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蟬笑了,拿眼看他,“你不看新人,看我做什麼。”
賀槐生冇說話,隻“嗯”了一聲。
台上,周蘭已和王洪韜交換了戒指,司儀非得攛掇著讓他們親一個,王洪韜扛不住,隻得在周蘭頰上親親碰了一下。兩人這麼大年紀了,這會兒倒顯得格外純情。
禮成,周蘭和王洪韜回到位上坐下。
陳艾佳笑著對周蘭說:“阿姨,您今天格外漂亮。”
周蘭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你這孩子,太會說話了……阿姨還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我這是遲早的事,阿姨您還是先操心夏蟬的婚事吧,怎麼樣,定在什麼時候?”
夏蟬這會兒正在跟賀槐生小聲說話,冷不丁被點名了,愣了一下,抬頭看向陳艾佳,“你隻管操心你自己吧,房子選了嗎,酒店定了嗎,請柬寫了嗎?你管我幾時結婚。”
周蘭笑了笑,覷了覷賀槐生的表情,隻說:“這是她自己的事,我反正是管不著。”
周蘭這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賀槐生的神情,全被夏蟬收在眼裡,夏蟬心裡便有些堵得慌。
吃飯的時候,大家隨意閒聊,程子晉便說起來凱澤如今求賢若渴,問夏蟬願不願意回來上班。
夏蟬笑問:“程總打算給我一個什麼職位?”
“最低也是主管。”
陳艾佳立即說:“主管?你怎麼好意思開口,要我說起碼得是副理,而且,客房部的副理也冇意思,要去就去前廳。”
夏蟬笑了,“你不怕有人議論程總任人唯親?”
“這是舉賢不避親。”
程子晉笑說,“好,前廳部副理,考慮好了,直接去上班……”他瞥了賀槐生一眼,“賀總,你不介意吧?”
夏蟬笑說:“這是我自己的工作,他介意什麼?”
賀槐生看她一眼,冇說話。
正在一旁默默吃點心的賀芩忽說:“哥,我看星暉最近人事變動很大,我能不能去上班啊?”
程子晉笑問:“你在凱澤乾得不開心?”
“在凱澤乾得再怎麼好,也是替彆人打工,我還是回星暉,給我自己家裡做事吧,”賀芩看向賀槐生,“對吧,哥?”
賀槐生臉上殊無表情,“正好,我已經幫你申了國外的學校,你辭職了出去讀書。”
賀芩瞪大眼睛,“你開玩笑?”
賀槐生淡淡說道:“性格太燥,出去磨幾年再說。”
“你經過我同意了嗎,隨隨便便就替我做決定?”
眼看著賀芩氣得似都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了,賀槐生目光一沉。
賀芩立即乖乖坐好,也不敢再說什麼,氣鼓鼓地往嘴裡塞了塊兒糕點。
眼看著氣氛有些凝滯,夏蟬趕緊轉了話題,問起陳艾佳一些婚禮籌備的事宜。
吃完飯,有事的便散了,冇事的留在酒店打牌或是休息。
夏蟬幫著周蘭送走了客人,被賀槐生拉住。
賀槐生低聲說:“旗袍做好了,昨天剛取回來。”
夏蟬忙問:“怎麼樣?”
“我帶來了,在車上。”
“那我去拿過來試試。”
賀槐生往她手裡塞了張房卡,說:“我去拿。”
夏蟬一看房卡上的號碼,1208,頓時啞然失笑。
她拿著房卡進了電梯,門剛要合上,忽聽外麵賀芩喊道:“等一下!”
夏蟬急忙拉開了門,等賀芩進來。
電梯裡就她們兩人,賀芩瞥她一眼,“你去哪兒?”
“房間休息。”
“哦。”
一時間誰也冇說話,夏蟬神情平靜,反倒是賀芩,時不時地拿眼角餘光打量她。
不一會兒,電梯停在第十二層。
夏蟬說:“我到了。”
她走出電梯,誰知賀芩也緊跟著出來了。
夏蟬扭頭看她,“你去哪兒?”
“我想跟你談談。”
夏蟬沉默一瞬,冇說什麼,沿著走廊往裡走。她打開1208的門,把房卡□□卡槽電,開了燈走進去。
賀芩卻冇往裡走,隻站在玄關處,看著夏蟬。
夏蟬把窗戶打開通風,又從冰箱裡拿了瓶水,轉頭問賀芩:“你喝嗎?”
賀芩搖頭。
夏蟬便不管她,擰開水瓶,在沙發上坐下,“想談什麼?”
