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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且行

祝唯我往窗外淡淡地瞥了一眼:“認識?”

“出身墨門的神臨境強者墨驚羽。”薑望平靜地說道:“第三次見了。”

準確地說,第一次隻是“聽見”。那時候他還在破舊道觀的供桌下等死,在那場改變他人生的大戰裡,聽到了鷹唳,聽到了墨驚羽之名,

第二次在雍國威寧候府,纔算是“看見”。那時候他扮成祝壽的賓客,身具兩府兩神通修為,而墨驚羽是雍國威寧候的座上賓。

今天是第三次。他已經是天府外樓修士,神臨可期,端坐囚樓中。墨驚羽再次乘鷹而來,仍然飛得很高,卻不再那麼遙不可及。

祝唯我很隨意地問道:“有仇?有怨?”

“仇算不上,怨也算不上。有些事情,因果糾纏在一起,對錯也論不清楚了。”薑望道:“不過神臨之後,我與他當有一戰。”

“這樣啊……”祝唯我又往窗外看去,那位墨門的神臨境天驕,自有一種強大的姿態。

他輕聲道:“我已經開始期待那一天了。”

薑望不懷疑自己能夠神臨,祝唯我也不懷疑他能夠神臨。

因為對薑望來說,那一步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蕭恕與他這種層次的天驕區彆在於……在真正實現之前,蕭恕都不是確切的能夠神臨。

哪怕他前所未有地搭建起了星路,又有六識丹的準備,也隻是機會變得很大了。

“有機會”和“必然能”,就是非頂級和頂級的差距。

當然,真正的強者,總是能夠抓住機會的。

這些時日以來,來不贖城圍觀蕭恕衝擊神臨的人,與日俱增。

蕭恕能否成功神臨,和張巡堵門截殺是否能夠成功,這兩個盤口,下注者不計其數。

自蕭恕連通星路,同時開始搭建剩下的三座星樓之後,趕來不贖城的人更是絡繹不絕。

短短五天時間。不贖城的命金收入就已經暴漲許多倍。

那個守門的罪衛,一人已是忙不過來,現在是兩隊足足二十名罪衛守在門口收錢。

不交錢隻看戲的人也有。但在不贖城這樣到處是凶徒的地方,為了安全起見,又或者隻是單純的避免麻煩,絕大多數人還是願意花一些錢的。

能夠在張巡手下保住蕭恕的性命,不贖城的命金製度,已經具備了足夠的說服力。

但縱觀整個不贖城,這麼多天來的這麼多人裡,墨驚羽毫無疑問是最有分量的那一個。

名門背景,神臨修為,在天底下任何一個地方,都理所應當得到注視。

此刻他乘巨鷹而來,在心思各異的目光裡,飛越了城牆,懸停在蕭恕上空的位置。

他立在這外形凶厲的傀儡巨鷹之背,雙手微垂。

玄鐵麵具遮蓋了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聲音卻叫全城遍聞:“墨門墨驚羽,代表雍皇而來。所來無他事,不忍明珠蒙塵、賢才遺野耳!蕭恕,你若願意加入雍國,效忠吾皇。你給丹國造成的損失,雍國來彌補。你和丹國之間的矛盾,雍國來解決。”

墨驚羽是來招攬蕭恕的!

圍觀群眾一下愕然,隨即又恍然。

在墨驚羽乘鷹而來的這一刻,蕭恕的佈局好像已經非常清晰了。

他為什麼千辛萬苦逃到不贖城這樣一個地方?為什麼以四十天為界限,吸引了這麼多人的注視,來這樣一場萬眾矚目的神臨之旅?

必須要實事求是地說,他今天即便創造奇蹟,真個成就了神臨,也不可能是張巡的對手。最多就是有了掙紮的餘地,可以試著逃脫而已。

而且揹負著丹國的通緝,他即便神臨了,也不可能自在。

但如果說他本就是在展現天賦,以期待價而沽,那麼一切都似乎有了很合理的解釋……

這纔是完美的破局思路。

他在不贖城這樣一個地理位置特殊的地方,用四十天衝擊神臨的噱頭,吸引諸多目光的注視。

他展現了他非同一般的價值,自然會有人掂量他所揹負的麻煩。他展現的價值越高,願意出價的人就越多。

在他表現出在四十天內衝擊神臨的可能性之前,冇有哪個勢力會冒著得罪丹國的風險保他。而在他展現出這種可能性、這種價值之後,似乎麵對丹國,也不是什麼絕對不可觸碰的選項了……

若能得一神臨境天驕,尤其他還如此年輕,那麼得罪丹國,又有什麼了不起?

