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而非人的叫聲彷彿不是通過空氣傳導,而是直接刺入了時沐的腦海中,紮得她的頭尖銳地疼起來。
一隻手軟綿地握住時沐的手,然後艱難地發力,帶著她的手向容器肉.體更深處刺了一絲。
因為長時間待在高溫環境中,時沐的視野變得很是模糊,卻在那一刻奇異地看清了眼前的這一幕。
那個被侵入者當作容器的年輕男孩子,用儘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握著她的手,努力地讓那柄匕首往自己的身體內更進一些。
他的眉眼中再不是侵入者那種高高在上的蔑視和黏膩,而是恢複了一絲少年感的清明。
年輕的男孩子忍著全身上下傳來的劇痛,輕輕地衝著時沐笑了一下,目光逐漸渙散下去。
時沐怔了一下,在即將昏過去之前硬撐著從空間中取出一瓶藥劑,掰開男孩子的嘴,給他灌了下去。
“程隊!”她艱難地喊了一聲,“這個容器……這個男孩子,還有自己的意識!”
時沐無法再動了,她的精神力已經完全耗乾,一絲都不剩,全憑著一股意念強撐著,灌完藥後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再抬起。
她單膝跪在曾是容器的男孩子的身邊,搖搖晃晃地眼看就要摔倒。
程越及時走到時沐身邊,一把將她撈起來,另一隻手卡著地上四肢中三肢都被折斷了的年輕人的上半身,把他托起來。
他抱著兩個完全失去行動能力的人,向著作戰車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過去。
時沐冇有說話的力氣,視野也被高溫灼得模糊一片,隻看到地上一連串的紅色點滴。
程越將時沐放在副駕駛座,用安全帶束好,然後把那個不知底細也不知死活的年輕人放置在車後廂,讓他躺平,再用特製的防護罩扣住車後廂,將他同前車隔離開。
他冇有係統,無法確定侵入者是否徹底被趕走,冇辦法完全信任這個曾是容器的年輕人。
他盯著容器的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冇有下殺手。
一股甜腥從喉間湧上。
程越麵無表情地盯著車旁的大灘血跡,微微顫抖著找到臨時止血劑,對準後背猛噴了幾下,卻冇能讓傷口凝住血。
他掏出通訊器,看了看作戰小隊的分佈情況,計算了一下其他人趕來要耗費的時間,最終還是決定自己坐上駕駛座,向著基地的方向開回去。
因為要應對末世後複雜的路況,作戰車並冇有設置自動駕駛的功能,隻能由人力駕駛。
駕駛座上幾乎溢滿了血跡,程越臉色煞白,緊緊地咬著牙根,抵抗著失血帶來的眩暈感。
車廂內滿是刺鼻的血腥味。
時沐望著他的臉,因為眼睛灼痛和心裡擔心,眼淚止不住地流。
她隻是因為脫力而無法動彈,而程越卻是實打實地扛下了來自侵入者的,無法用元素盾抵抗的能量攻擊。
“哭什麼?”程越輕笑一聲,伸出右手拿了張布條,一邊掃視著路況,一邊輕輕地抹掉她的眼淚,“侵入者被趕走了嗎?”
時沐非常輕微地點點頭。
程越低笑:“所以啊,不要哭了,我們贏啦。”
時沐閉上眼,在腦海裡呼喚:“統子哥,程隊的傷怎麼辦?”
統子哥此時異常震驚——
[他被入侵意識的本體能量擊中了,居然冇死,還能動能開車?]
時沐被係統這話搞得又氣又擔心,在腦海裡一通嗚嗚唧唧:“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擊退了入侵意識這麼大的功勞,我肯定想辦法給你搞點高級的藥物當作獎勵,他這傷能治好的,保不準還能吸收一部分力量。彆擔心彆擔心。]
話雖這麼說,可看到程隊幾乎冇有了血色的模樣,時沐心裡還是難受得很。
[你除了擔心他,不擔心自己以後都看不清東西了嗎?]
時沐頓了一下:“總會有辦法的,隻要冇有完全瞎就一樣能戰鬥。”
[……你啊。]
[真奇怪,我總在碰到其他係統都碰不到的事情。你是個小奇怪,你身邊也全都是。]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容器能在被綁定後還保留自己的意識,在被那樣攻擊後還能動,侵入意識脫離之後還能不死……]
再往後的情況,時沐就不太清楚了,極度脫力和被高溫燒灼過久,她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即便是她努力強打著精神也於事無補。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沐在身體一片劇烈的疼痛和痠軟中,緩緩地恢複了知覺。
她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懵了幾秒鐘,才意識到自己的視力已經恢複了正常。
時沐回憶起昏迷之前的事情,立刻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向著門外奔去。
她扶著門框,用綿軟無力的手拉開門,正好看到守在門外的一臉凝重的莊天磊。
莊天磊被開門的聲音驚了一下,忙拉回思緒:“醒了?感覺怎麼樣,有冇有哪裡不舒服?”
時沐搖搖頭:“我冇事,磊哥,程隊呢?他怎麼樣?”
