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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4章 觀屍(求月票)

薑大人深吸一口氣,麵露微笑:“行,咱們也聊得差不多了,你們先下去。回頭有事再叫你們。”

照衡城的仵作和捕快都趕緊一口應了,哪管臨淄來的薑大人心情如何,腳底抹油,匆匆而去。

這停屍房裡的場景,實在是不能再看了。噩夢都不夠做的!

薑大人平複了心緒,這才從容轉身,走向停屍台。

“需要幫忙做什麼?”他微笑著問。

“拿著這截大腸。”林有邪頭也不抬地忙活著。

薑大人當然無所畏懼。

他這一路走來,殺伐果斷,手底下亡魂難計。還有什麼凶獸、海族,都不知殺了多少。

什麼斷肢殘骸,也都見得多了。

區區一具死屍,區區一截……

他從容地看了看。

“呃,那個。”

薑大人終於還是問道:“還有手套嗎?”

他可以用道元裹著手掌,但總感覺很奇怪。畢竟這道元,平時都是棲在通天宮的……

“哦,有。”林有邪隨手取出一對手套遞來,另一隻手還停在黃以行的腹腔裡,側歪著頭,皺眉細看著裡間……

薑望接過這對半透明的手套,趕緊戴上了。

觸手微涼,有些封閉憋悶,但很輕薄,絲毫不影響五指動作。

他伸手……

拿住了那截大腸。動作輕柔得,像是拿住了稀世之珍。

“抬高一點。”林有邪指揮道。

薑望默默抬高。

“你看看這顆肺。”林有邪手捧一物,送到薑望麵前。

資深青牌薑大人麵不改色:“這肺怎麼了?”

“看這些肺門邊緣的亮點。”

薑望這才定神看了看:“金元?”

林有邪道:“肺屬金。黃以行肺裡殘存的金元氣息如此銳利、猛烈,他絕不是傳言中那種貪生怕死的怯懦之人。”

“他當然不怯懦。敢在凶屠麵前冒險,掙得這鎮撫使之位,他怎會怯懦?”薑望隱隱有一些想法,但未能立時抓住,隻針對黃以行說道:“隻不過對他來說,在強權麵前低頭,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並不算什麼恥辱。”

林有邪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冇想到他對黃以行這麼瞭解。

薑望坦然道:“齊陽之戰後,我有意角逐鎮撫使的位置來著,對他們都研究過。”

林有邪不很在意地點了點頭,把那顆肺放回原來的位置,又撥弄了一陣。

“你把胸腔撐住。”

薑大人麵無表情,依言為之。

林有邪的指尖,有一道細細的亮芒。她用手指在黃以行的左手小臂、右側大腿上飛速劃過,然後把手指探進創口裡,似在肌肉的紋理中感受著什麼。

過了一陣,才把手指抽出來。

“幫我整理一下。”她說。

薑望看著那混在一塊的各種臟器,忍不住問道:“怎麼整理?”

“讓它們回到正確的位置。”

林有邪隨口說道,然後又取出一個小木匣,擺放在黃以行的屍體旁邊,將它打開。裡間是各類林林零碎的小工具,刀、錐、剪、鉤……應有儘有。

也不知都是乾什麼用的。

薑望也不太想知道。

他戴著半透明手套,麵無表情地將麵前的臟器歸置好,心、肝、脾、肺、胃……

眼角不自覺地抽了抽。

他雖然對付敵人從不手軟,但絕冇有研究彆人屍體的愛好。這屬實是頭一回。

但堂堂四品青牌,絕不能在這個時候露怯。

尤其是不能在林有邪這個女人麵前露怯。

因而他還是很好地完成了任務。

林有邪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的事,表情平靜,眼神淡然。看起來就跟廚子做菜一樣,是每天都會重複的、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薑望看著她用一個個小工具,極其專注地研究著黃以行的屍體……

忍不住冇話找話地說道:“你這對手套挺不錯的,巡檢府裡能領嗎?”

“哦,手套啊,自己做的。”林有邪隨口說道:“這是屍膜手套。”

薑望頓時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林有邪已經繼續道:“一具屍體由無數線索組成,它們之間有一種美妙的默契,往往能夠指向問題的答案。但任何外在的事物,都有可能影響到這種默契,甚至將它打破。屍膜手套就能夠隔絕這種影響。”

她頓了頓,道:“這手套以腐肉為根、死氣為枝,用屍油熬煉而成,祭以秘法。天然契合死屍,能夠混同其間,不影響屍體本身。”

薑望完全不想再說話了。

他隻感覺十指傳來的觸感,是如此滑膩、噁心。

但又不能馬上將這手套脫去,否則的話,他薑某人哪還好意思在姓林的麵前昂首挺胸?

一個字,“忍”!

他開始在心裡背誦焰花焚城真解。

時間真是漫長!

又折騰了足足半個時辰,林有邪纔開始收揀工具。

“接下來我們去他墜亡的地方。”她隨口說。

“好。”薑望聲音平靜,慢條斯理地將手套脫下來,放在台上:“你的手套還你。”

“謝謝啊。”他很有禮貌地說。

“不客氣。”

林有邪把小木匣收好,又開始修飾黃以行的遺容。

修飾遺容她亦有全套的工具,那是一個小布包,攤開來各種工具五花八門,有銀線、有細筆、有牛毛針……

她修飾得非常認真,簡直像是在修飾自己的臉。

似乎察覺到了薑望的疑惑,她隨口解釋道:“因為線索是我打亂的,所以我應該將它歸複。這樣如果我最終查不到什麼……可能受限於能力,又或者突然死掉了,那麼下一個接下這案子的捕頭,還能繼續追查。”

這話說得實在平靜。

也很理所當然。

彷彿她生來就是為了查案,她本身亦是案件的某一個環節。就像她隨身帶的那些工具一樣,有著固定的作用,且隨時可以被取代。

“需要我幫忙嗎?”薑望很有覺悟地問道。

“不用了,這是個精細活。”林有邪說。

被小看了,但薑望並不生氣,反而如釋重負。

“好。”薑望說道:“我先去外麵看看。”

林有邪並不抬頭:“請便。”

薑望一臉平靜地走出停屍房,外麵就是淹冇在夜色裡的街道。

今夜的照衡城,是沉默的。

雖然薑大人很想大吼幾聲。

水流在指間迅速湧動,裡裡外外洗了好幾遍手。

將道元凝聚的水流遠遠驅散,又繞了幾縷風,把雙手來來回回地吹淨,他纔算是消去了那種不適感。

林有邪剛纔說的那些話裡,讓他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

“屍體是由線索組成。”

這是一種異常冰冷的陳述。

薑望不由得想,在這個女人眼中,真的冇有血肉臟腑嗎?

名捕林況,到底是何等樣人。纔會讓自己的女兒,對這個世界,建立起這樣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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