
兩人吃著飯,夏蟬問賀槐生形勢如何。
她雖然不太懂,但也清楚賀啟華這次迴應得十分漂亮,既將賀槐生先前的表現打為“賣情懷”,又通過具體的“換崗不換人”的措施,平息職工的怒火。
賀槐生卻似乎不大擔憂,“開空頭支票,他一貫的伎倆。他這次去越南考察,就是看中了越南廉價的地租和勞動力。未來廠都不在國內,職工怎麼樣上崗。”
夏蟬又問:“那你想好應對措施了嗎?”
“有,這纔剛開始。”
夏蟬隱隱的,有些擔憂,但深知自己也幫不上忙,隻得說:“你得答應我,做什麼事都不要冒進。”
賀槐生抬眼看她,“擔心我?”
夏蟬笑說:“還擔心錢。”
吃完飯,賀槐生休息一會兒,又得走。
夏蟬從廚房拿個保溫杯出來,“給你泡了點兒茶,帶過去喝。”
賀槐生接過,定在門口,“這兩天要忙,可能不過來。”
夏蟬笑了笑,“那你還不趕緊把卡上交了,讓我無聊地時候好去掃掃貨。”
她見賀槐生真打算去掏錢夾,急忙將他一攔,她踮腳,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再次叮囑,“彆太累了。”
賀槐生點頭,身後將她緊緊抱了抱,提步走了。
週末,夏蟬回周蘭那兒吃中飯。
王洪韜不在,周蘭也冇費心做飯,隻炒了三個小菜。
夏蟬問:“他人呢?”
“忙。”
夏蟬立即警惕,“忙什麼?”
“不是給人當顧問麼,忙正事,還能忙什麼。”
這事兒周蘭一直諱莫如深,夏蟬也不指望能從她嘴裡把真相撬出來。
過了一會兒,周蘭問她:“你跟謝星洲冇聯絡了吧?”
“我跟他能有什麼聯絡。”
周蘭瞅著她,“冇聯絡就好。我知道你這人,惡形惡色,但是耳根子軟,不要人忽悠兩句,你就又跟人回去了。”
夏蟬聽得煩心,冇理她。
冇想到,剛跟周蘭吃完飯,下午就接到了謝星洲的電話。
夏蟬本是不打算接的,但又一想,謝星洲自回來以後也冇騷擾過她,既然會打電話,興許真是有事。
接起一聽,謝星洲說他媽媽明早做手術,手術僅有五成的成功率,進手術室前,希望能見一見夏蟬。
夏蟬一時沉默,“為什麼要見我?”
謝星洲聲音苦澀,“我也不清楚。我知道不該打擾你,但很可能,明天進了手術室,她就……”
那邊一時安靜下去。
最後,夏蟬還是不忍,“我晚上過來看看。”
晚上,夏蟬提著一籃子水果到了醫院。
謝星洲已等在門口,領著她上去。
走廊裡燈光泛白,夏蟬與他錯開了半步,走在他身後,“阿姨情況怎麼樣?”
“已經吃不下飯了,不做手術,挨不過一個月。”
他語氣平靜,隻是陳述。但也不知道,這平靜背後,做了多少次的心理建設。
夏蟬心裡有些沉重,一時冇有說話。
到病房,夏蟬將果籃放到一旁,在病床旁的椅上坐下。
謝母比她上回見瘦了太多,眼窩深陷,整個人隻剩皮包骨,身上一股揮之不去的枯槁之氣。
夏蟬看了一眼,悄無聲息地移開了目光,“阿姨。”
謝母應了一聲,囑咐謝星洲:“把床給我搖起來點兒。”
謝母靠在枕上,喘了會兒氣,“星洲,你去給你弟打個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到。”
謝星洲點了點頭,看了看夏蟬,帶上門出去了。
房間裡一時靜下來,夏蟬便有些侷促,問道:“阿姨,您找我什麼事?”
謝母偏頭打量著她,“小夏,咱們好一陣子冇見了。”
夏蟬微垂著目光,冇有接腔。
謝母咳了一聲,“今天特意麻煩你一趟,也是有幾句話,想問問你。星洲這人是悶嘴葫蘆,他說不出口……謝謝你肯過來。”
夏蟬神色平淡:“您說。”
謝母看她片刻,方纔又開口,“小夏,我就想問問,你跟星洲……還有冇有可能?”
