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不說話, 李川跪在她身前,抬頭仰望著她。
他的目光帶著少年人獨有的無畏,彷彿能破開這世間一切陰霾。
他們靜靜對峙。
無數畫麵在她腦海中翻湧。
他前世與她所有的爭執,所有的不悅, 還有道宮之中笑談風聲的對弈, 經緯交錯棋盤上那一顆顆棋子, 以及最後那碗毒藥。
李蓉猛地起身, 抽劍指在李川頸間。
過於鋒利的劍刃哪怕隻是觸碰就劃破了李川皮膚,血珠舔舐著劍鋒, 李川不躲不避, 迎著李蓉的目光。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是不是?”
大門外,寒風初起,卷枯葉而過,裴文宣雙手攏在袖中, 背對著大門,看著乍起的寒風,抬頭仰望天上密佈的烏雲。
“不是不敢殺我,”李川答得平靜, “而是死在阿姐手裡, 我並無遺憾。”
“若當真如阿姐所說,我要走向那樣一條路,那我寧願生命走到這裡, 也算是善終。”
李蓉不說話,她握著劍, 死死盯著李川, 他們僵持著, 對峙著, 李川的神色裡全是堅毅,冇有後退半分。好似真的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就等著她的裁決。
可她如何裁決呢?
他什麼都冇做,他還那麼好。
可他如果登基,如果成長,或許又會在三十年後,一杯毒藥,送到她麵前。
時光太殘忍,也太惡毒。
李蓉看著麵前少年清亮的神色,猛地揚起劍來。
然而揚劍的瞬間,無數片段又翻湧起來。
當年宮宴,他質問她:“我已經在這深宮泥足深陷,為何還要拖無辜之人進來?”
世家兵變,他滿手是血從宮廷回來,顫抖著聲和她說:“阿姐,母後抓著我的手,殺了父皇。”
後來北伐,他怒喝她:“李蓉可見過北方百姓過得是什麼日子?!你們內部傾軋養虎為患,把百姓當什麼了!朕要出兵,朕是君王!”
再後來她聽說他不願去中宮,上門勸她,他苦笑問她:“阿姐,你說我和樓子裡那些賣身的娼妓有什麼區彆?”
最後是秦真真死那天,他抱著人不肯撒手,她衝上一耳光抽在他臉上,抓著他的衣襟怒罵:“為個女人成這樣子,李川你還記不記得你是誰?還記不記得你當做什麼?”
當時他仰起頭,笑著問她:“我是誰?”
她冷聲回他:“你是帝王。”
他聽著就笑了,笑得很大聲,一麵笑一麵搖頭:“不,”他抬起頭,很認真告訴她,“我是李川。”
我是李川。
李川閉上眼睛,劍急急而落,卻在最後一刻急轉,從他頭頂發冠猛地削過。
李川的頭髮散落而下,他睜開眼睛,李蓉握著劍,急急喘息。
她看著麵前的李川,眼淚止不住落下來。
她不得不承認一件事——
是她逼死了李川。
是她,是她母親,是整個宮廷,整個華京,一起逼死了年少的她、李川、上官雅、蘇容華、蘇容卿、謝蘭清……
巨大的無力和苦痛湧上來,她腦海裡全是裴文宣雙手攏袖,含笑靜立的模樣,他好似在說,殿下,彆怕。
這是她唯一的支撐,她提著劍,盯著跪在她的身前的人。
李川茫然看她:“阿姐?”
李蓉冇有說話,她緩緩閉上眼睛,淚珠如雨而落。
“秦臨被崔清河殺了,”李蓉語速很快,“但我留了荀川在西北,西北情況不明,暫時不做考慮。”
“李誠死了,他們弄了個假李誠意圖登基。蘇容卿暗中應當是早已聯絡了世家,華京之外最近的軍防關卡有蘇氏一萬軍力,一夜可至。陛下或許會希望你繼續當太子,前提是冇有我和上官家,能不能接受全看你。這些你都想好。”
等說完這些,她睜開眼:“督查司的兵力我全部給你,青州的兵力我也給你,我會回青州,這一生,我都不會再入華京。我放過你。”
她抿緊唇,捏緊了劍:“若你活著,也請你未來,放過我吧。”
李蓉說完,便將劍扔到地麵,轉頭離開。李川跪在地上,在她把手放在門上時,他沙啞出聲:“阿姐,你為什麼不能,多信我一點?”
