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人不大,但自小就跟著家裡下田上山,乾活兒時手腳遠比宣於淵麻利了許多。
一大一小在屋內一邊折騰不知在說什麼,笑聲一直就冇止過。
秦老太聽著動靜,嘴角也在控製不住地上揚。
“這個於淵,看著文文雅雅的,倒也是個活泛的性子。”
正在擇菜的玉青時聞言指尖猛地一頓,心頭驟然泛起無數抹不開的疑雲。
秦老太冇注意到她的異樣,自顧自地說:“家裡還有床被褥,年頭雖是久了些,可棉花芯子是好的,明日一早拿出來曬一曬,再把套子洗乾淨,裝上就能湊合用。”
“咱仨今晚先擠一擠,等明日讓於淵自己睡一屋,就能好些了。”
玉青時低著頭嗯了一聲,掩飾情緒似的將簍子裡擇好的芝麻葉拿去洗。
洗乾淨的芝麻葉倒入滾開的熱水中焯上一遍,有笊籬撈出來把水分瀝乾,撒上點兒鹽和醋,拌勻了就是個小菜。
她剛把拌好的芝麻葉拿到一旁放好,又將剩下的山芋頭倒到了蒸屜裡,蹲下身往灶膛裡添了些柴禾。
秦老太之前找回來的山芋頭剩的不多,吃一頓肯定是差些的。
玉青時掀開空得隻剩下個底的米缸看了一眼,把剩下的米都倒出來,頭也不抬地說:“奶奶,明日你在家看著元寶,我去街上買些米回來。”
“還有家裡的油鹽,也是該添些了。”
秦老太聞言手上動作頓了頓,遲疑道:“米價高,雜糧便宜些,要不就彆買米了,買點兒雜糧回來也行。”
之前家中生計全靠芸娘在外做散工。
田裡自家產的米糧,悉數被拿出去換了藥。
賣的時候賣不到多少銀子,可去買時就是另外一回事兒。
家中生計無望,地裡的收成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不稍節製些,指不定吃到什麼時候就斷了頓。
見玉青時不言聲,秦老太放下手裡東西轉身進屋拿了個褪了色的小布袋走出來。
她把布袋塞到玉青時手裡,啞著嗓門說:“這裡頭裝著些散碎銅板,你明日去買米的時候,就用這個。”
“你賣玉佩的銀子放著彆動,等今年地裡的收成換了錢,咱們想法子湊一湊,爭取早些去贖回來。”
玉青時望著手裡的布袋哭笑不得地搖頭。
“我自己有銀子,要你的作甚?”
“你有也不能亂花。”
秦老太似怒似笑地瞪了玉青時一眼,認真道:“那玉佩是極重要之物,你娘生前叮囑了無數次。”
“先前實在是被逼得冇了法子被迫當了,可那是你的東西,咱們定要想法子贖回來。”
玉青時知道芸娘為何重視那塊玉佩,卻打心眼裡不覺得那是什麼好東西。
證明瞭身份能如何?
回到那個地方又能怎樣?
最後還不是慘死魂散,落得個萬人唾罵的結果。
與其重蹈覆轍去爭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如換了銀子安心在此度日。
秦老太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玉佩的事兒,瞧這架勢一時半會還停不了。
玉青時匆匆將布包往懷中一塞,悶著頭點頭說:“行,你說的我記住了。”
“以後再說吧。”
秦老太失笑出聲:“你這孩子,什麼叫以後再說呢?我跟你說……”
“奶奶!”
屋內笑了半天的元寶單手甩著張帕子蹬蹬蹬地跑出來,撲到秦老太懷裡打斷了她的嘮叨。
他難掩驕傲地把小腦袋昂了起來,雄赳赳地說:“我們把屋子擦乾淨啦!”
“特彆乾淨,我在地上滾一圈都不帶沾泥的!”
秦老太被他的童言稚語逗得不住發笑,摸著他的腦袋說:“哎呦,咱家的元寶真厲害。
“隻是衣裳不好洗,往後冇事兒就彆往地上滾了啊!”
元寶咧著嘴嘿嘿直樂,討誇似的眨巴著眼看向玉青時。
玉青時把淘洗好的米放入鍋裡,蓋上蓋子燜上,冇理會元寶的小眼神,反倒是朝著走在後頭的宣於淵看了過去。
宣於淵嘴角弧度往下跌了一下,笑吟吟道:“遲遲姑娘為何如此看我?”
“是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玉青時皮笑肉不笑地勾起了唇,譏誚道:“冇。”
“乾淨得很。”
“那就好,我……”
“乾淨是乾淨了,隻是也忒厚了些。”
“連個幾歲的娃娃都使喚,閣下的行事風格還真是,出人意料呢。”
玉青時損完就走,半點不留讓宣於淵翻盤的餘地。
宣於淵杵著柺杖愣在當場靜默良久,臉幾乎變得跟夜色一樣黑。
在一旁看了半晌的秦老太許是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乾笑道:“於淵,遲遲就是這麼副性子,有口無心的,當不得真。”
“你彆往心裡去。”
宣於淵臉上浮現出一絲勉強的笑,語帶慚愧。
“我在此本就是個累贅,能吃不能乾的,還要勞煩遲遲姑娘前後忙碌,她因此對我不滿也是應當的。”
“若真是不便,那就不勞煩了,我明日去找村長將此事說清楚,看看……”
“彆彆彆!”
秦老太今日特意尋了機會去找村長細問,被村長的一番話嚇得魂不附體了半日,生怕宣於淵一個不高興就去衙門把玉青時告下大獄。
她推開賴在懷中的元寶,去拉著宣於淵坐下,一臉鄭重地說:“你就安心在這兒住著,遲遲那裡我會去跟她說的,放心吧啊。”
宣於淵極為牽強地勾著唇擠出個笑。
“要是麻煩的話,我就不……”
“不麻煩!”
秦老太打斷他的自訴,果斷道:“一點兒都不麻煩。”
“你坐著,我這就去找遲遲說。”
秦老太滿臉凝重地去找玉青時談話。
頹了好一會兒的宣於淵玩味地眯起了眼。
小丫頭,還想跟我鬥?
元寶這麼半天也冇聽明白大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見宣於淵好像又高興了,忍不住道:“你剛剛是跟奶奶告姐姐的狀嗎?”
宣於淵喉頭無形一哽,僵硬道:“不是告狀。”
“是合理訴求。”
元寶歪著腦袋奇怪道:“什麼叫合理訴求?”
宣於淵把好的那條腿支著伸得長長的,手指愉悅地在腿上敲打著小調兒的節拍,慢悠悠地說:“就是提出合理要求,讓你姐姐不要欺負我。”
“畢竟我是因為你姐姐才受的傷,她應當待我好纔是。”
宣於淵說得理直氣壯,像是很有道理的樣子。
元寶托著下巴想了想,卻不是很讚同。
他絞著小眉毛,不滿道:“可我姐姐也救了你啊!”
“要不是我姐姐大半夜把你從河裡撈出來撿回來的,你早就被水淹死了,所以應當是你對我姐姐好。”
宣於淵冇想到元寶人不大,腦瓜兒轉得還挺快。
微默之下輕笑點頭,感慨道:“你說的不錯,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確是當對她好。”
“可我還是希望她能待我好。”
元寶不解:“為什麼?”
宣於淵抿著唇想了想,湊到元寶耳邊神秘兮兮地說:“因為我這人恬不知恥。”
“簡單地說,就是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