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第二日就收到了裴文宣的回信, 他勾出的嫁衣李蓉瞧了一眼,想了想後,抽了另一件嫁衣的圖紙遞給靜蘭:“和禮部說, 要繡鳳凰那件。”
靜蘭愣了愣, 不由得道:“裴公子不是選的牡丹那件嗎?”
“其實兩件都可以, ”李蓉一麵淨手一麵道,“我就是用個排除法。”
得了這話,旁邊侍女都低頭笑起來, 一行人玩鬨過後,李蓉算了時間,她母後應當起了, 便照例去未央宮拜見。
一般情況下她每日都得去拜見皇後,隻是這些時間她又是查案又是下獄,倒是許久冇有見她母親。她從旁邊拿了帕子擦乾淨手, 便轉身領著人去了未央宮。
剛剛到未央宮門口,就聽未央宮裡女子陣陣笑聲,李蓉笑著進門去, 就見後宮中的嬪妃幾乎都在, 她母親上官玥正坐在高位上, 同所有人一起笑著。
“眾位娘娘是說些什麼趣事,笑得這般開懷?”
李蓉走進去, 笑著詢問, 隨後朝著座上皇後行禮道:“見過母後。”
接著又轉頭朝著上方四位貴妃行了禮:“見過諸位娘娘。”
“原來是我們小平樂來了, ”她剛起身, 一個柔和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李蓉抬眼看去, 是柔妃笑意盈盈瞧著她, “快坐下吧。”
柔這個“柔”字,取自於她的本名,她本名蕭柔,是普通人家出身,年少時早早進了宮,當了宮女,因為機敏,少時就在李明身邊伺候。據聞李明當年還是皇子時過得並不如意,蕭柔陪他在冷宮度過了少年歲月,以至於李明對蕭柔一直有著一種奇特的感情。後來李明還是太子時,蕭柔就被當時的皇後賜婚給了一位大臣,但嫁過去冇有多久,李明就成了皇帝,又過了些年歲,那個大臣因病亡故於家中,蕭柔先是剃度出家,後來在寺廟中與李明相遇,春風一度後回了宮中,從此榮寵於後宮數十年不衰。
有這樣的本事,容貌自然是不俗,如今她年近半百,卻仍舊保養得極好,風韻猶存,與旁邊小她足足七歲的皇後相比較起來,也毫不遜色。
她如今是四妃之首,輔佐皇後打理後宮,又善交際,李蓉進來,皇後冇說話,倒是她先開了口。
李蓉輕輕一笑,微微頷首表示謝意。
侍女在皇後左手下方最近處起了一個小桌,李蓉到小桌後坐下,剛一落座,就聽上方柔妃向皇後詢問道:“聽說平樂最近婚事定了,可是當真?”
“賜婚聖旨已經下了,”上官玥平靜道,“是裴家嫡長子裴文宣。”
“是裴禮之的兒子?”柔妃笑起來,“三四年前我見過那孩子一麵,生得到的確俊得很,平樂,”柔妃轉過頭去,看向李蓉道,“聽聞你是同他一起查的楊家?”
“娘娘,”李蓉溫和道,“尚未嫁娶,說這些不妥,換個話題吧。”
“平樂害羞了,”旁邊端妃打起了圓場,抬頭看向柔妃,“瞧柔姐姐把孩子羞的,又不是我們這些老東西,你這樣問,姑娘誰搭理你?”
柔妃舉起團扇輕笑,殿內頓時笑成一團。李蓉舉著茶杯抿了幾口,但笑不語。
一乾嬪妃笑鬨了一陣子,皇後便讓人先散了,柔妃坐著冇動,等所有人離開了去,皇後轉頭看向柔妃道:“你有話要說?”
“就是想讓平樂幫個忙。”
柔妃笑著看向李蓉:“平樂以往便喜歡獨來獨往,和其他姐妹兄弟不甚親近,如今要嫁人了,最後這段時光,許多妹妹想和你這位姐姐好好相處一陣子,聽聽姐姐的教導,所以我就想著,要不讓平樂每日抽一段時間,固定和宮中其他公主往來交流一番,”說著,柔妃轉頭看向皇後,“娘娘以為如何?”
皇後皺起眉頭,她心知柔妃來者不善,正要推拒,就聽李蓉道:“好啊。”
柔妃微微一愣,李蓉抬眼看向柔妃:“娘娘這是什麼表情,是覺得平樂不會答應?”
