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妹妹被奪走,到了皇帝的身邊後,梁靖就知曉自己前程遠大。
但從未想到自己升官的速度如此之快,堪稱是飛昇。
此次出使隱秘,皇帝正想提拔他,於是便問了貴妃,貴妃一聽是出使冇二話,滿口答應。
回來就升官,兵部侍郎!
侍郎是重臣,隨後就能野望朝堂。
不,作為皇帝的舅子,他甚至能以侍郎之身進入朝堂。
多好的機會,梁靖毫不猶豫的拍著胸脯,發誓此行定然不辱使命。
但他當年在蜀地混過江湖,知曉江湖險惡,於是便帶了十餘好手,就算是遇到些意外,也能護著他逃出來。
貴妃說過:命在,前程就不用擔心!
這份自信,滿朝也就是老梁家。
他見過自己手下好手們的演練,那威勢堪稱是排山倒海,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憑著些人自己就能縱橫天下……
這不是他膨脹,而是他見識過軍隊的戰鬥力。
譬如說長安諸衛的軍士,梁靖自己就能收拾幾個。可他在那些好手的麵前走不了一招。
所以,十餘好手,讓他倍感安全。
到了北疆後,按照預想,他們應當和桃縣通個氣,但最終還是來了陳州。
黃春輝那頭老狐狸太厲害了,他們擔心此行的目的被察覺。
陳州刺史楊玄和貴妃兄妹有過一段香火情,甚至還救過貴妃,隻是後來兩邊漸行漸遠,如今的關係很是複雜。
楊玄不願意被貴妃的名聲帶累!
這是梁靖多番思索後得出的結論,也就是說,楊玄不看好貴妃的前景。
這個判斷激怒了梁靖,於是順勢和楊玄割席斷交。
所以,
到了陳州後,楊玄的勸誡在梁靖看來就有些目的不純。
再說了,那五百騎乃是王登親手挑選出來的,說是精銳中的精銳,就算是遭遇敵軍也能護著咱們逃出來。
妥了!
梁靖來陳州隻是通個氣,讓楊玄給桃縣上報,好歹讓黃春輝知曉此事,免得老黃覺得他無視了自己。
但冇想到剛出臨安冇多久,他們就遭遇了數十敵軍斥候。
梁靖當時興奮的在麾下的保護下去衝殺,想斬殺幾個敵軍,帶著軍功回到長安。
一直以來,皇帝對他的提拔外界都有些微詞,甚至有禦史彈劾梁靖,就差說他是靠著裙帶關係走到了今日,無恥之極。
禦史被皇帝趕到了莽荒地帶,這輩子都不可能回來了。
但梁靖暗地裡卻深以為恥。
所以,軍功是他最想獲取的功勞。
機會來了啊!
一次衝殺,他麾下好手就被箭雨帶走了一人,兩人受傷。
梁靖有些心慌,但兩邊廝殺後,他這邊勢如破竹,敵軍遁逃。
看來還不錯。
梁靖剛想令人追趕,號角聲中,三百遊騎出現。
三百人,五百人,咋算都該是大唐贏啊!
但隻是一波,三百敵軍就把五百唐軍打成了狗,一路亡命逃竄。
這一波攻擊徹底擊垮了梁靖立功的心思,也擊垮了他對長安諸衛的看法,那一刻,他隻想掐死曾冇口子誇讚這五百精銳的王登。
梁靖果斷令麾下好手突圍,去臨安求援。五名好手,倒下三人,看的梁靖脊背發寒,慶幸自己冇跟著去。
隨後敵軍從四麵出現,號角聲不絕於耳。
他們逃到了這個小土包上,也就是苟延殘喘。
這一刻,梁靖隻能指望楊玄。
絕望時刻,他看到敵軍齊齊看向右側,也不禁緩緩側身向左。
一麵大旗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是楊字旗!”
敵軍在驚呼。
梁靖用力的呼吸著,“子泰!是子泰!”
關鍵時刻,還是楊玄來了。
“是楊使君!”唐軍歡呼,士氣大振。
“楊狗來了!”敵軍有些惶然。
“多少?”王登努力看去,老眼昏花卻看不清。
一個好手說道:“看著一片。”
“五百騎!”有個軍士喊道。
“艸!”有人罵道:“五百騎來作甚?來送死?”
咱們五百騎頃刻間被打成了狗啊!
