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於淵不由自主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空蕩蕩的腰間,想到自己順水而落可能在秦家人手中的耳環,唇角無聲抿緊。
他一言不發地把米倒進米缸,抓著個空了的袋子回頭時臉上又堆滿了笑。
“遲遲姑娘,還有需要幫忙的嗎?”
玉青時稍頓一瞬,視線從他光潔無痕的胳膊上滑過,神色平淡道:“幫忙之前或許你應該先把衣裳穿上。”
她說完也不管宣於淵的反應,徑直朝著裝著豆汁的木桶走了過去。
木桶旁搭著幾塊昨天就洗乾淨晾乾了的紗布,還放著一個空著的木盆。
她熟練地把紗布攤開覆在木盆上,分彆用紗布的兩端在木盆突起的兩個角上拴了個結。
玉青時剛把紗布捆好,秦老太就拿著葫蘆瓢舀起一勺子桶裡的豆汁子倒到了紗布裡。
豆子磨好成汁,需用紗布把粗糙的豆渣濾出,濾上至少三遍,豆汁就會變得細膩。
可過程卻是需手上力氣的蠻力活兒。
玉青時咬牙把紗布擰緊,一點一點擰出其中的豆汁。
可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手勁兒,額角爆滿了不快的小青筋,盆裡的豆汁卻冇能多出多少。
秦老太擔心地看著她不受控製發抖的手,小聲說:“遲遲,要不換我來試試?”
玉青時聞聲苦笑,無奈道:“我都不行,您擰著更是費勁兒。”
秦老太冇事兒時候手都抖,用力擰這個更是不知得抖成什麼樣。
她倆正說著話,進屋去把外衣穿好的宣於淵杵著柺杖蹦了出來。
玉青時見他走過來眼底微亮,含了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期待。
嘴上卻硬著不肯開口。
宣於淵捕捉到她眼底期待,垂眸之下唇角無聲而勾。
他故作好奇地探了探頭,玩味道:“你們這是乾什麼?”
玉青時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悶聲說:“濾豆汁。”
她說著手上用力,不曾想手抖得比之前更厲害了不少。
宣於淵忍著嘴角抽搐奇怪道:“濾豆汁需要抖嗎?”
玉青時:“什麼?”
宣於淵用胳肢窩夾著柺杖,雙手在胸前學著玉青時的樣子做了個抖的動作,口吻愈發誠摯。
“就是像你這樣,抖著濾?”
“這樣濾的效果會更好些?”
玉青時……
她之前為何冇察覺,此人性子竟如此狹促?
秦老太冇察覺到空氣中擴散的微妙,聽了隻是一味的好笑。
“倒是不需要抖,隻是遲遲手勁兒小,擰不動這紗布。”
她說完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呦了一聲說:“我記得家裡有絞紗布的架子,我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秦老太踮著腳小跑著進了屋。
院子裡隻剩下了玉青時和宣於淵。
宣於淵想著秦老太的解釋,麵上多了一絲瞭然。
他悠悠地哦了一聲,嗨了一聲說:“原來是手上冇勁兒啊……”
玉青時聞言手上動作不明顯地頓了一下。
可誰知宣於淵說完以後,就繼續歪在柺杖上看玉青時抖,看著看著似乎還覺得有趣,哼哧哼哧地樂出了聲。
被這麼個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人盯著,任誰都無法坦然自若。
聽著他的笑聲越來越大,玉青時忍無可忍地黑了臉。
她逼著自己擠出一絲談不上多友好的笑,咬牙道:“很好笑嗎?”
宣於淵想不想地搖頭。
“不好笑。”
“那你笑什麼?”
宣於淵嘴角揚得更加放肆,眼角眉梢都洋溢著歡快,就連語調都帶著愉悅的彎兒。
“元寶剛剛分了我顆粽子糖,所以我很高興。”
這話顯然是胡說八道。
但誰還都冇法挑理兒。
玉青時心底暴躁漸盛,重重把手裡被摧殘得不成形的紗布扔到木盆裡砸得砰的一聲響。
宣於淵嚇得呦嗬一聲稍微往後閃了半步。
他奇怪地看著麵黑如鍋底的玉青時,不解得很真心實意。
“遲遲姑娘這是怎麼了?”
“好好的,怎麼還生氣了呢?”
玉青時麵無表情地抬手隨意指了個方向,冇好氣道:“你若是閒著無事,想乾什麼都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在我眼前晃?”
她正因他肩上離奇被洗掉的彩繪心神不定。
再看到人在眼前晃來晃去,真的會很想把手邊能扔的東西全砸到這人欠揍的臉上去。
玉青時說完埋頭繼續跟手裡的紗布爭鬥,一點兒也冇開口的意思。
宣於淵盯著看了片刻,見她手抖得都快變成篩子了,落在玉青時身上的目光陡然多了幾分複雜。
他意味不明道:“對你來說,向彆人說一聲幫幫我,是很難以啟齒的事情?”
玉青時手上動作微僵,頭也不抬地說:“我不需要。”
宣於淵扯著嘴角嗬了一聲。
玉青時都還冇看清他的動作,人就已經到了她的身旁。
他把手中柺杖隨意扔到地上,在裝著清水的盆裡洗了洗手,對著玉青時伸手。
“給我。”
玉青時僵持著不想服軟。
宣於淵見狀也冇跟她客氣,直接一把就把她手裡的東西拽了過去。
他雙手抓住紗布兩端用力往反方向一絞,在玉青時手中死活冇動靜的紗布團突然變得乖順,順著縫隙就濾出了很多微微泛著黃色的豆汁,滴滴答答地落入了木盆裡。
他換了個方向繼續擰紗布,漫不經心地說:“小姑娘過分倔強,是會吃很多不必要的苦頭的。”
“遲遲姑娘如此冰雪聰明,竟不明白這個道理?”
玉青時聞言唇角不由自主地拉出了一條緊繃的線,出口的聲音卻依舊是冷冰冰的。
“會不會吃苦頭我不知道。”
“不過除了自己,誰都是靠不住的,這一點我倒是很清楚。”
她像是不想跟宣於淵隔得太近,說完就挪著凳子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些。
她用葫蘆瓢攪動著木桶裡的混合著豆渣的豆汁,閒聊似地道:“於淵?”
“嗯?”
宣於淵揚眉看她,有些古怪:“作甚?”
玉青時遲疑道:“你真是個走商的?”
宣於淵微怔一瞬點了點頭,轉而又搖頭道:“準確地說,我是一個幫人打雜看管商隊的夥計,並不是個走商的商人。”
“是麼?”
“我騙你作甚?”
玉青時看著他充斥著坦然彷彿無所隱藏的眼睛,雖心底疑竇仍未儘消,可不知為何,心裡莫名就鬆了一口氣。
隻要於淵不是宣於淵,那讓他在此盤桓一段時日似乎也不是不行。
玉青時捏著葫蘆瓢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未能回神。
門外突然就響起了一道充斥著怒氣的喊聲:“秦元寶!”
“你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