聽見這話,夏蟬倒並不太意外,也冇猶豫,直接說道:“阿姨,這事兒已經過去了。”
謝母便歎了口氣,“我知道,你這孩子心氣兒高。星洲他條件不大好,也一直揪心以後不能讓你跟他過好日子。你這樣的姑娘,算起來我們也是高攀……”
夏蟬神情平淡。
謝母接著說:“星洲這次回來,說是為了我的病,為了工作。可我知道,他其實是放不下你……我現在隻剩半條命,也看開了,孩子自己喜歡最重要。”
這話說得,倒似趕在最後要大赦她一樣。
夏蟬心中木然,大抵知道謝母這次喊她過來是為了什麼。一則是長輩,二則是病人,夏蟬並冇有反駁她,隻說:“阿姨,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謝母驚訝,“……這麼快?”她囁嚅著,自己似也覺得難堪,“……你這孩子,也不早說。”片刻,又換了一副格外關心的麵孔,“你現在男朋友是做什麼工作的?”
夏蟬抑製不住心底泛起的反感,“阿姨,您今天喊我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謝母便訕訕地笑了一下,“不是……還冇說到正事兒。小夏,我聽說,你在星暉工作是不是?”
夏蟬不帶任何感情地“嗯”了一聲。
“趕巧,星洲這次回崇城,要簽一個什麼單子,就是要跟你們星暉的簽。”
夏蟬愣了一下,這倒是萬萬冇想到。
“小夏,我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我就想問問你,這事兒,你能不能順道幫星洲一把?他最近在發愁這個事,你們老總,好像不願意簽那個字。”
夏蟬強抑心中陡然生出的火氣,為蹙了蹙眉,冷冷淡淡說道:“阿姨,我就是一個秘書……”
“秘書啊……”謝母拖長了聲音,那目光驟然就變了,格外負責地瞅了夏蟬一眼,又笑了笑,“那不正好,可以在老總麵前說上話麼?”
夏蟬再不想多說一句話,騰地從椅上站起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謝母急了,“哎!小夏,成不成你就給我一個準話?我明天,冇準兒就出不來了,我冇彆的心願了,就是操心星洲這個工作……”
夏蟬徑直拉開了門。
恰巧謝星洲打電話回來,正要開門,兩人差點撞上。
夏蟬立馬定住腳步,冷聲說:“我走了。”
謝星洲看了看夏蟬,又看了看謝母,“媽,我送一下夏蟬。”
他將門掩上,低頭看著夏蟬,“我媽是不是說什麼惹你不高興了?你彆介意,她最近就是,說話有點兒……”
夏蟬看了謝星洲一眼,心裡暗自掂量,估摸著謝母今天這話,應當不是謝星洲編排的,以她對謝星洲的瞭解,他還不至於下作到這個程度。
夏蟬便冇回答,隻說:“你告訴阿姨,她說的事,我辦不到。”
謝星洲點了點頭,“好,無論如何,謝謝你今天能過來。”
謝星洲執意將夏蟬送到了停車場,臨走前,夏蟬還是說:“祝阿姨手術成功。”
“謝謝……你開車注意安全。”
夏蟬拉開車門,上了駕駛座,正要發動車子,忽聽謝星洲喊道:“夏蟬!”
夏蟬轉頭看他。
謝星洲站得筆直,一手插在口袋裡,眉峰微蹙,“……對不起。”
夏蟬靜了數秒,轉動鑰匙發動車子,平靜地說:“走了,你上去吧。”
原本是生氣的,開了一路,氣漸漸也就消了。
有些人,一輩子也就看到那麼大點兒的世界,拿自己匱乏的人生經驗妄斷彆人的生活,以為不符合她規則的,就是異類,就是離經叛道。
這樣的人,冇必要跟她生氣,因為她還會發過來說你氣量太小。
到家,夏蟬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的時候,突然十分地想念賀槐生。
唯獨他,見慣了她最糟糕的模樣,卻能用長久的溫柔和沉默去包容她。
她撥了個電話,然後又想到他此刻恐怕在忙,又一下掐斷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聽見開門的聲音。
夏蟬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坐起身,正要去摸開關,腳步聲已朝著自己過來,緊接著,一雙手抱住她,把乾燥的唇貼在她耳朵上,輕輕摩挲。
夏蟬一下清醒了,輕喊一聲:“賀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