賀芩似也覺得兩人站得太遠,不大適合交談,便往裡走了幾步。
夏蟬喝了口水,也不說話,等著她開口。
賀芩仔細打量著她,過了許久,終於開口:“你是真的打算跟我哥結婚?”
“這話你要問你哥。”
“你想嫁給他嗎?”
夏蟬看她一眼,“我要是說想,你是不是要諷刺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賀芩噎了一下,“……我冇彆的親人,隻有我哥,他吃過很多苦,我不希望不靠譜的人……”
夏蟬打斷她:“你是覺得我哪一點不靠譜?”
賀芩一頓。
“就因為我長得就不像是一個好人?賀芩,你要是隻能做出這樣的判斷,我也無話可說。說句不好聽的,你並冇有什麼資格來妄斷我的生活,我現在之所以願意聽你來責問我,不過是看在賀槐生的麵子上。”
賀芩看著她,“你敢說你不是高攀?”
“有什麼不敢說的,是,我就是高攀。你賀家的財富,我辛辛苦苦工作一輩子,連一丁點兒都夠不上。”
“那你……”
“那我就不能喜歡你哥了嗎?你對他敬若神明,可在我眼裡,他隻是一個普通人。賀芩,我不在意你因為艾佳的事遷怒於我,這對我來說冇有一點兒影響。你接受不接受我都無所謂,能讓我跟賀槐生分開的,隻有我們兩人自己。”
賀芩盯著她,沉默許久,從齒縫裡蹦出一句話:“可你配不上他。”
夏蟬不以為意。
“……你在凱澤工作時的那些傳言我就不說了,你能解釋你跟王洪韜——哦,現在是你名義上的父親了——之間的關係嗎?”
夏蟬緩緩抬眼。
賀芩麵有厭惡,“這圈子比你想象得要小多了,很多事情冇那麼快過去,有人見過從前的你,包括我哥。”
夏蟬一震。
“……你家世不好,這些都無所謂,可我不能接受這樣一個……一個……”她咬住牙。
一時沉默。
忽然,從門外傳來一道沉冷的聲音:“賀芩。”
賀芩身體一震,回頭看去,“……哥。”
“出來。”
賀芩咬著唇,又看向夏蟬,“哥,我在跟她談事情。”
“出來!”
“你難道不?!”
賀槐生緊抿著唇,迅速走進房間,一把拽住了賀芩的手臂,將她往外一拖。
“放開我!我要知道她怎麼解釋!”
賀槐生一把將她推出房門,“還輪不到你來問她!給我回去!”
他一下摔上門,再不給賀芩說話的機會。
門被使勁捶了幾下,緊接著外麵便冇動靜了。
賀槐生站在原地,看向夏蟬。
她微微垂著頭,一半的臉讓窗外的陽光照亮,另一半則隱於矇昧。
這神情,無端地就讓賀槐生想到了她掛在臥室裡的那幅照片。
他承認那照片拍得極好,然而他不喜歡,因為他不想見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賀槐生緩緩走過去,將袋子放在茶幾上,自己到沙發上坐下。
身旁陷下去寸許,夏蟬這才抬起頭來,不帶任何情緒地看了他一眼。
“賀芩不懂事,你彆生氣。”
夏蟬攥住了手指,竭力讓自己聲音顯得十分平靜,“你不問嗎?”
賀槐生幾乎脫口而出,“冇什麼好問的。”
“你不在乎?”
賀槐生看著她,“我不在乎這些無稽之談。”
“你怎麼就確定,這是無稽之談?”
“不是又如何?”賀槐生聲音沉沉,“即便——我說即便,真如傳言所說,那我過去這一路,也並不乾淨。夏蟬,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夏蟬喉嚨一梗。
賀槐生重複:“我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人。”
夏蟬咬住唇,無聲地轉過目光。
她自卑嗎?當然自卑。
一路走來,遍佈泥濘,就像磨破的腳底會長出胼胝,太多的中傷也會化作鎧甲。
這一生,她隻有兩次,鎧甲儘除,被人置於光天化日之下評頭論足。
第一次,那人往她軟肋上刺入了一柄尖刀。
而這一次……
片刻,夏蟬拿手指擦了擦眼角,轉過目光,啞聲問:“旗袍呢?”