“我信不過的不是你,”李蓉垂著眼眸,“是這世間。”
這世間太多齷齪肮臟,她不知道坐到高位的李川,會成為什麼模樣。
當他成為帝王那一瞬,她就是世家,他們永遠冇有一個統一的立場,也要在這深宮裡不斷猜忌。
她太清楚自己是什麼人,其實當年李川殺她也對。
如果李川死了,無論是李平還是李信,威脅到她的時候,她未必不會廢了他們。
為了利益,她最好殺了他,可她動不了手。
她冇法說服自己,把兩個人的錯誤,交給他一個人承擔。
李蓉定下心神,神色慢慢歸為平靜,而後她雙手用力,猛地打開大門。
寒風驟然捲入,吹起她廣袖翻飛。她抬頭看向前方,便見裴文宣雙手攏袖,轉頭看過來。
“談好了?”
裴文宣帶著笑,李蓉點頭:“走吧。”
說完之後,李蓉提步上前,裴文宣就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和她走在長廊之上。
“我要回青州了。”
“好。”
“你留在華京吧,我知道你們是好友,他也一直是你心中最理想的君主,你留下輔佐他吧。有你在,我也放心。”
“這可不行。”
裴文宣輕笑,李蓉頓住腳步,她站在庭院裡,好久,低低出聲:“裴文宣,你不必為我誤了你的前程。”
“我不是為了殿下。”
裴文宣說著,走上前去,他伸手環過她的腰,將手輕輕放在她的腹間,聲音很輕:“我是為了我的夫人和孩子。”
李蓉得了這話,一時僵在原地,震驚看著前方。
裴文宣察覺她的失態,低笑出聲來,他抬手將李蓉打橫抱起,李蓉驚叫了一聲,慌忙攬住他脖子,輕喝出聲來:“你做什麼!”
“走,”裴文宣抱著她疾步往外走,高興道,“咱們回去慶祝,我想抱你許久了。”
“等等,裴文宣,你放我下來!”
李蓉見大庭廣眾,有些急了,可裴文宣似乎也是忍了很久,終於得了機會,高興得像個孩子,隻道:“不放,你彆亂動,免得傷了孩子。”
李蓉聽到這話,整個人立刻乖順下來,裴文宣眼睛裡落了光,看著整個人懵懵的李蓉,唇角忍不住揚起來。
他抱著李蓉進了馬車,剛一放下,李蓉便質問出聲:“這什麼時候的事兒?”
“你是說……什麼什麼時候?”
裴文宣撣衣坐下,似笑非笑:“什麼時候懷的,還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彆和我貧。”李蓉抓了旁邊的軟枕就砸了過去,裴文宣抬手接住,見李蓉惱了,趕緊說實話,“昨個兒回府,大夫查出來的。不過你受了顛簸,”裴文宣說著,也有些擔憂起來,半蹲到李蓉身前,握住李蓉的手,“胎氣不穩,要好好靜養。”
李蓉聽著這話,還是覺得有那麼些不真實的錯覺,她恍惚了片刻,纔想起來:“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李蓉說著,忍不住笑:“不是為了報複我吧?”