墨驚羽隻不過是第一個來出價的人。

或許並不是最後一個。

此時此刻,蕭恕還在用心雕琢自己的星穹聖樓,並冇有對墨驚羽的招攬做出什麼反應。

城門外的張巡,卻是睜開了眼睛。

他看向巨鷹背上的墨家門徒,冷聲道:“恐怕有些損失你們彌補不了,有些矛盾,你們也化解不能。”

張巡這話並不客氣。

任誰站在他的角度,也客氣不起來。

墨驚羽隻扭頭看向他,聲音無喜亦無悲:“張兄不必動怒。若是蕭恕真個同意入籍雍國,我自會向貴國展現雍國的誠意,再與你好好溝通。”

薑望當初在雍國威寧候府看到墨驚羽時,就在疑惑墨驚羽的身份歸屬。畢竟這人早先曾受秦國方的命令,參與圍殺左光烈。後來卻又在雍國如魚得水。

今次倒是確定了,其人現今的確已經是雍國人。

隻不知他是跟著墨門整體的大方略在走,還是已經徹底歸附雍國新君韓煦……

在薑望看來,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畢竟是“神而明之”的人物,意誌堅定,很難被外物影響。

而墨門在扶持雍國之前,是與三刑宮類似,走的“學我者不必歸我”的路子,隻求傳揚道統,並不拘泥國彆。

在扶持雍國,被確立為雍國唯一正學之後,就有些類似於道門的路子了。

墨驚羽作為墨家門徒,在墨家有需求時,放棄在其它國家的發展,建設屬於墨門事業格局的國家,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冇有什麼好溝通的。”

張巡站起身來,直接躍上高空,與墨驚羽遙遙相對。

蕭恕修煉了三十五天,他也靜等了三十五天,煉了三十五天的心。多少暗嘲的聲音,多少譏諷的眼神,他全部視如不見。

但是今天,卻是不能再坐下去了。

“殺一個人也是殺,殺兩個人也是殺。”他如是說道:“敢保蕭恕,就是我張巡的敵人。”

墨驚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語氣平淡地道:“我勸你最好不要如此。”

他們在高空中彼此對望,誰也冇有退縮的意思。

氣氛一時凝肅。

兩位神臨強者的對峙,將這場風波推向了一個新的**。

而這場風波的主角,蕭恕卻依然沉默。

沉默中有不凡的變化在發生。

他輕輕一吸,麵部升騰的紫氣,全都被吸入體內。

天邊四個星點交相輝映,劇烈地一閃,便消失了,連同那清晰的星路一起。

於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四大星穹聖樓,已然矗立!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睜開眼睛,輕聲笑道:“我還在破關,你們在這裡劍拔弩張,很讓人分心啊。”

墨驚羽看著他道:“吾皇挽救時危,蓬勃社稷,有萬世雄圖,誠待天下英傑!蕭恕,你正是吾皇所需要的人才,你也需要雍國這樣一個環節。我今日誠意來請你,請務必多加思量。”

“我在丹國二十年,丹國不知我是人才。”蕭恕歎道:“想不到纔來不贖城三十天,連雍國人都知我是人才了!”

“有才無德是為天下害!”立在空中的張巡冷臉怒斥:“去歲觀河台你我同去,你的待遇未曾少我半分。丹國榮養你二十年,名爵許之,厚祿許之,名師授業,秘法真傳……這一切的一切,卻隻換來你盜丹而走,使我國傳承多年的元始丹會毀於一旦。卻隻換來你現在一句,丹國不知你是人才?!”

他越說越激動,看起來幾乎是要立即向這邊撲來。

但一種無形的威壓籠罩著他,令他明白不贖城主的回答。

終不能越城門一線。

張巡在這裡說蕭恕如何有才無德,蕭恕並不做一句爭辯,墨驚羽也顯得毫不在意。

他隻是又對蕭恕道:“我雍國自新皇登基以來,不拘一格,唯纔是舉,斬除舊弊,革新朝政,使大國新生,英靈得慰……今日之雍國,正適合你這樣的有為青年大展拳腳!你現在跟我走,雍國保證你的安全,可以給你更多的時間、更充足的準備來衝擊神臨。當然,我說這些,也並不是要強迫你做選擇。雍國的誠意已經在這裡,你有足夠的時間考慮。我現在先不打擾,你好好修煉。”

雍國的確誠意十足。

他們幾乎是給了蕭恕一條絕對安全的退路,蕭恕現在完全可以退出這場冒險,加入雍國,去好好地鞏固外樓修為,然後以更好的物質準備,來衝擊“我如神臨”的境界。

他們願意用神臨境的價格,買蕭恕外樓境的現在,隻因期許他神臨境的未來。

韓煦的確是一位大方的君主!

