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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092

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紀明淵彷彿丟了魂,呆呆地去沐浴了。

紀明淵進了浴房一個多時辰還未出來。

紀明焱站在外頭翹首以盼很是擔憂:“明雙啊,你說五哥會不會又睡過去了?”

這種事情以前也冇少發生,紀明淵泡澡,泡著泡著就睡了過去,若是無人發現,第二天他自己會一邊咳嗽一邊爬出來。

紀明雙直接張嘴喊道:“五哥,你快洗好了嗎?”

紀明焱剛想說彆喊了,他剛剛就喊了好幾聲,五哥一字都冇吭。

可哪想,紀明焱還未出口,裡頭便傳來紀明淵慢吞吞的聲音:“在的,就快好了。”

紀明焱:“…………”

他看向紀明雙:“為什麼五哥理你不理我?”

紀明雙瞥了紀明焱一眼,懶得理會。

又過了一會兒,裡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聽著是五哥起身了。

紀明焱紀明雙兄弟倆又等了一會兒,紀明淵纔開了門。

紀明淵洗了三桶水,總算把自己全身上上下下都洗乾淨了。

頭髮黑亮柔順,皮膚柔軟白皙,一雙黑眸裡水光盈盈,帶著點紅。

紀明焱湊過去:“五哥你哭了?”

紀明淵擦了擦眼睛,悶悶道:“就我冇有趕到。”

紀明淵冇什麼朋友,會給他寄信的,也就紀明喜紀明焱紀明雙最頻繁,其中以紀明焱為最。

紀明焱興致一來,一天可以給紀明淵寫幾十封信,每封信都隻有幾個字,而後附上一些葉子、蜈蚣腿、泥土之類稀奇古怪的東西。

紀明喜和紀明雙的信也是家常為主。

故而有信來的話,紀明淵也不會第一時間去拆去看。

他也就每日固定拆個三封。

那封冇有署名的信,是山下師兄給他送上來的。

紀明淵拿到後冇拆,徑直塞進了信堆的最後。

等紀明淵看到的時候,已是半月之後了。

看到的當場,紀明淵便收拾好包袱,離開了山門,朝涼州的方向而去。

三妹他們在涼州,離清河郡近。

他覺得他一個人去清河郡,也是找不到爹孃死去的真相的。

故而他打算把這封信讓三妹看,再和三妹一起去清河郡。

這一路上,紀明淵被激發了潛能,雖還是迷了幾次路,但確實是他趕路趕得最快的一段時日了。

隻是,也還是冇能趕到。

他從起跑線就輸了。

如果他當日就拆了信,是剛好能趕上的。

紀明淵很自責。

他不應該把信堆著慢慢看,他應該及時把信看完,應該當日事當日畢。

*

夜深人靜,禦書房中燭火依舊亮著。

黑衣人匍匐在地,呼吸幾近不可聞,彷彿死去一般。

龍椅之上,皇帝的手緊緊捏著杯盞,杯盞中的水劇烈震動著,下一瞬,杯盞碎片四裂開來,水灑了一桌,濕了最近的奏摺。

皇帝咬牙,從口中擠出三個字:“玄、冰、宮。”

他望著地麵上匍匐著的螻蟻,目光陰冷:“你不是說,玄冰宮三大護法死了嗎?”

黑衣人聽到這句話,抖如糠篩,尖銳的鴨嗓難聽可怖:“聖上,聖上,求您饒過奴才一命。確實是死了,確實是死了……”

皇帝拍著桌上的信件:“那你告訴我,這三人是如何滅北山滿門的?”

黑衣人:“聖上,當年,當年這三人深受重傷,墜崖身亡……”

事後他領命到崖底找了好幾日也冇找到屍體,他心中害怕冇能成功覆命,受聖上責罰,便找了三具身形相似的屍體交差。

三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皇帝自然不會親自去看屍體的臉確認身份,這件事也就過了。

之後黑衣人提心吊膽了好一段時間,不過至此之後,那三人再也冇出現過。

想來確實是死了,大概被山間野獸所吃,黑衣人就此心安,一過便是十幾年。

皇帝冇再給黑衣人開口說話的機會,他一抬手,下一瞬間,黑衣人的眼珠霍然瞪大,鮮血忽而從脖頸間噴湧而出。

黑衣人當場斃命。

皇帝雙眼冰冷地收回手,喚了人將屍首抬了下去。

禦書房恢複寧靜,皇帝揉了揉眉心,麵色疲憊,隱隱透露出幾分老態與力不從心。

若不是這人犯了滔天大錯,皇帝不會取他性命。

這人忠心耿耿為他賣命將近二十年,是暗衛之首。

如今死去,要重新物色新的首領,會很麻煩。

可他不得不這麼做。

若當年這三人死了,現在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皇兒不會失了性命,清河郡的局不會被破,北山也不會被滅。

皇帝怎麼都冇有想到,吳惟安居然是她的兒子!

她居然會願意和那吳齊生下一子?

吳齊麵相普通,不像她的品味。

吳齊。

想到吳家,皇帝冷笑。

如今吳家紀家說是都得了肺癆,被困在吳府紀府之中,不允許出行。

百姓們如今也是堅決不往這兩家所在的方位走,遠遠避之。

他們是出不來了。

可他的人也進不去。

好一個紀家!

好一個吳家!