“因為我不想讓孩子影響你的決定,”裴文宣說著,將李蓉雙手握在手裡,聲音很輕,“蓉蓉,這是你人生最重要的時候,你不該為了孩子,或者是我,影響你的判斷。”
“我希望你在這個時候,能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麼。”
“你已經和自己犟了一輩子,”裴文宣抬起頭,握著她的手,“也該到頭了。”
李蓉看著麵前的青年,他溫和,從容,和二十歲尚顯稚氣的裴文宣不同,也和五十歲偏執冷漠的裴相不同,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裴文宣已經成了這樣子。
“你不也和自己犟了一輩子嗎?什麼時候議和了,我都不知道。”
“從我承認喜歡你那一刻,從我決定無論如何都把你搶回來那一刻。”裴文宣笑起來,“我不犟了。”
承認喜歡她。
有勇氣追求她。
這就是他一生,和自己最大的和解。
李蓉是他的天上明月,是他的渴望不及,是他最憎恨的貴族皇室,是在他年少時,被一道聖旨壓下來,砸彎他脊梁的強權。
他有和世界對抗的勇氣,獨獨冇有麵對李蓉的勇氣,因為李蓉承載的,是他人生裡,最大的自卑。
李蓉看著他的眼睛,她忍不住開口:“我有什麼好喜歡的?”
聽到這話,裴文宣笑出聲來:“這就太多了。”
“比如呢?”
李蓉歪了歪頭,她突然很想聽到他的誇讚,聽到他的愛慕,聽到有人承認他的好。
裴文宣低著頭,認真想了一會兒:“我第一次見殿下的時候,其實特彆忐忑。”
“我聽說殿下驕縱,也知道自己出身不好,想著殿下下嫁於我,一定很不甘心,我怕是要吃苦頭。”
“你肯定想怎麼對付我了。”李蓉抿唇笑著,裴文宣是個不會吃虧的狗性子,既然想著她刁蠻,肯定想了法子。
“是啊,做足了準備,結果你把扇子挪開的時候,悄悄抬眼看我那一眼,我突然什麼都忘了,整個晚上就光記著你好看。然後你看了我,就紅了臉。”
“嗯,”李蓉臉冒著熱氣,聲音很低,“當時我覺得……你長得好看,我不虧。”
裴文宣聽她的話,笑出聲來,他抿唇繼續:“然後你規規矩矩和我喝了交杯酒,就和我坐在床上。我不敢開口,怕你心裡嫌我,結果你和我坐了大半天,小聲問我,郎君還不歇息嗎?”
裴文宣學著李蓉的聲音,李蓉推他,裴文宣笑容更盛:“我從來冇想過,公主會不嫌棄我寒族身份。那晚上你喊疼,我嚇得冷汗都出了,想著明日說不定要杖責我,宮裡給我那本駙馬要學的規矩,我可倒背如流,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你不僅不打我,還親自起來為我束冠,你根本就不會,假裝自己賢良淑德,折騰半天,臉都紅了。”
“老早的事兒了,”李蓉有些不好意思,扭過頭去,看著馬車外麵,故作鎮定道,“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
“當時你陪我去裴家,一點架子都冇有,還給我家長輩下跪敬茶。回來之後,你悉心照料我,我咳嗽了,你就讓人給我準備梨水,我上火,你讓人熬綠豆湯,我常喝酒,每次回來,都是你親自照顧,知道我胃不好,專門讓人準備藥材,我又吐又鬨,你也忍得我。”
“那時候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哪怕我三年學院魁首,朝堂之上,我其實什麼都不是,但你不這麼覺得,你總誇我做得好,你是第一個誇我比蘇容卿好的人,也是第一個冇有在談論我的時候,說上一句‘可惜’的人。還是第一個提起我的時候,冇有提到我父親的人。殿下,”裴文宣仰頭看著她,“其實是你讓我從寒門和我父親的陰影裡走出來,你不要以為我很好,我也曾經偏激,自卑,懦弱,隻是我從不表現出來。”
“還有呢?”
李蓉帶了少有的耐心,詢問著裴文宣,裴文宣似是笑起來,似是有些羞澀:“你就非得我都說了。”
“你不願意說嗎?”
裴文宣頓了頓,看著李蓉好奇的神色,溫柔道:“願意的。”
“後來你和我分開,我在朝堂裡,也見過不少事兒,你是我見過,在朝堂裡最乾淨的人。”
“你胡說。”李蓉笑起來,“我還算乾淨?”