梁靖也陰鬱的道:“五百騎,子泰大意了。”
王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當初尚書說過,楊玄好像……以少擊多,滅了瓦謝。”
還未等他們想出個結論,敵軍就亂了。
“楊狗來了。”
衝上山包的敵軍方纔還在得意洋洋,興奮不已,此刻卻惶然不安,紛紛往下跑。
“哎!怎地跑了?”
這特麼馬上就要擒獲使者,竟然跑了?
“是楊狗。”
土包下,幾個將領麵色凝重。
“撤下來,結陣。”
土包上,一個將領捂著受傷的肩膀往下看。
“哎!五百騎啊!他們怎地不是衝殺,而是結陣?”
“這是防禦之意。”
梁靖看了王登一眼,“老王。”
你是老兵部,發表一番看法。
王登眼皮子狂跳,“是防禦之意,可……那隻是五百騎啊!”
今日他的老臉被反覆抽打,腫脹不堪。
五百騎疾馳而至,隨即和敵軍對峙。
大旗下,楊玄淡淡的道:“讓他們來個人說話。”
王老二策馬出去,“來個人說話。”
對麵幾個將領商議了一番,隨後一個年歲大些的將領出來。
楊玄策馬出陣,指指土包,問道:
“為何?”
赫連春主持的和平峰會纔將結束冇多久,這裡就開始了廝殺。
將領乾笑,“兒郎們見到肥羊,總是要劫掠一番的。”
楊玄笑了笑,“三大部本質便是馬賊,這一點我知曉。隻是,今日該如何?”
土包上,梁靖和王登仔細聽著。
“彆再打起來。”這是王登第一次見識戰陣,先前的刀光劍影,以及各種死傷嚎叫,早已讓他心生退意。
梁靖點頭,“看子泰周旋,告訴他們,準備好,若是不對,就衝下去。”
下麵,將領歎道:“楊使君來了,那冇啥說的,咱們撤兵。”
山包上,王登低聲道:“佛祖保佑,回頭老夫就去燒香。”
梁靖也鬆了一口氣,笑道:“子泰竟然有此威懾力,可喜可賀啊!”
那些倖存者也都鬆了一口氣。
和平降臨了。
但大夥兒卻見楊玄微微搖頭。
淡淡的道:“從未有人能攻擊大唐使者而無恙,這個頭不能開,否則大唐威嚴何在?”
將領麵色微冷,“楊使君意欲如何?”
“血債,血償!”
王登跺腳,“哎!這不是……自尋煩惱嗎?”
他差點說出無事生非,但想想好像是自己等人惹出來的事兒,若非楊玄來援,此刻他們已經做了這夥人的俘虜。
雖有人說要活捉使者送去潭州,可以俘虜的身份去潭州,那不是出使,而是羞辱。
回頭他就可以自儘了,否則回長安難逃一死。至於梁靖,有貴妃在,老命能保住,但少不得要蟄伏一陣子。
以上一切,都建立在梁靖把鍋甩到他頭上的基礎上。
而且是必須的!
梁靖愕然,“還打?”
嗆啷!
楊玄拔刀,敵將惶然後撤,回到本陣。
聲色俱厲的喊道:“擋住,擋住就是出路!”
三千敵軍整齊列陣。
“殺!”
敵軍出動了。
楊玄歪歪腦袋。
一個老人衝了上來,手中一杆長槍,隨手舞動。
“老二!”
王老二上來,不情不願的道:“屠公,咱們不能作弊。”
“什麼意思?”
“衛王厚道,五十錢一個人頭,我隻要自己弄的人頭。”
“老夫隻是想教你殺敵!”
“可我的人頭呢?”
“就暫時不要了吧!”
“不行!”
王老二看到敵軍衝上來,兩眼放光,就如同是嫖客見到了女妓,酒鬼見到了瓊漿玉液,揮手,“來!”
兩個披著麻袋的護衛跟在他的身後。
土包上,一個好手納悶的道:“這怎地還帶著麻袋衝殺,難道是什麼秘技?”
同伴說道:“我看不是秘技,多半是什麼兵法,弄不好麻袋就是殺敵的手段。”
梁靖看了王登一眼,“老王。”
你是老兵部,解釋一下這個麻袋的用意。
王登撫須,蹙眉道:“麻袋……難道是裝了什麼東西?”
他老眼昏花看不清,梁靖提醒道:“就是空的。”
王登本想說不知道,但今日他被打臉打狠了,再說不知道,就有些屍位素餐的意思,“老夫看啊!弄不好就是裝箭矢的。”
“裝箭矢?”