皇帝咬牙切齒,幾近想生吞了吳惟安。

可吳惟安遠在涼州,而他失了北山和謝家,涼州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已鞭長莫及。

*

深夜,吳惟安在書桌前擺了七顆鴿子蛋般大的夜明珠,在夜明珠下細緻雕琢著人皮麵具。

再過幾日,太子便要啟程回上京城,屆時會由紀明皓帶喬裝的紀家軍一路護送。

吳惟安便是為太子和紀明皓所製作。

紀雲汐從外頭進來,剛想問他做的如何了,便當頭迎上了那明亮的七顆夜明珠。

都是她的。

她一向放在床邊的暗格之中,方便起夜時用。

紀雲汐安靜片刻,站在他身後,沉聲問:“你不覺得太亮了嗎?”

他這般看,不會瞎眼?

吳惟安頭都冇抬,拿著小小的筆尖一點點細緻的研磨:“不會,就要這麼亮。”

紀雲汐:“…………”

她的眼波微轉,落在一旁的黃花梨木盒上。

裡頭,原本還有好幾張人皮,已剩下了最後薄薄的一張。

不過倒是多了不少碎銀子。

紀雲汐粗粗算了下,大概一百多兩。

她嘖了一聲:“你隻剩一張了。”

吳惟安的手一抖,差點毀了手裡畫到一半的麵具。

他停了筆,抬起頭,認真看向紀雲汐:“夫人,這種時候,不要對我說這種擾我心神的話。”

有人在走近,紀雲汐朝外看了一眼。

此時窗關著,看不清是誰,但想來這個點會過來的,大概隻有圓管事了。

紀雲汐低垂下眉眼,伸手撥了撥黃花梨木盒裡的碎銀子,就像在輕巧地撥動算盤,悠悠道:“但你攢了一百五十二兩了。”

窗外的圓管事腳步一頓,耳朵瞬間豎起。

吳惟安:“…………”

紀雲汐微微一笑:“不錯,你女兒的嫁妝指日可待。”

她留下這句話,轉身朝床邊走去。

吳惟安:“…………”

她這明明是和他女兒的嫁妝過不去!

圓管事在窗外喚道:“公子。”

吳惟安收回視線,將黃花梨木盒蓋上,放在腳邊藏好,纔打開一邊的窗,且隻開了一小道。

窗戶一被打開,探著個臉往裡偷瞄的圓管事瞬間就閉上了雙目。

這也太刺眼了!

吳惟安看著外頭那張陰險狡詐的老臉,冷笑:“偷偷摸摸的做什麼?”

圓管事退後半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臉上皺紋都是忠誠的皺紋:“公子,三位護法飛鴿傳信,已到上京。”

吳惟安嗯了一聲,這和他預計的時日差不多。

他伸手,從壓著的夜明珠下拿出一張早就寫好的字條,從那一道小縫中遞給圓管事。

圓管事剛伸手接過,啪的一聲,窗戶就被闔上了。

他默默看著那窗戶半晌:“公子,還有一事。”

吳惟安冇再回話。

圓管事道:“公子,涼州一帶的弟兄們,此處水患家裡也遭了難,如今日子過得實在難啊,特地來找老奴,說是想拿回這些年欠下的差銀。公子您看?”

此次清河郡水患,公子的所作所為,圓管事看在眼裡。

他這般說的話,公子應會同意的。

想來,經過此次水患,公子的心,已經不像以前那般冷硬了。

可圓管事等了一會兒,他家公子還是冇有說話。

圓管事又道:“公子,老奴算了算,也不多,大概一百五十兩左右。”

吳惟安:“滾。”

圓管事:“…………”

吳惟安已經冇有畫麵具的心思了,這明明是他最愛乾的活計。

他將特質的筆放下,忽而朝床邊看去。

紀雲汐嘴角一抹極淡的笑意冇來得及藏回去。

吳惟安深深地看了一眼,而後對圓管事道:“你讓他們再等等。”

“最早一個月,最晚一個半月。”吳惟安指尖輕釦桌麵,眸中映襯著七顆夜明珠的光,“到時我會還。”

話已至此,圓管事也不能再說什麼,領命而去。

躺床上的紀雲汐聽著,挑了挑眉。

一個月到一個半月後,太子差不多就能到上京城。

而那日在清河郡,在新升的太陽前,吳惟安和她說過,待太子到上京,便是太子登基之時。

這什麼意思很明顯。

而此刻吳惟安對圓管事說的這句,意思也很明顯。

待皇帝死,太子登基,這些費錢的棋子他也不要了。

他要跑路。

畢竟他身後的那些人,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他都是通過一級一級聯絡的,隻有最上層的幾人,知道他是吳惟安。

吳惟安把東西收好,捧著七顆夜明珠到了床邊,一一把夜明珠放回暗格。

紀雲汐問道:“你確定此事能在一個月到一個半月間成?”

吳惟安掀開被子躺進去:“能。”

他偏頭看去:“夫人不信我?”

紀雲汐:“事成之後你便卸磨殺驢,誰敢信你?”

吳惟安輕歎一口氣:“不想還。”

真的不想還。

日後有錢也不想還,他想攢錢。

紀雲汐忽而翻了個身,麵向他,冷靜地問:“賣嗎?”

吳惟安:“?”

紀雲汐眸光微閃:“你身後的勢力,我買下。你出個價。”

吳惟安呼吸微窒,他看向半臂之遠的她。

“賣。”

“但是你得連我一起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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