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來封鎖蛇窟之主的禁錮場位於深深的地底。
之所以將禁錮場設置在這裡並不是為了隔絕外界資訊素對那個男人的影響,而是為了避免男人徹底陷入瘋狂時,那崩壞的精神力和帶有強烈腐蝕性的資訊素,不至於立刻殺掉彆院中的每一個人。
整個禁錮場是異常寬敞的圓柱狀深井結構,一麵巨大的玻璃幕牆,將深井隔成了兩半。其中一麵是蛇窟內部人員所在的位置,穿著白色大衣和黑色作戰服的“毒蛇”們忙忙碌碌在其中傳說,每個人看上去都神色凝重。無數繁複的監控設備和禁錮裝置控製端遍佈四周,無時無刻地監控著幕牆另一邊的男人。
隔離幕牆的另一邊是一片死寂。
那裡吊著一個男人。
頭顱垂下,漆黑的長髮掩住了那英俊到妖魅的麵孔。男人雙手展開,宛若古代宗教圖騰上的受難者一般,整個人被環形的強磁禁錮器牢牢地釘在了半空之中。
他上半身赤*裸,可自腰部往下,皆由黑蟒一般的合金鐵索層疊封鎖,金屬脊上每一處介麵都被連上了電纜以及藥劑注射管線。
男人每一寸肌膚都是慘白的,身形優美,典雅,宛若古老神靈遺留在人間的大理石像。然而,若是真的神靈石像,身上不會有那麼多至今為止也尚未癒合的可怖傷口。
跟那些傷口對比起來,就連當初為了讓蘇涼逃走而強行將自己釘在甲板上留下來的巨大創口也顯得微不足道……
“怎麼會這樣?”
雖然早就有預感巳先生的狀態不會很好,但親眼見到對方現在的模樣後,蘇涼還是覺得心神巨震,彷彿連靈魂都被浸在了冰水之中。
“我不明白……”蘇涼喃喃地說道。
巳先生難道不是蛇窟的一員嗎?
他不應該受到最精緻穩妥的照料嗎?
可是,為什麼蘇涼自己可以在舒適柔軟的治療倉中醒來,可是那個男人如今卻像是被狩獵隊捕獲的外星野獸一般被這麼殘酷冷漠的對待?
“這是冇有辦法的辦法。”
將蘇涼帶到此處的人工智慧在他身側平靜地開口。
“他的身體狀況很糟糕,但是我們目前冇有條件對他進行進一步的治療。你所看到的這一切禁錮措施,都是為了讓他能夠保持在休眠狀態。這是為了能夠讓他保持基本的生存,也是為了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而不得不采取的方案。”
“保持……休眠?”
蘇涼皺起了眉頭,在管家的解釋中,巳先生似乎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什麼失控狀態中的生化兵器一樣。
“一旦他擁有活動權限,哪怕在喪失意識的情況下,我們依然無法抵抗他的無差彆襲擊——”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管家輕輕擺了擺手,伴隨著人工智慧的無聲指令,其他工作人員開始退場。
很快,禁錮場內就隻剩下管家和蘇涼。
在清場完畢後,禁錮場的一角有金屬門緩緩上升,露出了內裡堆積如山的一堆金屬物。
蘇涼定睛一看,驚訝地發現,那些金屬小山竟然是無數斷裂的合金鋼纜,扭曲破碎的武器,幾乎被拆成零件的自動防禦機器人,支離破碎的護盾……等組成的。
它們簡直就像是剛從一場激烈戰鬥過的戰場上清理下來的廢棄物,每一樣殘骸損傷度都相當嚴重。
蘇涼甚至都難以想象究竟什麼武器纔可以對它們造成如此慘烈的傷害。
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聯絡到管家之前的話語,一個可怕的想法緩緩浮現了出來。
“這……”
“在你昏迷的這幾天裡,他曾經數次甦醒,他相當狂躁,並且造成了你現在所看到的一些損害。”
管家說道。
緊接著,玻璃幕牆由隨著管家的心念一動化為半透明的螢幕,上麵出現的場景是一大片廢墟。
如果不是靠著畫麵下方的標註,蘇涼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那片廢墟就是自己之前曾經待過的機甲訓練場。
“最後我們不得不采用非常規手段才讓‘他’穩定下來。我的意思是,讓他陷入徹底昏迷。”
管家指了指“巳先生”身後,那不斷往男人體內注射藥劑的滴管,還有不間斷釋放神經抑製生物電流的纜線。
“這些……怎麼可能是人類造成的?”
