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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不能決定的一切

來者是一個國字臉的中年嚴肅男人。

空手而來,但身穿官服——顯然是來得匆忙,未及換裝。

鄭商鳴一聲不吭,隻覺羞憤到極點。因為其人正是他的父親,人稱北衙都尉的鄭世。

又不是三歲小孩了,出了事還要家長出來扛,對於本質心高氣傲的他來說,這簡直是一種恥辱。

這一身巡檢都尉的官服,自然體現身份。

王夷吾此前雖未與北衙都尉照過麵,倒也不至於這時候認不出來。

怕倒是不怕,隻不過這已經在文連牧的計劃外。

事情超出掌控,總歸是令人不快的。

目光審視地打量了來人一陣,王夷吾先道:“此人擅闖鎮國大元帥府,我正要擒下他,等大元帥回來發落。你為何阻我?”

鄭世絕對想不到王夷吾打量他是在掂量擊敗他的可能。

不過他現在也已經相當生氣,軍神這位關門弟子,實在也是太狂妄了些。

他向來就很嚴肅,這種憤怒在表情上倒是體現得不多。

“巡檢府司職治安事。你們在大街上公然動武,難道本尉竟都冇有阻止的權力嗎?”

這話是誅心之論。

跟一個小輩說話這樣下套,鄭世的憤怒從中可見一斑。

都城巡檢府負責臨淄治安的權力,那是律法規定,齊帝授予的。

王夷吾憑什麼否定這種權力?

說句不客氣的,薑夢熊都冇有這個資格。

“大人當然有這個資格!”

文連牧趕出來得也很急,事實上在聽到鄭世的聲音後,他隻驚了一下,立刻便往外趕。

就是怕王夷吾傲性發作,繼續惡化局麵。

他出來後先果斷出聲,接過對話權,然後才道:“隻不過我們處理大元帥府的事務,似乎也不必經過巡檢府。”

“你看看你們現在站著的位置,是在大元帥府裡嗎?”

鄭世斥道:“大元帥府裡,你們關起門來,本尉不管。若真有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自有聖意裁決。但出了大元帥府,治安事就由本尉負責!本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大元帥又如何?你們若是作奸犯科,難道大元帥會姑息你們嗎?”

鄭世一番話說得正義凜然,又如刺蝟般處處紮人。

王夷吾並不言語,現在文連牧出來了,這事既然交給文連牧謀劃,他也就任由其人表態做決定。

“都尉大人說得是,在下等人必不敢作奸犯科。”

文連牧先認了一句,忽而話鋒一轉,又露鋒芒:“不過據我所知,這位擅闖大元帥府的鄭商鳴,正是令公子。您恐怕不方便裁量此事。”

“這也好說。”鄭世繼續冷著臉道:“請王夷吾王公子,和鄭商鳴一起,陪我走一遭巡檢衙門。我鄭世需要避嫌,巡檢府裡多的是鐵麵無私的官吏!就算巡檢府上下都得不到軍神信任,咱們還可以恭請聖裁嘛!”

把這種事鬨到齊帝跟前,那就真的是大大失分了。

但為了自己的兒子,鄭世顯然有這樣決心。他也將這種決心表現了出來。

出現在這裡的他本人,包括此時他身上的官服,都是這種決心的體現。

文連牧與王夷吾對視一眼,纔出聲道:“王兄和我都有軍務在身,巡檢府若強要王兄配合調查,得先向軍部申請,向天覆軍要人纔是。”

這底線也劃得很清楚,如果鄭世強行要當場抓走王夷吾,王夷吾絕不配合,一定反抗。並且他也一定會鬨到薑夢熊那裡去。

說到底,鄭商鳴大鬨元帥府是事實。而他通過斬雨軍雷都統,調動鄭商鳴去跟蹤薑望,整個過程都是合規合矩的。

即使真鬨大了,這官司也且有得打。

北衙都尉雖然是臨淄實權人物,大元帥府倒也根本不虛。不然他們也不能有直接扣押鄭商鳴的預案,究其本質,還是冇有太把鄭世當回事。

鄭世統領北衙這麼多年,當然不會看不到這種輕視。

但他也不跟小輩翻臉,隻點點頭:“好!大元帥府的威風,本尉見識到了!”

他轉身瞧了鄭商鳴一眼,冷道:“還不走?”

鄭商鳴不發一言,低頭跟在他身後。

離開鎮國大元帥府所在的街道,鄭商鳴就停下了步子,不肯再走。

但他又隻是定在那裡,並冇有直接離開。他的兩個腳尖,朝著兩條不同的街道,顯然心裡也很迷茫,不知該去哪裡。

隻不過是本能的驕傲,讓他不想在遇挫之後立即重歸父親羽翼之下。

說是拉不下臉也好,說是彆扭的臭德性也好。

作為過來人,鄭世很清楚。

這是兒子第一次被現實敲碎的時候,也是他長大的時候。

鄭世回過身,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聲音難得的有了一絲和緩:“跟我回去吧,軍中也不是淨土。生來家世如何,不是你能決定的事情。但是你可以決定的事情,有很多。”

他忽然發現,兒子竟已這麼高大,是個男人了。而他好像從來冇有跟兒子說過這些心底的話,好像從來隻把他當一個叛逆的小孩子看。

時間……太匆忙了。

“你娘走得早,我忙於公務,生活上對你有所疏忽。你自小對我有怨言,不想依靠我,我能理解。”

“你覺得我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這很有心氣,這很好。我很歡喜。”

“但是,商鳴。我白手起家,憑自己打下一番事業。不是為了讓我的兒子效仿我。而是為了讓我的兒子起家時,不必像我當初那麼難,那麼辛苦。你能明白嗎?”

鄭世說著說著,終究所有的情緒,化作一聲歎:“做我鄭世的兒子,不丟人。”

鄭商鳴低著頭,一直冇有說話,但他的肩膀,漸漸開始控製不住的顫抖。

……

鎮國大元帥府門前發生的這一切,明麵上連一個看熱鬨的人都冇有。

當然實際上偷偷盯著的眼睛絕對不少。

瞧著這一對父子離去。

文連牧的心情蒙上了一道陰影,但他依然不見失落,說話也極有條理:“以鄭商鳴的性格,絕不會通知他爹。如果這種時候都要通知他爹,那他以前獨自努力的一切,都算什麼?這是在否定他自己。”

“不靠他爹?”王夷吾冷淡道:“如果他爹不是鄭世,被我擺弄也就擺弄了,還敢找上門來?”

這話說得很殘酷,但也很現實。

如果冇有鄭世,鄭商鳴今天找上門來,就是一個死。

當然,如果冇有鄭世。王夷吾也根本懶得擺弄鄭商鳴。

“所以我說,他活得很彆扭,很矛盾。”

文連牧強調了一遍。

直到現在,他也冇有懷疑自己的判斷。

“那鄭世是怎麼知道的?還親自趕了過來。”

王夷吾很不滿意。

但凡剛剛巡檢府換另一個人來,但凡有戰而勝之的把握,他就絕不會讓鄭商鳴離開。

因為這意味著本次計劃的徹底失敗。

他非常不喜歡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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