蕭恕雕琢星路,完全立起四座聖樓的事情傳開後,對他心動的勢力定然不在少數。

但唯有雍國,第一時間派出了墨驚羽這樣的神臨強者,親身駕臨不贖城。

這份誠意無人能及。

但蕭恕,隻是再一次地閉上了眼睛。

丹國的批判,雍國的誠意,他全都不迴應。

此時天上地下再無什麼異象發生,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開始準備最後的衝刺。

雖然看不到他體內的情況,但他一定是在細緻地梳理自身,以期把自己調整到最佳的狀態。

接下來的時間裡,再冇有人製造大的動靜。

蕭恕衝擊神臨的時間,隻剩下最後五天。

所有人都在等待。

……

“墨驚羽代表雍國來了,杜如晦會不會來?”囚樓之上,薑望問道。

“不會。”祝唯我很篤定地道:“莊國離丹國太近了,壓力太大,他們不會想要蕭恕。既然蕭恕對莊國無用,那他就算在這裡鬨出再大的動靜,杜如晦也不會多看一眼。”

薑望心知祝唯我一定是更瞭解杜如晦的,因而問道:“如果冇有丹國的影響,如果蕭恕對莊國有用,杜如晦又會怎樣?”

祝唯我道:“那他就算是爬,也會爬到蕭恕麵前來。誠懇地跟蕭恕說——‘莊國的未來非你不可!’”

薑望歎了一口氣:“咱們現在坐在這裡看戲,我總有一種在虎山邊打盹的感覺。有些不安。”

祝唯我不動聲色地道:“虎確實是有。”

薑望不去接這作死的話茬,畢竟他也不是神臨的體格,不夠抗揍,隻道:“隻剩最後幾天了,便看蕭恕如何選擇吧。”

……

其實對目前的蕭恕來說,雍國的確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放眼整個西境,能夠在丹國麵前硬氣的國家其實不多,如成、陌、洛、礁之類,根本不敢收容蕭恕。

秦國倒是冇有絲毫壓力,但秦國未必看得上蕭恕,蕭恕自去投奔也便罷了,不至於叫他們千裡迢迢派人來爭。

新崛起的莊國離丹國太近,莊國若是堂而皇之地收容丹國國賊,丹國就算是想裝看不見也不行。

在爭奪蕭恕這件事上,雍國具備這樣大的優勢。韓煦卻並不因此壓價,反而是承諾解決蕭恕的所有麻煩,且不需要他現在便成就神臨,甚至願意先行保證他的安全,將他請回雍國之後,給他更好的條件,以幫助他衝擊神臨——這樣的條件,放眼天下,也冇幾家捨得拿出來,無疑是對蕭恕的太大尊重。

所以墨驚羽這一次親自過來,也是抱有很大的信心。

可蕭恕還是選擇了繼續衝擊神臨。

就在此地,就在此時。

不僅僅是因為他相信自己的道路。

也不僅僅是因為神臨之路是千軍萬馬過索道,憑藉的是一鼓作氣。有時候再多的資源堆砌,也比不上這樣一份誌氣。失了今日之勇,未必還有來日之功……

這些都是原因,但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他隻是選擇把命運握在自己手裡。

就像他拒絕丹國高層的建議,就像他選擇去山海境冒險。

就像他親手奪回了那顆六識丹。

誠然雍國已經是他現階段最好的選擇,但他一旦能夠成就神臨,便是天空海闊。天下之大,又何處不是選擇?

他當然能夠成就。

山海境發生了超乎尋常的變化,大約是與凰唯真有關。

他認為隱約與凰唯真有著某種聯絡的不贖城,現在前所未有的安全。

所以他才拚儘一切努力,逃亡至此。

這一步賭對了,其實在他看來,結果就已經註定。

世間萬事唯在心。

且行,且行,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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