“安然你想想,那些將領多箭術高超,可隨身能帶的箭矢有限,最好的法子便是去奪取,對,殺了敵軍,奪了他的箭矢,裝在麻袋中……”
王登正說得口沫橫飛,就聽下麵有人喊道:“一個!”
“什麼一個?”王登努力看去。
模模糊糊的,能看到有東西飛起來。
後麵的丐幫弟子熟練的接過人頭,裝進麻袋中。
“竟然是這樣?”梁靖已經看傻了。
那些倖存將士也是如此。
“都說異族凶悍,可特孃的,怎地覺著這位楊使君的麾下更凶悍呢?”
“兩個!”
“三個!”
王登心中焦急,問道:“是弄了什麼?”
老王的業務不怎麼熟悉啊!梁靖淡淡的道:“人頭!”
“看!”一個好手指著前方。
屠裳上了。
槍影裹著他一直往前衝,無人能敵。
“楊狗來了!”
敵軍遇到這兩個殺神本就幾欲崩潰,楊玄帶著五百騎出動了。
“撤!”
敵將果斷下令撤離。
五百騎一路掩殺。
“竟然勝了?”
山包上,那些倖存者目光複雜的看著楊玄手起刀落,不斷斬殺潰逃的敵軍。
“五百騎!”一個軍士突然蹲下去,嚎哭了起來。
“我們也是五百騎,為何?為何他們能追著敵軍砍殺,咱們卻要潰逃?為何?”
倖存者中有人渾身放鬆的坐下,苦笑道:“從今往後,我等看門狗實至名歸。”
“閉嘴!”將領厲喝。
那人是個老卒,資曆老,不怕將領……這也是長安諸衛的老毛病,內耗多,他不滿的道:“難道小人說錯了?”
有人嘟囔,“那邊三百騎就追著咱們砍殺,這邊五百騎反過來追著他們三千騎砍殺,這不是看門狗是什麼?”
將領冷笑,“前次跟著楊使君去洛羅的那些將士,也曾被讚不絕口。”
梁靖看了王登一眼,想知曉這事兒的底細。
冇可能這邊的精銳被打成狗,那邊的普通將士成了龍啊!
王登搖頭,“老夫也不知,不過,回去後,老夫自然要尋那人的麻煩。”
他覺得自己是被人忽悠了。
一個軍士欲言又止。
有人說道:“趙武,什麼話讓你欲言又止?”
眾人看著趙武,就見他一臉為難的道:“小人有個兄弟也跟著去了,他回來說……那一路都是楊中允在操練他們。”
眾人:“……”
那時候楊玄還是太子中允。
王登一臉苦澀,“哎!這事兒,怎麼說的。”
梁靖低聲說道:“長安諸衛成了這德行,老王,你兵部罪責不小。”
王登卻不在乎這個,“操練是諸衛自行操練,再說了,以前也有將領上書,說諸衛實力下滑,陛下也不置可否。”
“為何?”梁靖不解,“長安諸衛拱衛陛下,實力下滑竟然不置可否,不該!”
王登歎道:“安然呐!若是想讓長安諸衛成為勁旅,不是冇有辦法。”
“說說,說得好,回頭我便舉薦你。”
嗬嗬!
老夫都要致仕了,舉薦去哪?
去棺材裡?
但王登還是推心置腹的道:“長安諸衛的將領來曆頗多,各家的都有。另外,那些軍士也多是關中子弟……不是以往那等強悍的府兵,就是來混飯吃的……”
混飯吃的?梁靖:“……”
“要想改變這等局麵,其一,優勝劣汰,這一下要得罪許多人,且淘汰了那些將士,去哪補充?”
“天下府兵不少吧!”
“都爛了。”王登說出了這個人人皆知的秘密,“否則陛下怎會容許邊疆自行收稅,自行招募兵員?”
“其二,便是把長安諸衛拉到邊疆來,和遼軍,和南疆叛軍實打實的廝殺,可一番廝殺後,這些將士會不會被人籠絡了?回到長安後,可值得陛下信任?”
梁靖納悶許久,“我怎地覺著……這是門檻猴呢?”
“什麼門檻猴?”
“家門內稱王稱霸,出了家門就是逗比。”
“這話誰說的?”
“楊玄。”
王登抬頭,“楊玄啊!今日老夫算是徹底見識了這個年輕人,咦!他怎地還在追?”
五百騎一路追殺,敵軍拚命逃竄。
敵將回首,“楊狗,有本事你就追到王庭去!”
楊玄樂嗬,“好啊!”
敵將回頭,就見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彪人馬。
五百騎!
為首的將領獰笑。
“耶耶南賀!等候你等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