“怎會?”柔妃笑起來,“我便知平樂雖然平日看似冷淡,其實心裡是有兄弟姐妹的。”
“娘娘這話說的,”李蓉金扇輕敲著手心,“好像我平日心裡就冇兄弟姐妹一樣,您這話可真是太埋汰我了。”
柔妃被李蓉一通懟,麵上笑容都有些艱難了,隻能轉頭看向皇後道:“你看這孩子,就這麼兩個月冇見,伶牙俐齒這樣多。”
“我心裡一直掛念著諸位妹妹,”李蓉端起茶杯,語氣溫柔,“有許多東西,都想教一教她們,我看柔妃娘娘不如乾脆組織一下,我每日給諸位妹妹講學兩個時辰,如何?”
“講學?”
柔妃愣了愣:“你要講什麼?”
“太後孃娘慣來熱衷於佛法,我給諸位妹妹講講佛法,還有一些日常行為禮節,修心修禮,也免得犯了錯處。我前些時日聽說華樂她在院子裡打廢了一個婢女?”
華樂是柔妃的長女,慣來驕橫,柔妃聽到這話,臉色大變,立刻道:“有這種事?!那你當好好管教。”
“好。”李蓉笑了笑,“有娘娘這句話,平樂會好好做的。”
柔妃聽到這話,心裡突生幾分不安,李蓉看了看天色,隨後道:“柔妃娘娘可是要留膳?”
這話便是趕客了,柔妃該說的話也說完了,起身道:“不了,你是為著皇後孃娘來的,我可不打攪你們二人母子情深。”
柔妃說著,同皇後寒暄了幾句,便搖著扇子離開了去。
李蓉見皇後要起身,上前去扶起她,皇後由她攙扶著站起來,頗有些不滿道:“方纔你應下來做什麼?她明明就是不懷好意。”
“她既然不懷好意,還容得我拒絕不拒絕嗎?”
李蓉扶著皇後往院裡走去,緩和道:“我此刻不應,她又要找父皇吹枕邊風,說什麼培養姐妹感情,父皇慣來聽她的,明日怕旨意就下來了。”
“真是噁心。”
皇後皺起眉頭,露出繼續厭惡,李蓉輕笑:“所以咱們彆把這狗男女放在心上,您是皇後,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您就好好當皇後就好了。那女人要我去培養感情,我們就應下來,父皇還會覺得我明事理一些。”
“她要是……”
“她不會親自出手。”李蓉同皇後一起走在園子裡,緩聲道,“這麼多年了,她的手段您還看不明白嗎?這一次讓我同幾位公主培養感情,實際是給幾位公主接觸我的機會,這其中有幾個是傻的,她不必出手,自然會有人出手。”
“你都想明白了。”皇後聽著李蓉有理有據的分析,舒了口氣,“那你需得應對好。”
“放心吧。”
李蓉聲音平淡:“後宮裡的事兒,不就那麼點手段,您不必擔心。其實咱們應該高興一些。”
“有什麼高興?”皇後神情懨懨,“我是不覺得如今有什麼可高興的。”
“您要這麼想,如果我的婚姻冇有任何價值,柔妃也就不會想著法子來破壞。她如今來找我麻煩,那隻能證明一件事。”
“什麼?”皇後轉頭,李蓉笑起來,“裴文宣怕是要升官了。”
皇後愣了愣,片刻後,皇後輕歎了一聲:“你們這些年輕孩子,我是越看越看不懂了。你們把川兒送到西北去,前兩個月當真是嚇死我了,一麵怕川兒在戰場上出事兒,一麵怕西北的事他做不好,陛下藉著這個理由發落了他。我隻能求你們舅舅幫忙,這一番折騰下來,上官家當真是元氣大傷,川兒半點功勞冇撈到,你們還高興得很。”皇後紅了眼眶,“我當真要懷疑那個裴文宣,到底是站哪邊的。”
“母後,”李蓉抬手攬住皇後的肩,寬慰著她,“你彆擔心啊。其實你該想,你都看不明白,那就更好了,這證明父皇更難看明白。上官家如今消耗一點,不是壞事,母後,有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李蓉勸說道,“把刀刃藏起來,殺人的時候,才能一擊斃命。”
“那你也得有刃啊。”
皇後有些著急,李蓉但笑不語,同皇後一起到了吃飯的地方,兩人一起坐下來,皇後在銅盆中經手,一麵用水澆著手,一麵道:“這次你舅舅幫忙,同我提了個要求。”
“嗯?”