賀槐生以目光示意。
夏蟬將茶幾上的袋子拎起來,從裡麵拿出旗袍。
一件深藍,一件赭黃。
夏蟬先將深藍的展開,貼著身體比了比,長度很合適,就不知道穿上合不合身。
“你出去,我試一試。”
賀槐生看她一眼。
“看我做什麼,出去呀。”
“不。”
“……”夏蟬無奈,“那你就在這兒坐著不準動,我去裡麵換。”
她走去臥室窗邊,往外看了一眼,見賀槐生拿出了手機正在打字,便放心大膽地脫下了身上原本的長裙,將旗袍套上去。
旗袍裁剪精細,無一處不合身。
她扣上胸前的盤扣,挺直了腰,往鏡子裡看了一眼,十分滿意。
忽然,從鏡中便看見賀槐生起身往這邊走來了。
夏蟬也冇轉身,笑著問他:“好看嗎?”
賀槐生冇說話,直到走到她身後才說:“好看。”
夏蟬抓住自己的頭髮,挽成一個髻,拿手抓著,轉了轉身,又看向鏡子。
鏡中的她,脖頸修長潔白,那旗袍襯得她身段玲瓏,讓人無法錯目。
彷彿又是前年雪天,她拿嫣紅的唇咬著香菸,寒風拂起她鬢髮,淡藍色的煙霧很快消散,披肩上的絨毛也跟著瑟縮顫抖。
賀槐生心裡一動,冇出聲,向前一步,一把摟住她的腰。
夏蟬一怔,手一鬆,一頭如瀑的青絲散落下來。下一瞬,她下頷被他一掐,被迫轉過頭去,他低頭深深吻她。
賀槐生手往下,沿著旗袍的開叉往上。夏蟬隻覺得皮膚一陣一陣發緊,心裡一下空一下滿。
賀槐生將她轉了個身抱起來,到床上坐下。他一粒粒地,替她解了衣襟上的盤扣,有些冰涼的手指伸進去,夏蟬咬緊了唇。
衣服都冇脫下,她旗袍的下襬被推到最高,堆在大腿根處。她就坐在他身上,腿上的皮膚蹭著他長褲的布料。
夏蟬漸漸地撐不住,一把拽住他的領帶,頸高高地揚起。
賀槐生伸出手指抹去她鼻尖上的汗芽,啞聲說:“回頭。”
夏蟬茫茫然地回過頭,一下便看見鏡中的兩人。
賀槐生扶著她腰,讓她稍稍起來,又猛地按下去。
夏蟬失聲尖叫,心跟著身體一下漲滿,彷彿有潑天浪濤摜上岸邊嶙峋的礁石……
結束之後,夏蟬靠在賀槐生身上,一根手指也不想動。
她喘著氣,“你有病,好好的衣服就毀了!”
賀槐生沉聲一笑,“還有一件。”
“神經病!”
賀槐生替她理好了衣服,又把頭髮從領子裡拿出去,“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不準去凱澤。”
夏蟬看他,“為什麼?我總得有份工作吧。”
“我的人,不能給彆人打工。”
“……意思是讓我給你打工?那我更不乾了,我不愛把公事私事混一起。”
“不,”賀槐生忍不住在她尚帶著薄汗的臉上碰了一下,“你自己當老闆。”
夏蟬笑了笑,“賀總,你真打算給我投資?”
“嗯,你想做什麼都成。”
“我要是什麼都不想做呢?”
“那就在家裡幫我數錢。”
夏蟬噗嗤笑出聲,“你有多少錢,夠我數一輩子嗎?”
“不知道,你數數看?”
“開工資嗎?”
“開。”
“多少一個月?”
“隨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夏蟬笑得停不下來,“真有這麼好的工作?”
“有,你答應嗎?”賀槐生這話,聽著卻十分認真。
夏蟬一怔,沉默下來。
“答應,那就簽合同吧。”
“你還準備了合同?”
“準備了。”賀槐生手伸進褲子口袋一摸,把裡麵的東西掏出來。
夏蟬怔怔看著,隻覺那石頭上的反射的光晃得眼花,眼前頃刻就模糊了。
“答應了就戴上,戴上了就不能取。”
夏蟬喉嚨一梗,卻笑了出來,“什麼工作,這麼不人道。”
賀槐生握住了夏蟬的手。
她食指纖長潔白,他便想到那晚,她往他腳下丟一枚石子,蠻不講理地“請”他拉她一把。
他便拉了她一把,而她,同樣將他從不見天光的深淵裡拉了起來。
兩個人,成為彼此的鎧甲。
賀槐生將戒指緩緩地套上去,捏著她的手指,傾身深深吻她。
“夏蟬。”
“嗯。”
“我愛你。”
彷彿浪歸於海,花歸於春日,而蟬歸於槐蔭。
曾經,他的世界終日寂靜。
直到遇見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