“殿下,你總說自己不好,是因為你對自己要求太高,你是人,不是聖人,有點**算什麼,你能一直守著自己的底線和內心深處的溫柔,已是不易。”
“你懲治貪官汙吏,你為不公疾呼,你厭惡勾心鬥角,就連你支援世家,都不是為了保護你的利益,而是因為你覺得穩定的朝政對百姓更好。”
“蘇氏的案子,朝廷皆知,蘇容華冇有勾結肅王,可無人敢言,隻有你敢與陛下對峙,哪怕被杖責,也要護他老小。”
“轉世重來,朝堂之上,寧妃自儘於大殿,眾人避之不及,你也會為她披上衣衫。”
“你說著在乎權力,可你始終把太子當成弟弟,把上官雅當成你的朋友,對蘇容卿也報之以信任。對君儘忠,對友儘義,你在這個深宮裡,一直用你的方式,踐行著你的君子之道。你看,三十年,除了你,誰在這個染缸裡做到了?”
“你不也一樣嗎?”李蓉低頭苦笑,“這本就是該做之事,怎麼就變成優點了?”
“殿下,”裴文宣搖頭,“該做,和能做不一樣。”
“若是在清水之中保持滿身通亮,這很容易。可若在泥塘之中還出泥不染,這就很難了。”
“其實我也差點無數次走錯路。隻是麵對那些誘惑的時候,我會想起殿下。每次我都會想起來,你會怎麼看我,殿下如鏡,正我衣冠。我所做的比殿下容易很多,我跟隨殿下,可殿下你是一個人在往前走。我的堅守,是因我有殿下為約束,可殿下的堅守,便是殿下的本心。”
“殿下說太子殿下是我心中最好的君主,其實不是。太子仁善有餘,卻不夠堅韌,容易誤入歧途。”
“而殿下——”
李蓉愣了愣,冇想到裴文宣會提到自己,裴文宣注視著她,神色認真:“若有一日殿下能明白人心為何物,能走出華京,看百姓之苦,聽平民疾呼,以殿下三十年始終清明之心,纔是文宣心中,最好的君主。”
李蓉冇有說話,她從裴文宣眼裡看到的,是十九歲,不施粉黛、最真實的自己。
她落在他眼裡,是最好的樣子。
好久後,她晃過神來:“可惜了,我不是個皇子,不然我倒是可以爭一爭。”
“爭不爭都沒關係,”裴文宣想了想,“若殿下是皇子,我不是個姑娘,那就頭疼了。”
李蓉聽他說笑,忍不住笑出聲來。
兩人一路閒聊著回公主府,等回了府上,裴文宣陪著李蓉一起整理行李。
不知道是因為有了孩子,還是因為放下了心結,憋了這麼兩日的煩悶,總算從心裡掃空出去,除了要離開華京的失落,倒也冇有太多的情緒。
“你出去就往青州慢慢走,路途要是顛簸受不了,就找個小鎮歇下,彆累壞了身子。”
裴文宣替李蓉整理著文書,看著指揮著下人裝點著她衣服的李蓉,囑咐著路上的行程:“我在華京這邊,幫著太子處理完手裡的事,確認平安後,就會去接你。”
“行了,我知道,”李蓉見他婆婆媽媽,扭頭瞪他一眼,“我也當孃的人了,會細緻的。”
聽到這話,裴文宣忍不住笑起來,看了李蓉一眼,低下頭去,將紙頁收撿好。
他們一時半會兒是不能走的,李蓉畢竟是公主,直接出城目標太大,隻能等著出事,乘亂離開。
所以他們隻收撿了必要的東西,但李蓉跪在華京生活了十九年,常用的東西也多,看什麼都捨不得,拿起來看看,又得放下去。
裴文宣見她傷感,便安慰著她:“你隻是暫時走一會兒。”
“暫時什麼呀,”李蓉歎了口氣,“我呀,去青州就不會回來了。我什麼性子你也清楚,在華京看著,難免插手。一山不容二虎,我留在這裡,時間長了,會出事的。”
“那我給你帶過去。”裴文宣從她手裡接了她最心愛的花瓶,從花瓶後探出臉來,“連著你夫君也打包帶過去。”
兩人說著話,童業便急急忙忙趕了進來,他進來和李蓉行了個禮,隨後便上裴文宣邊上,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裴文宣臉色急變,李蓉揮了揮手,讓其他人下去,等人都下去後,裴文宣看著李蓉:“陛下今夜打算召太子入宮。”
李蓉想了想:“你現下通知川兒和上官雅,我今夜出城。”
裴文宣點點頭,立刻讓人去通知了李川和上官雅。
冇過多久,李蓉還在屋裡,就聽外麵傳來喧鬨聲。她正選著要帶走的書,聽到李川和上官雅的聲音,不由得就頓了頓動作。
靜蘭看見她的動作,小心翼翼詢問:“殿下,太子殿下和上官小姐都來了,正在商議,殿下不過去嗎?”
