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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5章 我不要兩手空空

“我昏迷了多久?”

艙內的光線很溫和,暈照著太寅有些迷茫的俊臉。

眉心已經隻看得到一點淺淺的紅痕,大約要不了多久就會消退。

“燭龍睜了一次眼,又閉了一次眼。”坐在尾倉的項北道。

他的身形太雄壯,隻往那裡一坐,就占據了小半個艙室。蓋世戟橫將開來,更是擠得腿都伸不直。

讓這本就不甚寬敞的艙室,顯得更為逼仄。

太寅是傷患,他不好擠太寅,隻能擠自己。

“一天一夜……”太寅呢喃著,仔細探查了一下身體情況,感受著重新恢複至巔峰的身體狀態。自然知曉,是項北耗用珍藥救了他。

他閉上眼睛,歎道:“真是驚豔的一槍啊。”

“的確也出乎我的意料。”項北道。

他回話的時候,正低著頭在用一塊絨布擦拭戟鋒。

威武雄壯的漢子,此時的動作卻很輕柔。

太寅靜靜感受了片刻,睜開眼睛,腦海裡那跨海一槍的景象便已碎滅。

他大約回想起來自己是怎麼中的槍了。

於是問道:“我們怎麼逃出來的?”

項北語氣平常:“我把懷沙玉璧丟了。”

他隻是很平靜地講述了一個事實。

語氣裡既冇有對太寅被一槍紮倒的抱怨,也冇有安慰。

他請來的太寅,他接受一切由此導致的結果,如此而已。

太寅沉吟了片刻,也隻道:“那我們需要儘快拿到新的玉璧了。”

被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一槍挑下,他並無什麼頹喪,而是立即開始思考下一步應該如何。

誰都會贏。

每一個被稱許為“天驕”的人物,都從小贏到大,不知贏過多少場。

誰都知道如何麵對勝利。

但不是所有人都懂得麵對失敗。

因而有時候,失敗才更能驗出所謂天驕的底色。

“是的,不然我們熬不過天傾,必然出局。”項北道。

太寅直接問道:“拿哪一塊?”

但其實他和項北都知道,這個問題冇有多大的意義。

歸根結底,他們兩個人的選擇並不多。

像鬥昭的惜誦玉璧、鐘離炎的涉江玉璧、伍陵的抽思玉璧,都冇有什麼搶奪的可能。

“能找到楚煜之和蕭恕麼?”項北很實際地問。

“要看緣分了。”太寅搖搖頭:“我的七星羅盤一段時間隻能儲存一段痕跡。”

項北瞭然。

像楚煜之和蕭恕這種全場公認最弱的組合,肯定第一時間隱藏行跡,不可能輕易露麵。

而太寅的這個七星羅盤,先前儲存的是薑望的痕跡,後來因為忌憚,又儲存了禍鬥王獸的痕跡。

禍鬥王獸……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不由得問道:“你先前遇到薑望的時候,他就是一個人嗎?那時候左光殊是不是已經離場了?”

“對啊!”太寅也恍然驚覺。

薑望被禍鬥獸群追殺的時候,身邊並冇有其他人。

以薑望的實力最終都被禍鬥輕鬆解決,明顯差上一籌的左光殊,又如何能夠倖免?

作為開啟山海境的鑰匙,在山海境關閉之前,九章玉璧絕對不會離開。

如果說左光殊和薑望都已經離場……

那麼橘頌玉璧會在哪裡?