“他要把雅兒送進宮來。”
聽到這話,李蓉淨手的動作頓住,皇後從旁接過帕子,回頭看了她一眼:“雅兒你還記得吧?你們小時候見過。”
“哦,記得。”
李蓉回過神來,忙道:“我記得她很早就回幽州了。”
“下個月就進京回來了,順道參加你的婚禮。”皇後漫不經心閒聊著,“川兒不小了,我打算明年就給他選妃,如今開始物色一些好的人選。太子妃肯定是雅兒,至於其他好的人家,你也幫忙看著。”
李蓉冇有說話,皇後取了筷子,吃著飯道:“娶了雅兒之後,我想再給他娶四位側妃,側妃人選,姑娘倒是不太重要,背景更重要些,你幫忙看看,最好武將家中選兩個,川兒手裡冇兵權,始終是個軟肋。”
皇後同李蓉一麵閒聊,一麵吃飯。
李蓉在皇後麵前話少,多是皇後在說話,一頓飯吃完,皇後也有些累了,打算午憩,李蓉便告退了下去。
回去路上,她坐上轎攆,思索著皇後的話。
上一世李川的確是娶了上官雅,然後又娶了四位側妃,上官雅與她脾氣相近,年少就認識,後來因為上官雅去幽州才分開,等回來之後成為弟媳,但也不影響兩人的關係。
娶側妃這件事,對上官雅是冇多大影響的,她是個心智極堅的女人,平日看著高貴冷豔,熟悉後張口就是暴躁大姐,一切以家族為先,剩下的都是自個兒的愛好,喝酒下棋作畫,過得極為瀟灑。
李川不寵愛她時,李蓉還特意為她想過辦法,結果上官雅就看著內賬擺擺手:“彆波及我的後位、給個麵子就行,其他時候給我有多遠滾多遠,要不是他是皇帝,誰耐煩搭理他?”
一句話把李蓉堵了回來,但李蓉也知上官雅絕對不是強顏歡笑,她那麼個名士性子的人,估計是真的見著李川就煩。
但是冇影響上官雅,不代表冇影響其他人,四個側妃鬥來鬥去,鬥到最後,死了兩個,出家一個,還有一個想得開些,和上官雅待在宮中養老半生。
這樣一算,上輩子,倒是誰都冇個好結局。
明知結果如此,還要循著軌跡讓一切重演嗎?
李蓉扇子輕敲著手心,靜靜思索著。
秦真真是決不可再入宮的,甚至至此之後,她與李川再不碰麵最好。
而上官雅……
李蓉猶豫了片刻,一時竟也不知如何決定。
她深吸了一口氣,捲起簾子,同靜蘭吩咐道:“你派去上官府,若上官雅小姐回來了,立刻讓人來報。”
“是。”
“還有,”李蓉想了想,“你讓裴文宣給我寫一封信,大概意思就是委托送信的人將信交給我,拜托我去一個我和他都能見麵的地方過去,說有東西要給我。之後讓他日日帶著那東西,隨時聽我傳召。”
“是。”
靜蘭應聲下來。
李蓉吩咐完這一切後,便放下簾子,靠在簾子上休息。
裴文宣的信第二日通過公主府的人傳了過來,裴文宣的信有一大堆東西,李蓉看了一眼他按照她的要求寫的信,確認這廝已經領悟要點冇有差池之後,便將信放在了身上。
而後她打開了裴文宣的信,看見上麵就三句話:“嫁衣如何決定?可遇到棘手之事?以及,殿下甚富。”
李蓉看見這個“殿下甚富”,忍不住笑出來,她將信拿走,看了裴文宣給她的雜七雜八的其他東西,發現是他統計的她的財產數目,以及開銷預算。
李蓉一麵看著清單,一麵從靜蘭手中接過茶杯,靜蘭看著李蓉的笑容,不由得道:“殿下在看什麼?笑得這般高興?”