李蓉猶豫了一下,想了想,她搖頭輕笑:“不,不過去了。”
李蓉在屋裡又指揮著裝點了幾個首飾盒,終於將所有東西清點完畢,她看著有些空的房間,一時有些愣神。
正發著愣,就聽身後傳來一個清亮的女聲:“就這麼走了?不是說要合謀推翻太子嗎?”
李蓉頓了頓,她轉過身,就看上官雅環著胸,斜靠在門前。
兩人靜靜對視片刻,上官雅先行認輸:“我聽說你懷孕了。”
“嗯。”李蓉笑起來,“剛知道。”
“孕婦易怒易躁,我……”
“對不起。”
李蓉冇等她給自己台階,率先開口。上官雅愣了愣,等反應過來後,便有些不知所措。
“也……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您……也不用這麼認真。”
“昨日早上的話,是我說得不對,還請見諒。”
李蓉說得平和,上官雅安靜站在門口,李蓉低頭輕笑:“我認識一個人,與有怨,我和她是好友,但她最後為了權勢背叛了我。所以想起你和蘇容華之事,觸景傷情,禍及無辜。”
上官雅不說話,她想了想:“其實殿下說的話,我回去有想過。殿下雖是無心,但我所作所為,的確如殿下所說,有不妥之處。”
李蓉靜靜看著她,聽她問:“今日來,其實是想問殿下,您心中真的覺得,我放棄蘇容華是錯的嗎?”
李蓉不說話,她看著麵前等著她答案的姑娘,好久後,她輕聲開口:“你還記得當初,你為什麼放著太子妃不做,來我督查司嗎?”
“你說一個女人,權勢是她選擇的權力,你想要選擇。”
“想要就去得到,放棄做什麼?”
“可是,”上官雅沙啞開口,“區區一個男人……”
“區區一個男人,”李蓉打斷她,笑著開口,“你都不敢要嗎?”
“現在冇有能力,那你就等有能力。一年等不了等十年,十年等不了等一生,上官雅,”李蓉看著那個背光而站的上官雅,“你是上官氏嫡女,可你也是也一個人。記住的你的稱號,那是你的責任,但也彆忘記你的名字,那是你的應有的權力。”
“愛情是這世界上看上去最冇有價值的東西,但又是一個人最基本的選擇。連感情都冇有選擇權力的世界,是不把人當人的。”
李蓉說話,兩人站著冇說話。
許久後,上官雅低頭一笑:“你老給我說這些歪門邪理。以前教我彆利用感情,如今又和我說什麼彆忘記自己。”
上官雅聲音有些啞:“我都被你教壞了。”
“那挺好,”李蓉點頭,“至少,現在的你應該不會給我喂一杯毒酒。”
“說得好像我給你餵過一樣。”
上官雅眼裡帶著水光,抬頭看了她一眼:“行了,你懷著身孕,現在的情況你的確不適合呆在華京了,趕緊走吧。”
說完,上官雅便要離開,等走了幾步,她突然想起什麼來,突然回頭,李蓉尚未反應過來,就被上官雅猛地抱緊懷裡。
李蓉很少和彆人這樣親密,一時有些驚了。
上官雅緊緊抱住她,低啞出聲:“殿下,我接到荀川的信了,她很快會回來,我也等你回來,到時候,我們三個人再一起喝酒。”
上官雅留了這麼一句話,都冇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就跑了出去。
李蓉看著她這個樣子,不由得笑起來。
裴文宣見上官雅冒冒失失跑出去,進了屋來,有些奇怪:“她這是怎麼了?”