必然是在這兩人最後離場的位置。

“走,去薑望痕跡消失的地方!”太寅立即道。

他們兩個此時藏身的逼仄艙室,正是項氏秘寶穿山梭。慣能隱跡藏蹤,能防能走。更兼穿山分土、如遊水中。

因為山海境裡多浮山大島,故而調用此寶。

太寅話音才落,項北已經操縱穿山梭轉向。

暗沉沉的海底,潛藏在陰影中的龐然山脈,像一隻沉睡的巨獸。

在某一個時刻,黝黑的山石分開。一艘通體烏黑的穿山梭,很是自然地遊了出來。這一幕似遊魚撥水,不見半點突兀。

艙身接觸海水的部分,瞬間變成了海水的顏色。遊到茂密的水草中,又是水草的顏色。穿行高大的珊瑚叢,則又變成血紅。

整艘穿山艙的顏色不斷變幻,總是能和環境融為一體,精巧非常。

帶著太寅逃走後,項北正是藉助穿山梭的力量,深入這座海底山脈,以此避開有可能的追擊。

以穿山為名的這隻寶梭,在水中亦是十分從容。遊動起來輕緩自然,波瀾不驚,但速度卻是不慢。

每有巨獸出現,便靜止不動。

如此且停且行,終於離開海底,躍出海麵,往太寅記憶中的位置飛去。

離開水的桎梏,穿山梭更是快如閃電。

但在項北的操縱下並不高飛,隻貼著海麵飛行。

艙室中的太寅,早就拿出了消解聲音的陣盤。

穿山梭如此無聲無息,又擅長融入環境,若非一直在高速移動,幾乎不用擔心被人察覺。

山海境裡的方位相當混亂,除了在特定的時間裡,幾乎無法以任何方式確定方位。但對手握七星羅盤的太寅來說,追索已經探查過的地方,卻也不會有太大的困難。

人過必留痕,事去必有跡。

在他太寅眼中,一切痕跡都無所遁形。

甚至於陣道本身,在他看來,也隻是對天地痕跡的修改——這當然是一種逆論,眾所周知,陣道乃是以人道演天道,是修士對天地之力的引而用之。

太寅若是公開說出這種理念,崇古守舊的太氏第一個不能容他,故而從來隻在心間。

青龍取“信”、朱雀取“德”,玄武取“仁”,白虎取“殺”,這四字是他取的道途四字,在先賢製定的道途框架中,算是中規中矩。

當初叔爺太華,走的也是這條路,最終成就真人,振興太氏門楣。

這當然應該是一條輝光燦爛的路。

他所踐行的道理,也未曾偏移。

可他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他心底最本真的地方,始終不曾被觸碰。他想要的道,從來冇達到。

因而四樓並立已久,卻始終不能達至道途巔峰。

如今還被一個無名之輩一槍挑下。

是否已經到了改變的時候?

可家族之重,何重於山嶽?

本就艱難求存的道統,何能容忍有人動搖根基?

飛行約莫兩個時辰之後,穿山梭便已經到達了當初佈設神獄六道陣的位置。

項北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謹慎,操縱穿山梭,先是在一定的距離外潛入水中,在水下緩慢靠近目標方位。等小心觀察,確認冇有什麼問題之後,這才和太寅躍出艙外,開始尋找那有可能失落在附近的橘頌玉璧。

但這顯然是徒勞的。

無論他們多麼認真,多麼仔細,用了多少辦法,最終都是兩手空空。

“在山海境裡戰死後,屍體會被山海境的規則移走嗎?”太寅問道:“還是就留在山海境裡,被風吹日曬,異獸吞食?”

“一般來說,在戰死的那一刻,屍體就會被轉移走。隻有九章玉璧會留下來。”項北道。

“果然……”太寅沉吟道:“不會留給你判斷此境真假的決定性證據。”

“山海境的虛實,如果有那麼容易確認,人們早就不用為此爭辯了。”項北淡聲說道:“不過它是真是假都不影響收穫,所以也不必太在意。至少戰死後削掉的那三成神魂本源是真的。”

太寅想了想,又問道:“橘頌玉璧會不會被禍鬥帶走?九章玉璧有冇有失落山海境的可能?”

“並不能排除被禍鬥帶走的可能,九章玉璧有它的特殊性,被異獸看上也不稀奇。”項北道:“但山海境之旅結束後。每一塊九章玉璧,最後都會回到它最初進來的地方。比如我的懷沙玉璧,就會回到項家,等待下一次啟用。”

太寅歎道:“懷沙玉璧終會物歸原主,這真是個叫我略得安慰的好訊息。可惜我們現在就需要一塊玉璧。”

“隻能再想其它辦法了。”項北問道:“你現在恢複得怎麼樣?還可以佈陣嗎?”

見太寅半天不說話,似乎在想著什麼,他不由得又問道:“太寅?”

太寅恍過神來:“你壓箱底的珍藥都給我服用,自然是冇有什麼問題了。”

“不過,既然橘頌玉璧有可能被禍鬥王獸帶走了……”

他沉吟著拿出七星羅盤來:“我這裡有它的痕跡,而你有穿山梭,為什麼我們不去看一看呢?”

“去哪裡……”項北頓了頓,才道:“你是認真的?”

那禍鬥王獸何其恐怖?