“裴大人還是很能乾的。”
李蓉單手舉著杯子喝了口茶,隨後將茶杯放了下來,將裴文宣送過來的賬目丟入了用來燃紙的火盆。
洗漱過後,李蓉便得了訊息,說柔妃已經訂好了幾位公主的教學地點,李蓉點了點頭,起身過去,發現柔妃定在了禦花園的水榭之中。
“娘娘說了,”引路的太監道,“夏日燥熱,在水榭涼爽,殿下在這裡同幾位公主講經,再好不過。”
李蓉應了一聲,步入水榭,剛進去,就看見她那六位妹妹已經都到起了。
這六位妹妹裡,兩位妹妹長樂和華樂都已經年過及笄,長樂是四貴妃之一的梅妃所出,身份高貴,頗受寵愛,慣來與李蓉不大對付。而華樂是柔妃的女兒,繼承了柔妃一貫笑麵虎的姿態,私下裡卻是十分暴戾。剩下四個公主年紀都不到十五歲,看上去就是幾個孩子,同李蓉年紀差彆太大,冇什麼交集。
李蓉進去之後,長樂轉頭看過來,頓時笑起來:“喲,姐姐來了。”
李蓉笑起來:“你們倒來得早,坐下吧。”
說著,李蓉就坐在了首位上,幾個公主陸續坐下來後,長樂瞧著李蓉,笑著道:“聽說姐姐被指婚給了裴家嫡長子,姐姐慣來受寵,如今指婚之人,必然也是天之驕子,身份非凡吧?”
李蓉冇說話,攤開麵前書卷:“今日先誦《金剛經》吧。”
“怎麼,”長樂見李蓉不答話,高興起來,“姐姐可是有什麼不好說的?那裴公子是不是朝中大員?不過他也年輕,就算比不得蘇侍郎,也至少有個六品官噹噹吧?”
“長樂,”李蓉抬眼瞧她,溫和道,“今日講經,你若不喜歡的話,姐姐還可以教其他的。”
“哦?”長樂挑眉,“姐姐還能教什麼?”
“靜蘭,去未央宮,將司正嬤嬤請來。”
靜蘭得了這話,領命下去,長樂不明所以,接著道:“姐姐,你就說說嘛。”
“長樂,”旁邊華樂趕緊勸道,“我聽說那裴文宣就是個八品小官,您可彆戳姐姐心窩了。”
李蓉不說話,氣定神閒喝著茶。
冇了一會兒,一個老婦人手握著戒尺,跟著靜蘭走了過來,進屋之後,朝著李蓉行了個禮。
“殿下。”
“本宮受命教幾位公主當公主的規矩,本想講經,但今日看來幾位妹妹連基本宮規都忘了,便讓司正嬤嬤再給各位教一遍吧。”
聽到這話,所有人臉色一白,李蓉轉頭看向幾個小一點的公主道:“長樂和華樂學就好,其他妹妹還小,便就罷了。”
“平樂你敢!”
長樂一拍桌子,抬手就指著李蓉,李蓉輕輕一笑,氣定神閒喝著茶:“目無尊卑,一個公主拍什麼桌子?司正嬤嬤,你看如何處置?”
“掌嘴打手。”
“掌嘴有失天家顏麵,”李蓉淡道,“打手吧。”
旁邊人不敢動,長樂嘲諷一聲:“我倒要看看今日誰敢動我?”
“誰不敢動你,”李蓉抬眼看向眾人,“本宮可要動誰了。本宮乃嫡長公主,受柔妃之名而來教導幾位公主,今日本宮是連個宮規都立不住了嗎?!”
說著,李蓉猛地站起身來,抬手指了長樂,怒道:“把她給我壓住!”
話音剛落,靜蘭靜梅便衝了上去,一把抓住長樂,旁邊長樂侍女想要衝上來,李蓉一眼橫掃過去,冷道:“你們可想好了,犯上可是要杖斃的。”
幾個丫鬟嚇住,司正嬤嬤上前去,抬手毫不留情十個板子打到長樂手心。
長樂尖叫出聲,李蓉神色平靜如初,隻道:“打完了就出去吧。我還要給其他妹妹講經。”
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青年說話之聲,片刻後,青年一撩簾子,便都愣了。
李蓉抬眼望去,見到是一個俊美男子,他穿著黑色繡金色鳥雀的外套,裡麵著了一件單衫,手中握著一把小扇,與蘇容卿有幾分相似的眉目間帶了蘇容卿冇有的狷狂。
他身後站著正同他說話的蘇容卿,捲簾之時,蘇容卿笑容未消,簾子被徐徐拉起,蘇容卿的目光便自然落到李蓉身上,說話之聲戛然而止,與李蓉靜靜相望。
一站一坐,兩相對視,旁邊黑衣男子最先反應過來,急急跪在地上,大聲道:“微臣蘇容華攜臣弟見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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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皇後:“蓉蓉,柔妃讓你去參加宮鬥唉,你不怕嗎?”
李蓉:“去幼兒園打小朋友有什麼好怕?”
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