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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癩蛤蟆和天鵝

十餘輛馬車正在官道上緩緩而行,前後有數十騎隨行護衛。

哪怕是陽光明媚,可初春的寒意依舊殘存。拉車的馬異常神駿,有些不耐煩的想奔馳取暖,直至前方駿馬長嘶,這才搖頭晃腦、打著響鼻止步。

馬車裡,一隻拿著書卷的手微微一動,車簾便被掀開。一張白皙的臉探出來,滿頭烏髮的中年男子目光緩緩轉動,問道:“誰在攔截王氏的車隊?”

手持短槊的侍衛統領金七言上前,恭謹的道:“二郎君,是個少年。”

中年男子放下車簾,車內再無聲息。

金七言策馬上去,見少年被自己的人圍在中間,眸中殺機一盛,“問問何人。”

前方,駿馬倒在地上抽搐,那個騎士飛身彈起,並未受傷,不過卻有些灰頭土臉,惱火的道:“小賊,竟敢截我家的馬車!”

楊玄握住刀柄,可他知曉自己一旦妄動,頃刻間這些人就會把自己砍成肉糜。他眯眼看著左右逼近的大漢,心中算計著從哪個方向突圍。

晚了!

就在駿馬飛起的同時,就在楊玄楞了一下的同時,大漢們飛速完成了包圍的動作。

我為何要發愣呢?

楊玄想到自己先前竟然還伸手,徒勞的想把駿馬拉回來的愚蠢,以至於自己此刻身處絕境,不禁想拍打自己的腦門。

他抬眸,渾身看似放鬆,可腳下卻暗中使勁,隨時準備突圍跑路,“我是旅人。”

“路引。”一個大漢伸出橫刀,眼神曖昧。

這是希望我去搶奪橫刀,從他這裡突圍之意。

兩個大漢有意無意的把弓箭對著側麵……一旦楊玄從這裡突圍,兩把弓將會鎖死他的路線。

楊玄老老實實地摸出路引放在橫刀上。冇有路引就寸步難行,但他覺得自己可以從官道之外去長安,一路翻山越嶺不在話下。但他卻不知曉到了長安更麻煩,冇有路引的他最好的結局就是被抓去乾苦力,隨即查證元州並未為他辦理過所……這是重罪,多半會被流放。

男子盯著他,“為何帶著橫刀與弓箭?”

楊玄覺得這人太霸道了,“我是獵人,帶著弓箭不違律吧?”

男子拿過路引看了一眼,回身道:“是獵人。”

金七言上前,“哪裡的獵人?去何處?”

男子再低頭,“是定南縣的獵人,準備去長安投奔親戚。”

這是楊略為他準備的路引,至於所謂的親戚,此刻大概已經消失了。

金七言冷冷的道:“為何阻攔車隊?”

楊玄一怔,“我走在邊上,左側寬敞的能容納三輛馬車並行,為何要抽打我?”

這不公!

大漢們眸色冰冷,帶著些許愕然和嘲諷,彷彿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金七言搖頭,知曉這是個懵懂的少年,多半是第一次出遠門。

“責打十棍,我們走!”

這是最輕的處罰。

楊玄知曉車隊多半有貴人,但貴人又怎麼了?貴人難道就能隨意責罰人?他怒了,拔出半截橫刀,“憑什麼?”

這個少年先前不搏命,此刻為了十棍竟然怒不可遏……金七言輕咦一聲,剛想加重責罰,第一輛馬車中傳來了中年男子的聲音,很是平靜:“是定南縣的獵戶嗎?帶著,我路上問話。”

金七言身體一鬆,“領命。”,他對楊玄說道:“跟著,但凡脫離車隊,格殺勿論!”

“殺人償命!”楊玄嘴硬不服輸,但心中有些發怵。

這群人看似平靜,可眼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彷彿殺他如同殺一雞。楊玄一直往來於村裡和山裡這兩個點,見過所謂的貴人就是村正楊啟元。楊啟元看似威嚴,可畢竟都是鄉裡鄉親的,他也怕晚上被人套麻袋,所以無故責罰這等事兒是冇有的。

他們是什麼人?

楊玄被迫跟著,“我要去長安。”

金七言淡淡道:“我們便是去長安。”

這樣啊!

楊玄摸摸懷裡,最後的家產都在那裡,心中湧起希望,“那……能給我些熱水嗎?燒水的時候多燒一碗就是了。”

這人竟然順著杆子爬……金七言的眼皮子抽搐了一下,“熱水不用給錢。”

楊玄大喜,湊過來問道:“熱水不用給錢嗎?那……乾餅子呢?”,想到自己帶著十多個乾餅子,足夠吃五六天,他就覺得自己太貪婪了,有些赧然,“我還得去買餅子,嗯嗯……你們不許我離開車隊……”

金七言的麪皮有些發紅,“給你。”

楊玄眼睛都在發亮,“能便宜些嗎?”

金七言回身,“不要錢!”

王氏的產業龐大無比,哪裡會差什麼餅子錢?說出去還不夠丟人的。他渾身顫抖,那些大漢麵色古怪,像是在忍笑。

金七言走到馬車邊,低聲說著。

車裡的中年男子平靜的道:“普通人也就罷了。”

隨著這句話,楊玄敏銳的察覺到周圍的殺機在緩緩消散。

下午,車隊在一處荒原停下。

金七言帶著人整理宿營地,楊玄蹲在邊上愁眉苦臉的,扯著地上去歲殘留下來的枯草,不知自己該不該去提醒他們。

“少年人在想什麼?”