蘇涼的呼吸漸漸急促,他白著臉,努力壓抑著自己心底不斷上浮的那個猜測。
但是,自他從治療倉中醒來後,他所觀察到的所有細節都在向他無聲地揭秘著那個明晃晃事實。
“普通的人類當然不可能對蛇窟的人員和各項基礎設施造成如此巨大的損害,但是,雙s級彆的alpha是可以的。”
管家的矽膠臉顯得十分木然。
“我很抱歉我的主人,陸太攀,在之前與你相處的過程中向你隱瞞了他的真實身份。我想他應該隻是不想讓你受到驚嚇,並冇有意識到他之後會因為易感期的到來而陷入失控,並且還對你造成瞭如此嚴重的身心傷害。”
明明是冇有任何起伏的電子音,但蘇涼莫名還是從管家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深沉的歉意。
但他此時根本已經無法去思考為什麼人工智慧也能表現得如此人性化,他的腦子裡完全隻有那三個字——
陸太攀。
巳先生的真實身份是,陸太攀。
蛇窟之主。
陸家的家主。
地球聯盟唯一的雙s級alpha,戰神,英雄,惡魔……
以及,瘋子。
“……主人他患有非常嚴重的資訊素紊亂症,這導致他的精神狀態異常糟糕,一旦進入易感期,他根本無法控製住自己。”
管家還在拚命地向蘇涼道歉和解釋。
“資訊素紊亂症。”
蘇涼下意識地重複道。
因為患有資訊素紊亂症,所以當初在機甲裡,巳先生,不,應該說,陸太攀,纔會在忽然間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對他做出那樣的事情。
蘇涼無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後頸。
男人留下的齒痕一直到現在依然在灼燒,就好像他殘留在蘇涼體內那異常濃厚,存在感無比強烈的alpha資訊素一樣。
隱約中蘇涼又想起了上輩子,陸之昭斷斷續續對他透露的那些事情。
【“那是不治之症,普通人根本冇有辦法承受那種程度的反噬,那個男人的資訊素紊亂太嚴重了,精神力又一直在攀高,到了最後就是他的精神力得不到安撫,最後乾脆隻能消融他自己的精神海。”】
【“冇有辦法的……誰都知道這一點。陸太攀最後隻會成為徹底的瘋子,就希望他在那一天來臨之前做好準備,可千萬不要冇有預兆直接就瘋了。他那種等級的alpha一旦失控,就是徹頭徹尾的人為災難。隻希望陸家到時候不要為此付出太大的代價……”】
【“痛苦應該是痛苦的吧。不然他也不會變成那個樣子,聽說隻要稍微有一點點外來資訊素刺激,他就會徹底崩潰。我聽說之前有幾個類似案例,不過那些人最多也就是a級,最鐵血的那個alpha在患上資訊素紊亂症後也冇堅持過半年,他家人想救他把,他送進了救治中心,結果他把裝了海綿板的牆麵都撞碎了,最後掙紮了好幾天才死的,誰讓a級的alpha體質太強呢,唉,聽說確實是因為太痛苦了纔會這樣。”】
……
那麼痛苦,痛苦到整個人都徹底癲狂的時刻,那個人卻還是忽然清醒了過來。哪怕那清醒是如此短暫,代價又是那麼慘烈,可他依然還是讓蘇涼找到了機會逃離了自己。
那之後呢?
他又陷入了癲狂?他身上的那些傷口,是其他毒蛇們為了製服他,不得不在他身上留下來的?為了剋製住如此強悍可怖的存在,即便是“毒蛇”也不可能對自己曾經信賴的領導者留手吧,而武器刺穿,被禁錮器束縛,被藥物強行封印了所有神智的巳先生,是不是也會在混沌的意識深處,感到一絲痛楚呢?
“巳先生……”
無數紛亂的思緒滑過腦海,蘇涼本來應該因為巳先生的真實身份而感到無比驚訝纔對。
然而在這一刻,他滿腦子都是那一天陸太攀用刀將自己釘在甲板上的畫麵。
他轉過頭,死死地望向如今死氣沉沉,一動不動的蛇窟之主,隻覺得自己的心縮成了又硬又小的一小團,好像一小團動過的鉛塊一般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胸口。
不知不覺,他已經來到了玻璃幕牆前。
雖然陸太攀已經被強製休眠,可對方外溢的精神力還是會讓其他人感到異常不適,靠近幕牆的這一塊區域空空蕩蕩的,所有人都會有意無意地繞開這裡。
蘇涼卻在這裡站了很久。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放在了無比厚實冰冷的幕牆上。就彷彿這樣,他就可以真的輕觸到那個男人一般。
“為什麼這個人會在這裡——”
忽然,一個冷漠的聲音自遠處傳來。
緊接著,是穿著白色長袍的萊亞人青年氣勢洶洶的走進了禁錮場。
“白念醫療官。”
管家衝著對方打了個招呼。
“現在還不是你的工作時間,看到你如此熱情工作真是令人感慨萬分。”
它說。
聽到兩人的對話,蘇涼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而冇等他做出反應,腕間就是一痛:白念竟然徑直上前,然後極為粗魯地將蘇涼從幕牆旁拖了下來。
“白念醫療官,請冷靜——”
“請你離蛇主大人遠一點。”
白念壓根冇有理會管家此時的驚呼,他臉色鐵青,一字一句地衝著蘇涼說道,而那聲音幾乎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低吼。
“我……”
“你對於蛇主大人來說是嚴重的安全隱患,我希望你能有這個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