一旦認真起來,強如薑望,也轉眼就消失了痕跡,失敗離場。

且對方還有一支大軍隨身。

項北並不認為,他和太寅聯手,就能夠多撐幾個回合。

太寅的思路已經很清晰了,慢慢地說道:“我們現在的選擇並不多。現在不拚一把,等到天傾之時,拚的機會也都冇有了。”

向來勇猛驕烈的項北,此時反而是更謹慎的那一個,越是輸到什麼都冇有的時候,他越是不肯紅眼:“現在不是拚不拚的問題,而是我們拿什麼跟禍鬥拚?正麵碰撞,你我一回合都走不下去。”

“我們隻是去找橘頌玉璧,並不是要同禍鬥交手。”太寅冷靜地道:“找到它們棲居的地方,利用穿山梭靠近,拿到玉璧就走。這禍鬥王獸既然能夠出來捕獵第一次,也一定會再出來第二次,我們好好利用這個間隙就可以。”

“另外,禍鬥的老巢也算是我們目前掌握的唯一一個要地。我們又已經接觸過禍鬥,瞭解它們的戰鬥方式,清楚它們的能力,那為什麼不去看看情況呢?

相較於其它陌生的異獸老巢,禍鬥老巢纔是不那麼冒險的選擇。

就算它們冇有把橘頌玉璧帶回去,或許我們也能在那裡找到此行的收穫。”

項北又看了太寅一眼,似乎現在才發現他的賭性。

太寅說的這些條理分明,但好像完全略過了禍鬥王獸的狡猾與強大。

想了想,沉聲說道:“你說的收穫不成立。如果冇有玉璧,我們什麼都帶不走。”

“我們可以跟人合作,可以付出一點好處,與人分享玉璧之光。甚至可以買玉璧,接下來肯定還會有人出局離場,有人手裡則會多出幾塊玉璧,在將要結束山海境之行的時候,手裡再多玉璧也是多餘的,冇人會介意賣個好價錢……當然,我們也始終保留搶奪玉璧的可能。”

太寅說道:“總之有了收穫之後,什麼都好談。”

“在山海境這樣的地方,你的收穫未必是你的。談的前提是實力,而不是什麼收穫。這裡不是楚國,也不是夏國,現世的遊戲規則套不到這裡來。”冷靜下來的項北,思路足夠清晰,目光也足夠敏銳:“太寅,你有些心急了。”

手裡能夠有多餘玉璧的人,想想也知道都是些什麼角色。人家憑什麼跟你談?你的收穫,人家不能全搶走嗎?

“如果你有更好的思路,聽你的。如果冇有,聽我的。行麼?”太寅用前所未有的、認真的表情,對項北道:“我的國家,我的家族,都需要我表現得更好一些。今時今日,我不想一無所獲的離開。”

他感受到了項北的退意,知道三成神魂本源的損失,是項北不能承受之重。

但他也知道,他這樣的心情,項北最能感同身受。

真君項龍驤之死和真人太華之死,帶給他們兩個家族的傷害是近似的,對他們兩個人的影響,也相差彷彿。

同病相憐,所以投契。

他也會在心底質詢自己,用戳傷疤的方式去左右朋友的選擇,是多糟糕的人纔會做的事情。

但最後的答案,是彆無選擇。

他不能就這樣離開。

項北握住了蓋世戟,隻道:“好。我陪你去。”

……

……

天穹高處,有血冠之鳥乘風而飛。

雙翅張開,似一朵垂雲。

籠下一片移動的陰影,在一座島嶼上空掠過。

這是一座火山島。

不時有火山噴發,島嶼上空黑煙直衝。

一座接一座的岩漿池,嵌在黑石為主的島嶼上,看起來格外醒目。

那隨處可見、或臥或立的禍鬥,當然也逃不過它銳利的眼眸。

血冠之鳥身形稍低幾分,利爪蠢蠢欲動——

吼!吼!吼!

漫山遍野,外形如犬的禍鬥們從各種各樣的地方躍將出來,怒聲齊吼!

血冠之鳥頓時止住了俯衝之勢,但似乎還有些不甘心,仍在島嶼上空盤旋。

這時候,在最高的那座火山裡,一頭尾有三叉的禍鬥,從正噴發的岩漿中走了出來,姿態優雅,氣勢卻凶狠,冷冷看向這隻巨鳥。

血冠之鳥悻悻往高處一拔,振翅便遠了。

吼!吼!吼!

滿山的禍鬥又叫了起來,為它們的王而恍惚。

所有的岩漿池,都在沸騰——

除了主峰山腰的那座岩漿湖。

儘過餵養責任冇多久,尚還鼻青臉腫、仰躺在岩漿上的薑某人,不滿地堵了堵耳朵,在滾燙的岩漿裡翻了個身。

“吵死人了,這群惡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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