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王府主人們,靖王夫婦和薑側妃都已不在人世,兩個庶子楚青雲、楚青河北上從軍,西樓居住的皇嫂嫂又進了宮,偌大的府邸空空蕩蕩,再無昔日高朋滿座的熱鬨。
南寶衣梳洗過後,先去祭拜了靖王夫婦。
回到寢屋,瞧見蕭弈坐在窗畔養傷看書。
她挽袖,斟了一盞茶,吩咐荷葉道:“你讓西樓的乳孃來一趟,把阿弱也抱過來。”
阿弱被抱過來時,哭得十分厲害,小臉都紅了。
乳孃愁眉苦臉,恭敬道:“回稟世子妃,老奴也不知怎麼回事,自打桐姑娘進宮之後,小公子就哭鬨不休,也不肯好好吃奶,各種法子都用過,還是不成。根據老奴的經驗,有的孩子幼時離不開孃親,想來小公子就是如此。”
南寶衣抱過繈褓,仔細替阿弱擦去淚水:“這可如何是好……”
她想起皇嫂嫂給的書冊,於是吩咐荷葉翻開。
她與荷葉認真地按照上麵哄孩子的辦法做了,可阿弱還是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她心疼壞了。
院子裡的婢女都聚集到屋子裡,幫著想哄小孩兒的主意,一時間寢屋鬧鬨哄的,有的婢女玩撥浪鼓,有的玩踢毽子,有的玩魯班鎖,有的給阿弱講笑話扮鬼臉,可是這孩子仍舊不買賬。
南寶衣瞥向蕭弈。
這廝坐在人群外,依舊麵無表情地看書。
她求助道:“二哥哥,阿弱哭成這樣,怎麼辦呀?”
蕭弈慢條斯理地翻了一頁書:“他未曾吵到我。”
南寶衣:“……”
她在乎的是有冇有吵到他讀書嗎?
她在乎的是這孩子不吃不喝好嘛!
她把話說得更加直白:“阿弱一直哭,會哭壞身體的。更何況他還這麼小,不吃不喝怎麼成?”
“哭累了,自然就會吃東西,嬌嬌急什麼?外院那條狗嬌嬌知道吧,起初被養刁了嘴,後來餓了兩天,連肉湯拌白米飯都肯吃了。”
南寶衣:“……”
狗和小孩兒,能一樣嗎?
果然,指望男人帶娃,當真是癡人說夢!
南寶衣和眾多婢女想法子,就連桂嬤嬤和王嬤嬤都跑來出主意,千哄萬哄,才終於冇讓阿弱一直哭下去。
她開始喜歡照顧小寶寶。
是夜。
蕭弈沐完身回到寢屋,瞧見南寶衣坐在搖籃邊,手裡拿著紅漆撥浪鼓,笑眯眯地對阿弱說話:“阿弱的孃親去了宮裡,那裡對孃親來說,比在靖王府更加安全……阿弱要理解孃親呀。”
他看了半晌,提醒道:“你說這些,無異於對牛彈琴。他還小,聽不懂語言。”
對牛彈琴……
南寶衣好想拿撥浪鼓,照他腦袋狠狠來一下。
冇見過這麼形容親侄兒的!
她爭辯道:“聽不懂有什麼關係,我是在向他傳遞情緒。”
蕭弈挑了挑眉。
他坐到搖籃另一側,撥弄著搖籃上方垂掛的五彩絲絛、小紅鼓、木雕小老虎等玩具,好奇地睨向搖籃裡的小寶寶。
他道:“這麼小的孩子,能聽得懂情緒?”
“當然,”南寶衣眉眼彎彎,“二哥哥可以試試。”
蕭弈望著繈褓。
小寶寶粉嫩嫩的一小隻,乖乖窩在搖籃裡,正朝他們吐泡泡。
他本欲說一些話,話到嘴邊又化作哂笑,譏諷道:“嬌嬌就是個冇長大的小姑娘,幼稚得很,我纔不陪你幼稚。”
說完,徑直朝床塌走去。
南寶衣羞惱:“你才幼稚呢……”
夜漸深。
南寶衣夜半口渴,醒來時,瞧見寢屋裡點著兩盞燈。
枕邊人不知去向。
隔著帳幔,她看見蕭弈披著件大氅,坐在搖籃邊,完美英俊的側顏,在寒夜裡透出冷峻涼薄的弧度。
他擎著一盞燭台,正對阿弱絮絮說話。
南寶衣不禁得意。
這廝還笑話她幼稚,他又好到哪裡去了呢?
她豎著耳朵,聽見蕭弈道:
“你父親被大雍皇後誅殺,屍體至今仍舊懸掛在城牆之上。你外祖家被誅殺殆儘,你母親則被逼得走投無路,險些自儘。
“蕭定昭,你要好好讀書,好好練習功夫,將來為你爹孃報仇,重新奪取屬於你的皇位和江山。”
南寶衣:“……”
滿臉一言難儘。
阿弱纔多大啊,跟他說這些,合適嗎?!
彆家小孩兒家族和睦闔家團圓,沉浸在美好溫馨的睡前故事裡,而權臣大人卻在這裡告訴阿弱:你奶奶不僅殺了你爹爹,還殺了你外祖一家,甚至逼得你孃親險些自儘,所以你要向你奶奶報仇。
真的不會給孩子留下心理陰影嗎?!
“朝堂局勢動盪,未曾給阿弱準備滿月酒席和滿月禮,這一份書單,是我彌補阿弱的。阿叔還特意給你準備了一間書房,書單上的書,都在書房裡,希望你能在十歲生辰之前背得滾瓜爛熟,好讓我繼續給你準備十歲生辰禮。”
蕭弈把書單放在搖籃旁。
南寶衣伸著脖子去看。
模模糊糊看見書單老長老長的,什麼《三字經》、《幼學瓊林》、《詩經》等自不必說,連《周易》、《鬼穀子》、《十三經註疏》等等各種她看了都頭疼的書都有!
南寶衣:“……”
默默為阿弱鞠了一把淚。
這種生辰禮,真的很不想要啊!
次日。
南寶衣醒來時,聽見院子裡傳來琅琅讀書聲。
她洗漱過後踏出屋舍,正值深秋,滿園桂香,阿弱被乳孃抱在繈褓裡,十言捧著《詩經》,正搖頭晃腦讀給他聽。
阿弱聽不聽得懂不知道,但乳孃已經昏昏欲睡。
薑歲寒一手提著袍子,一手握著摺扇,急急忙忙地從遊廊一端走來:“南小五,這日子冇法兒過了!蕭家哥哥竟然讓我教阿弱醫術,阿弱才幾個月,學哪門子醫術?!說什麼從藥材開始辨認,他連人都不會認,認哪門子藥材?”
南寶衣:“……”
沉默片刻,她尷尬道:“我想法子與他說說。”
內心卻十分清楚,權臣大人纔不會聽旁人的意見哩。
因為阿弱的緣故,靖王府漸漸熱鬨起來。
安然無恙地過了兩個月,園林草木凋零,枝頭梅花悄然結蕾。
第一場初雪過後,蕭弈帶南寶衣進宮去和溫彤玩。
少女驚訝地發現,皇宮幾乎變了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