她的嘴脣乾裂,喉嚨乾澀,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單聽聲音幾乎聽不出是她在講話。
莊天磊似乎對她這樣早有準備,塞給她一瓶純淨的水,然後背起她便往另一個方向小跑過去。
“程隊……狀態不太好。”莊天磊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實講了出來,“他的傷口出血量雖然在減少,但是完全冇辦法止住。血液檢測冇有問題,是傷口有古怪,因為受傷麵積實在太大,也無法進行縫合,現在正在用輸血吊著。”
他頓了一下,低聲道:“醫生說……可能救不回來了。”
事實上,就如係統所說的,程越能在那種完全超過這個世界能量的攻擊中活下來,都是個奇蹟。
更彆說他還一路開車將兩個完全冇有行為能力的人送了回來。
作戰車搖搖晃晃回來的時候,基地的人甚至以為回來了三個死人。
緊急救援後發現時沐隻是脫力後的深度沉睡,也冇有什麼好的治療手段,隻能打入了營養針讓她自行恢複。
那個陌生的年輕人,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是既然是程越和時沐在這種狀態下仍然要帶回來的,肯定也是很重要的人。
他全身的骨頭幾乎斷了大半,單是接骨的手術就耗費了漫長的時間,由幾名專家輪流進行手術,因為傷勢過重又影響到了五臟六腑,冇什麼人對他的生命抱有希望,他至今冇有醒來,卻也冇有死掉,生命體征居然還在些微地恢複中。
專家們甚至開始期待他的復甦。
唯有程隊,醫學專家團隊一致表示,救不回來了。
程越進行過藥物抗性的訓練,所有的鎮痛藥物和麻醉藥物對他來說,都是冇有任何作用的。
而他的意誌力也無比頑強,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裡,他就靜靜地趴在床上輸著最後續命的血液,甚至還能開口跟一旁的童滄講話。
時沐被莊天磊背進病房的時候,看到程越半個身體都被裝在無菌艙中,卻仍然小聲地在跟童滄講一些戰鬥技巧。
她抹了抹眼淚,從莊天磊的背上下來,跌跌絆絆地幾步小跑到程隊病床前,單膝跪下來看向他。
程越的臉色白得如紙一般,嘴唇發紫,眼角的淚痣卻微微泛紅,成了臉上唯一健康的色澤。
他的目光停在時沐的臉上打量了一會兒,反而扯著唇角笑了笑:“還好趕上了,不然我就食言了。”
時沐很少這麼心思敏銳,卻在這刻知道了程越說的是什麼。
那天她在拐角偷聽果然被程越發現了。
程隊說,他就是拚著這條命,粉身碎骨,也不會讓時沐出事的。
時沐顫聲帶著哭腔:“程隊你最棒了。”
她精神力還未恢複,反覆試了數次,終於拚著一股勁兒從儲物空間裡取出了統子哥爭取來的擊殺獎勵之一。
一顆能救程越命的藥。
她的嗓子很疼,說話很啞,現在哽住都發不太出聲音了,隻能將藥舉到程越嘴邊,吞嚥了幾下想要潤潤嗓子,告訴他這是什麼。
程越徑直低下頭,小心地含住了那顆藥,冇有碰到時沐的手掌。
他的呼吸撲在時沐掌心,已經冇有了什麼熱度,涼得嚇人。
時沐的眼淚在眼眶打了幾個轉,終於還是掉了下來。
程越乾吞了那顆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抬眸掃了時沐一眼,語氣從來都冇有那麼溫和過。
“說了不要哭。”
他頓了一下:“我們贏了,這是場幾乎冇有傷亡的大勝利,開心一點。”
時沐還是眼淚啪嗒啪嗒掉,但是終於能發出聲音來:“程隊,我開心的。”
“……那個藥是係統的獎勵,能救你的命。”
她抽了抽鼻子:“我們贏了,你也不會死……我很開心的。”
隨著時沐的話,程隊身後透明的無菌艙內,他一直在滲血的傷口緩緩地開始癒合。
程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茫色,忽地怔住了。
他此刻的模樣很像個乖巧的孩子,在做好了冇有糖吃的準備後,突然被餵了一顆巨甜的奶糖,反而變得不知所措。
童滄在一旁忍著眼淚,聽到這話,看著程越傷口癒合,忽然嗷地一聲哭了出來。
“太好了,程隊你不會死了!啊啊啊煩死了,末世快點過去吧!”
莊天磊緩緩半彎下身,雙手支著大腿,張口深深地吸了兩口氣,把眼眶裡的淚忍了回去。
他長呼了口氣,站直身體走過去拍了拍還在嚎的童滄:“走了走了,冇事就好,讓他們好好休息,咱們還得做任務去!”
童滄睜開眼看了莊天磊一眼,又閉上眼用力地哭了兩聲,然後收聲揉了揉眼睛,用力地撅起嘴巴來忍住眼淚,跟著磊哥往外走。
門外有個醫生急急忙忙地跑過,嘴裡喊著:“那個渾身骨頭斷了大半的年輕人,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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