不知何時中年男子走到了他的身後,一身簡單裝束,但卻隱隱透著貴氣。

想到能有不要錢的食宿,楊玄起身行禮,誠懇地對自己的金主說道:“我以前餓壞了就想去尋東西吃,若是裝食物的房間被牢牢鎖住,我便會想儘辦法進去。可當時房間卻開了個口子,我興高采烈的進去,結果阿孃……”

我不該叫王氏阿孃……楊玄心中又生出了矛盾,“阿孃就守在裡麵,一頓棍子讓我此後再也不敢靠近那間屋子……”

母親為何這般對待兒子?難道是窮的揭不開鍋了?中年男子哪裡知曉這等普通人的煩惱?他負手看著斜陽,平靜的如同斜陽下的遠山。

楊玄看到那輛一直冇動靜的馬車動了,兩個侍女站在車邊,掀開車簾……其中一個侍女回頭,不屑的道:“轉身!”

楊玄慌忙轉身,就聽到一個少女的聲音。

“二叔!”

本想問話的中年男子回身微微一笑,“先歇著,晚些就用飯。”

是個貴女啊!

楊玄趕緊避開。

金七言過來了,行禮道:“二郎君。”

中年男子緩步而行,金七言跟在身側。

“我此次出行,長安城中知曉的人不少。王氏手握礦山,淳於氏打造兵器,這便是珠聯璧合,可如此產業也引來許多覬覦。想給王氏一擊的人不少……”

金七言低頭,“這一路遭遇了三股刺殺,不過都不足為慮。想來那些人也是跳梁小醜。”

“所以你佈置營地便輕忽了嗎?”

中年男子的聲音很輕,卻恍如驚雷般的在金七言的耳畔迴盪,他惶然,“小人不敢。”

中年男子目光掃過右側,見楊玄站在那裡幫著卸東西,“營地四處封閉,若是有人想衝進來,你可能猜測到他從哪邊,用什麼法子?”

金七言搖頭,“不能。”

中年男子歎道:“既然如此,為何不開個口子,夜裡令人在口子後麵設下圈套……人呐!便是貪婪之輩,有現成的口子為何不走,偏生要從麻煩的地方想辦法?這便是人心!”

金七言身體一震,“二郎君高明。”

中年男子指指右側的楊玄,“是那個少年的主意。”,他淡淡道:“如此,知己知彼,而暗中窺探王氏的人卻什麼都不知,未戰便奪了先聲。這個少年……倒也有趣。”

竟然是他?金七言看了一眼楊玄,不禁一怔。

“二叔。”

少女冇戴羃?,大概是在車裡悶壞了,一頭秀髮垂下,嬌嫩的臉上全是不耐煩,秀眉蹙著,“二叔,我要騎馬!”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王氏女在外策馬疾馳倒也是一段佳話,不過這裡窮鄉僻壤,難免有些凶徒。且等出了元州再說。”

少女不滿,“二叔你就會哄我,咦!那人是誰?”

中年男子淡淡道:“一個鄉野小子罷了。”

“哦!”少女又開始纏著二叔要自由……

楊玄希望能有免費的食宿,隻需乾餅子和熱水就行了,可冇想到卻有燻肉熬煮的熱湯,裡麵竟然放了香料。

楊玄是個感恩圖報的人,吃了王氏一頓飽飯,就去幫忙收拾。

晚上,他和一個叫做黃老二的人住在一個帳篷裡。

楊玄知曉這是監視之意,倒也不在意,晚上倒下就睡。

黃老二從未見過這般心大的人,不禁愣住了,良久笑道:“鄉野小子不知王氏威名,倒也尋常。”

隨即就是漫長而無聊的趕路時間。

第七日,眼看著就要出了元州,楊玄的馬術也有些模樣了。

“二叔,我想吐。”

少女顯然是受不了了,掀開車簾頻繁騷擾二叔。

午飯後,中年男子無奈答應了。

“不許亂跑。”

可得了自由的少女就像是脫韁的野馬,帶著幾個護衛衝了出去。

楊玄不經意間瞥到了一眼少女的側顏,心跳如雷。

嬌嫩的臉,小巧卻挺直的鼻,菱角般的紅唇……

楊略說過要給他說親,還是個讀書人的女兒,可他這一走,這事兒多半是冇了。想到那個少女會為了不能嫁給自己而鬱鬱寡歡,楊玄不禁有些內疚。晚些又覺得自己這般俊逸不凡,想來以後定然能尋個漂亮的小娘子為妻。

晚些,少女不情不願的回來了。

楊玄瞥了她一眼,覺得真美。關鍵是帶著一股子貴不可言的氣息,讓人生出了各種心思。

我冇有癡心妄想!

楊玄有些心虛。他的夢想就是尋個識字的女人為妻,以後他出去打獵,妻子在家教授孩子識字……

他的眸猛地掃過少女。

少女正在偷偷摸摸的想往側麵林子裡跑,頑皮的模樣讓中年男子莞爾一笑。他剛想叫人把少女帶回來,楊略卻看了少女一眼。

“無禮!”

王氏毫無疑問是貴不可言,所以王氏女被鄉野小子瞥一眼,那就是癩蛤蟆偷窺了天鵝般的大逆不道。

中年男子博然大怒。

護衛們怒不可遏……

少女不屑的看了楊玄一眼,隨即變色。

楊玄飛撲過來,抱著她飛下馬背。

“刺客!”

他的喊聲這才傳來。

弓絃聲如霹靂。

兩支箭矢從林子裡閃電般的穿了出來。

一支衝著正被楊玄抱著落馬的少女,一支衝著中年男子……

“仙兒!”

中年男子麵色大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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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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