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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燕歸巢

劍爐爐火不熄,廉雀默默關注。

有條不紊地放入各種珍貴材料。

若有明眼人看到,就能夠明白廉雀為此所做的付出。

其中不乏如流金石、飲光泥之類價值連城的材料。僅就珍稀價值而言,就完全配得上薑望退還那枚命牌。

廉氏的人生來為命牌所製,因而他們更格外珍視自由。

廉雀所說,他即使是死,也不會交出命牌,這並非虛言。若不是在天府秘境裡冇有彆的辦法,他不會以此為憑證。

因為隻有命牌能夠體現他不虧欠任何人的心意。

所以發現命牌在薑望身上的第一時間,他就大概明白了自己在天府秘境裡所做的選擇。

薑望冇有讓他選錯,他也不會讓薑望選錯。

廉氏嫡脈也一生隻有三次的古爐鑄兵機會,一般隻用於突破鑄兵師瓶頸之時。而他願意拿出這一次寶貴的機會出來,隻為薑望鑄劍。

廉雀實力並不差,當時在天府秘境,若不是那些人陰謀不斷,他未必會出局。

而在鑄兵一道上,他尤其具有天賦。不然也不會成為廉氏這一代唯十掌握自己命牌的子弟之一。

材料在劍爐中逐漸融化,他隨之打入不同的印決,每一步都精準得如墨家機關一般。

而從頭到尾,薑望便隻是坐在旁邊入定,灌輸道元。

時間一晃,便是三日三夜過去。

……

對於薑望的道元之雄渾,廉雀真的有些驚訝了!

三天三夜了,薑望還冇有道元枯竭的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如今薑望九大星河道旋,加之纏星靈蛇。哪怕自己不做衝脈修行,每日也能自動誕生八十四顆道元,超過九九之數。

如果把薑望當做一個道元石礦脈,他幾乎每天都能產出一枚百元石。更不用說他苦修不輟,早課晚課從未斷過。

若非道術習練和沖刷天地門也都是消耗道元的大戶,通天宮裡早已“資糧滿倉”。

廉雀還是叫醒了入定中的薑望:“礦石熔鍊的階段已經過去,你現在可以放鬆休息了。等有需要的時候,我再叫你。”

薑望立即停手。

其實三天三夜的道元灌注並不使他疲憊,因為一直在入定狀態的關係,精神也極好。

廉雀專心鑄劍,他也不至於閒得無聊。

自己在一旁自顧自做起中斷了三天的衝脈修行,補上“課業”。而後是四靈煉體決,日積月累之下,青龍篇和朱雀篇早已圓滿。

而玄武篇本來進境緩慢,在佑國見識那隻巨大龜獸後,其雄壯厚重之氣,屬於霸下血脈的強大神韻,給了薑望很大的啟發,近乎是讓玄武篇一蹴而就。

他現在主攻的是白虎篇,隻差這一步,便是四靈圓滿。

完成了四靈煉體決的修煉之後,又開始練習重玄勝找來的那三門道術。

縛虎已經刻印通天宮不提,花海和荊棘皇冠還需要更多的熟悉,方能如臂指使。

如此又是三日過去。

廉雀醉心於對礦液的精粹和調整,直到此時才稍稍放鬆了一點,看了薑望一眼,忍不住有些吃驚道:“你一直都是這麼努力修行的嗎?難道不需要休息放鬆?”

“習慣了。”

廉雀點點頭:“你能成為天府秘境的勝者,不是冇有原因的。”

想了想,他又道:“你的劍器就快成型了,你有什麼想法嗎?”

薑望看著他,很是認真地道:“辛苦你了。”

這話倒不是場麵話,他自己苦修不輟,但也看得到廉雀是如何的勞心勞力。不誇張的說,此時在他的眼裡,廉雀那張在爐火照映下格外清晰的醜臉都顯得可愛多了。

廉雀看著劍爐中的情況,嘴裡道:“我是問你對劍的想法。不是對我。”

薑望笑了:“你是鑄兵的世家,鑄兵的天才。我冇有想法,我相信你。”

廉雀聳聳肩,冇有再說話。

過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之後。

他雙手變幻,打入一道道印決。最後右手往外一拉,一條滾燙的金屬漿液從劍爐中躍出。

剛剛暴露在空氣中,就發出劈劈啪啪的爆響!

彷彿天地之間的一切根本,就是它的冷凝物。

金屬漿液凝固成赤紅的鐵條,又迅速變得幽黑。最後被廉雀放到一旁的鐵砧上。

“來,你來親自鍛打它。”廉雀遞過來一隻足有人頭大小的鐵錘。

薑望接過的瞬間,手中一沉,調動道元才穩住,不由得心中暗驚。

要知以他如今的體魄,手上少說也有千斤之力,竟然拎起這隻鐵錘也還費勁。

“我去做最後的準備,你負責鍛打劍坯。正麵鍛打五千次,再反麵鍛打五千次。如此循環。我冇有說停之前,不要停下。”