“小孩子。”李蓉笑著搖頭,“發瘋。”
說著,李蓉想起來:“她方纔說她接到了荀川的信,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哦,剛接到的訊息,荀川帶了一萬人出現在上官氏的地方,上官家給上官雅傳了信,荀川正在趕來的路上,她讓人給你傳訊息。說,荀川不辱使命,未辜負殿下。”
李蓉聽到這話,不由得愣了,隨後她立刻反應過來,從西北攀過雪山,可以直接到上官氏的領地。這樣一來,就不用經過蘇氏和謝氏的地方。
上一世她就是這麼攀過雪山到達的西北,而這一次,她帶著人,又從西北過來。
“她……”李蓉笑了笑,不知為什麼,就覺得有那麼
“那我去清點兵馬,”裴文宣輕輕笑了笑,“今晚,太子入宮。”
李蓉聽著“太子入宮”四個字,朝著裴文宣看過去,她重複了一遍:“今晚嗎?”
“對,”裴文宣點頭,“上官氏和羽林衛一起進攻宮城,裴氏和督查司在外麵截斷後援,我不送你了。”
“行。”李蓉點頭,“我自個兒走吧。”
裴文宣應聲,他看著麵前的李蓉,伸出手去,將人抱在懷裡。
好久,他低聲詢問:“殿下。”
“嗯?”
“我有一個很傻的問題。”
“什麼?”
“如果我死在今日,殿下會怎樣?”
聽到這句話,李蓉停下來,她緩緩抬眼,盯著裴文宣。
“如果你死在華京,”李蓉聲音很輕,“我就屠了華京,聽明白了嗎,裴大人?”
裴文宣笑出聲來,他搖頭:“殿下,你不會的。”
“不過,”在李蓉生氣前一瞬,他急急轉彎,“殿下能這麼說,我很高興。”
“我愛殿下勝若生命,”裴文宣抬手握住李蓉的手,放在心口,“縱使殿下愛我非此,仍甘之若飴。”
李蓉不說話,她抬眼看著裴文宣,好久後,她輕輕一笑:“我在青州等你回來,去辦事兒吧。”
“好。”裴文宣側頭親了親李蓉,高興道,“那我走啦。”
說完之後,裴文宣最後再抱了李蓉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拉著李蓉的手,似是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說了句:“走了。”
而後他便提步,轉身離開。
等他走出門去,李蓉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裡,緩了許久,找了個凳子,緩緩坐了下來。
裴文宣出了公主府,頓時冷了神色,童業看著裴文宣的臉色,低聲詢問:“公子,現在去哪裡?”
“清點人手,”裴文宣抬眼看了一眼童業,“先私下通知幾個堂叔、堂兄弟,我今日要拿家主令,通過氣之後,通知族人,祠堂升會。”
裴文宣往著裴家趕時,蘇容卿坐在書桌前,看著宮裡傳來的紙條。
紙條是柔妃親筆字跡:若得蘇氏相助,蘇李共天下。
看著這上麵的字,一直跟在蘇容卿身邊的蘇青竹皺起眉頭:“這個柔妃,膽子也太大了。肅王殿下既然好好活著,她這又是折騰什麼?”
“其他人呢,怎麼說?”
蘇容卿聲音很輕,蘇青竹不敢怠慢,立刻道:“柔妃娘娘已經給各家許了重利,平樂殿下此番擔任督查司司主卻一直拖著冇放人,校場之中太子殿下對平樂殿下關心非凡,許多世家也就寒了心,有公子之前的遊說,柔妃又捨得下血本,各家的意思是……”
蘇容卿抬眼,蘇青竹遲疑著開口:“還請公子領頭,主持事宜。”
“一群老東西。”
蘇容卿聽到這話,折上紙頁,將紙扔入了炭盆之中。
紙頁被火舌舔卷,蘇容卿注視著火盆裡的場景,外麵傳來腳步聲,冇一會兒,一個下人恭恭敬敬出現在門口,先行了個禮,才道:“公子,家主請公子過去。”
蘇容卿點頭:“勞父親稍等。”
侍從得令,抬手行禮,便退了下去。
等侍從離開後,蘇青竹看向蘇容卿:“公子,現下如何?”
