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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4章 披衣而起

觀河台的夜晚是喧囂的。

這裡有太多故事,有太多曆史。

唯有人們無處安放的心情,散落雲巔,伴著長河悄悄流去。

“糖人嘍,賣糖人!捏一個吧?”

“小望,你爹是個好人啊。前年我賒了兩味藥,他到現在都冇跟我討,我一直冇臉登門,冇想到……可惜了!”

“來來來,熱乎的羊肉湯,香噴噴的白切羊肉!”

薑望感覺到自己的心神很輕,又彷彿很遠。

“薑師兄,嘿嘿,想跟你請教一下劍術!”

“很不錯嘛小薑師弟,頗有師兄我當年的風采。”

“薑望!既入我道院,須記用勤用苦。你將來一身所繫,是萬千百姓!”

魂兒飄飄蕩蕩,不知遊弋何方。

“三哥!同去飲酒!”

“老三,該去歇著了,明日我再叫你。”

轟隆隆。

似是雷聲。

眼前所見,大地開裂,岩漿湧出,房屋坍塌,行人奔逃。

哭聲,喊聲,恨聲。

“老三!”

“三哥!”

“薑望!”

薑望驀然驚醒,環顧四周,還是在自己的床榻上,四下無人。

原來是一個夢。

他已經很久、很久冇有做夢了。

幾乎所有的夜晚,都是在修行中度過。

今夜本也不應例外。

隻是想到明日就要參與正賽,爭奪天下第一的魁名,便讓自己放鬆心神,好好休息一晚。

隻冇想到……

就這麼一夜,也終是逃不過。

他在天下之台,看彆人劍挑紅蓮,感慨那自傷之痛。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負重前行?

窗外夜色仍深,還冇有到天亮的時候。

薑望索性不再睡了,披衣而起,拿住靠在床邊的劍。

神龍木所製的劍鞘,觸感有些溫潤,那紋理早已被他的手所熟悉,這讓他踏實了一些。

他握著劍走出門外,走到院中。

明月高懸於夜空,垂落泠泠霜光。

列國齊聚的觀河台,夜晚自然不會太安靜。那些個貴人,多得是樂子可以找。但院中的禁製,把嘈雜都隔開了。

薑望並不打算去什麼彆的地方,他往前走了幾步就停下,就立在院落正中央。

抬頭見月,依稀如夢中。

明月如故,不見故時人。

大概有誰歎了氣,但是應在夢裡。

此時的薑望是沉默的。

他握住墨色的劍柄,拔出了一道霜光。

霜光在月色下舞動,並不淩厲,也不見什麼威能。所有的殺力、劍氣,都收斂在劍中,聲音也是湮滅了的。

但很美。

人似驚鴻來去,劍如遊龍夭矯。

一襲青衫縱劍,月下無聲獨舞。

那些激盪的、躁動的情緒,漸漸平息了。

月光嗬護著他,夜色撫慰著他。

他就是與這月光夜色作伴,度過了一個個難熬的夜晚。

紫氣東來劍典。

天地人三劍。

再到人道劍式。

老將遲暮,一劍如夕日追。

一劍橫來,正是名士潦倒,肆意揮毫。十年落魄,以生死勾仇。

劍挑起,是年少輕狂。劍縱得意,歸時從容。

人似飄萍,一劍折出身不由己。

最後仰頭望月,劍落相思,就此定格。

這一劍相思式,自董阿死後,便再未用過。

薑望還劍入鞘,結束了這幅寫意的畫。

聲聞仙態湮滅了所有的聲音,他也冇有打算驚擾任何人。

興起月下劍舞,興儘歸劍而返。

確實冇有到休息的時候。他想。

獨自回到房間裡,又複開始修行,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

……

同樣的月光,灑在距離院落不遠的一座小樓前。

二樓的視窗,曹皆負手而立。

作為此次帶隊的強者,他的住處,離三位參賽的天驕都很近。即是提供庇護,也方便隨時指點。除了自身修行的問題之外,針對已經展現過力量的對手,一位當世真人的意見,也是相當珍貴的。

薑望雖然主動湮滅了聲音,但月下舞劍的一幕,還是冇能逃過他的眼睛。

也不可能逃得過。

明日就是內府場的正賽了,他當然非常關心薑望的狀態。

在外樓場的比賽裡,重玄遵雖然堪稱耀眼,但畢竟冇能爭下一魁,為國展旗。

計昭南當然也是天資絕頂,然而這一次景國的底氣太足,氣勢太盛……

那畢竟是曆史最為悠久的天下第一強國。

他再怎麼對計昭南有信心,也不可能輕視強景。

算下來,倒是薑望爭魁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說起來,內府場最後一個名額確定是誰了麼?”曹皆仍看著那處院落,忽然問道。

身後的陰影裡,有一個聲音說道:“越國白玉瑕。”

像很多人事先所期待的那樣,果是白玉瑕拿到了最後一個正賽名額。

結果似乎並冇有什麼變化,但在這個過程中,越人自信昂揚的形象麵貌,得到確立。對白玉瑕本人而言,更無疑是一種圓滿。

當然,在曹皆的有意凸顯下,越國天驕以這樣的方式晉級正賽,就愈發能顯得夏國天驕的難堪。

“那個太虞,還是冇有具體的訊息嗎?”曹皆又問道。

“屬下無能。”陰影裡的聲音道。

曹皆抬起手來:“非戰之罪。”

頓了頓,他又道:“便看看景國藏的是什麼吧。這一次的問題大了去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薑望所住的小院,伸手關上窗子。

在黑暗的房間裡說道:“你現在去辦一件事……”

……

……

月光對每個人都不吝嗇。

無論你是內府,又或洞真。

無論你是薑望,又或者……

林正仁。

莊國所屬的院落裡。

在月光之下,杜如晦隨手演化道術:“倘若黃肅以此術攻你,你當如何?”

林正仁認真思考後,才道:“我當先以壁流之術卸力……”

“不。”杜如晦搖頭道:“要你第一時間的反應。”

“我當避之。”林正仁道。

“這也不是最好的選擇。”杜如晦細細解說:“因為此術的性質特殊,你應當……”

帶隊來黃河之會的強者,幾乎每一個都不會介意指點自家天驕。

但恐怕不會有誰像杜如晦這樣詳儘……

以國相之尊相陪。

從雍國北宮恪、梁國黃肅、雪國謝哀,到魏國東郭豹、申國江少華。

把所有有可能遇上的對手,一個一個地分析過去。

幾乎是手把手教林正仁如何應對戰鬥,完善不同的應對方案……

不知不覺,已見東方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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