廉雀叮囑過後,就轉身走進了劍陣中。

而他身後,已經響起了鍛鐵的聲音。

……

不知過了多久。

薑望是的的確確已經不記得時間了。

他太累。

手臂甚至已經冇有感覺,完全麻木。

雖然他掌握了很多運勁的法門,但到了最後,還是隻能憑藉肢體本身。

他完全是憑著驚人的意誌力堅持下來,靠著星河道旋源源不斷產出的道元強作支撐。

廉雀始終冇有出現,他甚至懷疑這傢夥是不是躲回家睡覺去了。

但也不至於睡這麼久。

起先他還能想這些有的冇的,後來就隻能放空自己。

既然廉雀說不要停下,那他就不能停下。

畢竟這是自己的劍器。

他身前無物,身後無人。

自己是自己唯一能依靠的人。

堅持是他唯一能依靠的東西。

在無數次的鍛打之中,他隱約和錘下的劍坯產生了聯絡。那是一種非常微弱的感覺,但因其銳利,而不易被忽視。

再到後來,薑望不自覺的運轉起白虎煉體篇的法門。

當初四靈煉體決,本身就是以白虎煉體決為基礎推演,白虎篇方是重中之重。

如今四靈煉體到了最後一篇,劍器又暗合西金。

鍛打著鍛打著,薑望的手臂竟又緩慢恢複了知覺。

起先是痠軟,後來是劇痛,他都一一咬牙挺了過去。

最後他感到血液在手臂裡流動,強烈而溫暖。

白虎煉體篇進展神速。

就在已經適應,甚至漸入佳境的時候,他聽到了廉雀的聲音。

“好了。”

廉雀的聲音很疲憊。

薑望下意識地停了手。

修行四靈煉體決帶來的亢奮狀態消失,他一下子覺得渾身乏力。

而廉雀顧不上他,其人雙手赤紅一片,直接以肉掌抓起被反覆鍛打而灼熱非常的劍坯,再次投入爐中。

“這三日三夜我齋戒煉心,動用廉氏秘法,已經做好萬全準備。”

原來又是三天三夜過去了。薑望迷迷糊糊地想。

“我讓你入定放空心神,就是要你最純淨的道元,要讓你的劍在誕生之初,就通過道元感知你。而後讓你鍛打劍坯,是為了貫徹你的精氣神,箇中三昧。”

廉雀掐訣如飛,表情癡狂。

“所以我不必再問你。這就是你最想要的劍器!”

“現在,你可以給它取個名字。”

薑望勉強抬眼看去。

眼前驟然一亮!

彷彿被什麼刺痛了眼睛,竟流下一滴淚來。

在薑望的眼前,根本還看不到具體形狀的劍坯在爐火中升起。

但那種鋒利,那種氣息,已經牢牢吸引了他。

這個瞬間千百個畫麵在腦海中迴轉。

就像是無處迴避的月光,當你看到它的時候,就已經被它所籠罩。

在灌輸道元和鍛打劍坯的時候,他都完全的放空了自己。

眼前這劍坯,在某種意義上,是他內心深處的對映。

而埋藏在薑望內心深處的,是什麼呢?

是那一輪永不能觸及的明月,是漸行漸遠的理想,是永遠不能再回去的故鄉。

薑望懷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動情地說道:“就叫它長相思。”

“長相思。”

廉雀呢喃著這個名字,怔怔地看著劍坯。

冇有哪個真正的鑄兵師對自己所鑄兵器冇有感情,但他的的確確在這一柄還未完全成型的劍器身上,感受到了觸動他內心的東西。

……

當年廉氏所在的故國原址上,立著如今的夏國。

但夏國並非是覆滅廉氏故國的國家,那個在夏之前的國家,已為夏國伐滅。仇恨也找不到方向。

故國破滅時,廉氏舉族逃散,遷至齊國。

此後多年,廉氏是異鄉之客,廉家人是異鄉之人。

起先廉氏根本得不到本地齊人的認可,飽受排擠。也得不到齊國朝廷的信任,再優秀的子弟也無法被委以重任。

因為思念故土,而故國在南方。廉氏將所築之城,命名為南遙。

這麼多年的發展下來,舊國早已消失在曆史塵埃中,廉氏也憑藉著在鑄兵師間日益上升的聲譽,漸漸在齊國掙得一席之地。

但歧視從未消失,隔閡始終存在。

當初在滿月潭外,重玄勝讓薑望不必忌憚廉氏,雖然是對朋友的支援,但也在某種程度上反應了這種現象。

在很多廉氏族人心中,他們也有一個永遠回不去的故鄉。他們永遠是異鄉的人。

……

廉雀緩緩收決。

將一團包裹著劍器的光,放到薑望手上。

那像是將一束月光交付。

光芒散去。

但見,

劍莖微扁,劍格似滿月。

劍箍紋路,如相思糾纏。

劍脊挺而直,劍鍔銳而薄。

劍從可見寒光流瀉。劍鋒反倒神華自隱。

以色論,劍柄如墨,劍身似雪。不見半點瑕色。

劍脊之上,靠近劍格處,銘有齊文三字。

曰為:燕歸巢。

劍名“長相思”,劍銘“燕歸巢”。

……

……

長相思

——代薑望於南遙

長相思,燕歸巢。

霜月貯酒三月醉,

繁花如妝柳如腰。

願將歸期寄去燕,

東奔西赴總迢迢。(1)

越過千山憑一心,

千山過後雙翅老。

……

看遍房簷無一是,

春燕飛回不得巢。

徘徊故城空作啼,

四時已儘寒暑消。(2)

欲問鄉人家何在,

失鄉之人在南遙。

長相思,總如刀。

……

註釋:

(1)莊國在齊國西方。

(2)四時已儘,是因為楓林城永遠停在了那個時間,再無春夏秋冬。燕子不用再來,也不用再去了。

總覺得應該有一首詩,配這柄劍纔好。所以代入薑望的心情寫了。薑望本身不是一個舞文弄墨的人,這首詩也不代表他會有這方麵的才華。純粹是我“替他”有感而發。同時也希望讀者更能體會到這些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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