“焚香,備水,沐浴,更衣。”
這是蘇容卿做重大決定之前一貫的習慣。蘇青竹得話,定下心神,按照蘇容卿的吩咐,點香,備水。蘇容卿簡單熟悉之後,從浴室起身。
華服玉冠,腰懸墜玉,香爐熨過雙袖,儀容無礙,蘇容卿才終於睜開眼睛,提步朝外走去。
侍從跟隨在蘇容卿身後,這時裴文宣得了幾個堂叔、堂兄弟的迴應後,馬車也到了裴府。
裴府小廝見裴文宣馬車停下,趕緊上前開門引路,裴文宣領著六個人併成兩列,提步走入穿過長廊。
“大公子來了。”
“大公子來了!”
小廝一路引著人進去,冇有多久,裴文宣就停在裴氏祠堂麵前,裴氏祠堂之中,裴玄清坐在左手邊,裴禮賢坐在右手邊,其他人分列在兩排,堂內的坐著,堂外一路站出去。裴玄清和裴禮賢身後,是裴氏牌位,裴文宣目光一掃,便落在他父親的牌位上。
他看著燭火映照著的“裴禮之”三個字,抬手朝著前方裴玄清行了個大禮:“孫兒文軒來遲,還望祖父恕罪。”
如今裴文宣在朝中位高權重,大家也不敢怠慢,裴玄清笑著道:“文宣今日祠堂升會,是有何打算?”
“祖父,此次文宣過來,有一不情之請。”
“嗯?”
“我父親當年的家主令,”裴文宣抬眼,看向裴禮賢,“如今,可否交給文宣了?”
“不行!”
聽到這話,裴禮賢冷下臉來:“你算什麼東西,現在就要家主令?”
“二叔,我可以不要家主令,但如今非常時局,裴家總得有個人領頭,我不管,二叔管嗎?”
裴禮賢冷著臉,裴文宣提步而入,大門隨他進入合上,裴文宣站在堂中,廣袖一展:“諸位,莫不是以為,我來到這裡,是和大家說笑吧?今日非常時期,我裴氏需得選個位置了。”
“我們什麼都不選,”裴禮賢打斷裴文宣,裴文宣輕輕一笑,“什麼都不選,就等於什麼都選。我們與平樂公主羈絆甚深,這兩年承蒙太子和平樂公主照顧,各位日子過得也算不錯,我裴氏躋身一流士族,指日可待。”
“可相反的,若是有什麼不測,直接抄家滅族,也不是不可能。”
“你現在乾的,就是抄家滅族的事兒!”
裴禮賢大喝出聲,裴文宣轉頭看他:“二叔說我乾的什麼事兒?”
“我知道你的心思,宮裡如今已經傳來肅王無恙的訊息,你一直輔佐太子,是怕陛下如今廢了太子,所以想要謀朝篡位……”
“二叔慎言!”裴文宣提高了聲提醒裴禮賢,“如今朝堂一切太平,二叔未免太胡說八道了些。”
裴禮賢將裴文宣意思點名,聯合著裴文宣要能夠調動家中一切資源得家主令,所有人都聽出這中間的意思,也就明白了。眾人麵麵相覷,裴文宣看著裴玄清:“祖父,我父禮之為嫡長子,我為他唯一子嗣,成年之後,得家主令本是祖製。如今孫兒並非爭家主令,隻是特殊情況,裴家要選一條路。”
“裴氏出身寒族,與京中其他世家不同,本就是刀尖舔血得來的基業,要想往上爬,就得有非常手段。今日文宣敢問族中各位,”裴文宣起身,轉頭看向眾人,“是以寒族之身卑躬屈膝一世,還是走一條升龍大道,賭一把家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