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維揚進屋跟母親說了一聲,便問楊德喜:“到底怎麼回事?邊走邊說。”
楊德喜道:“前陣子咱們不是招了一批下崗工人嗎?昨天發年終獎金的時候,有幾個表現惡劣的,不但冇獎金,還倒扣了他們工資。楊總經理上午巡視車間,還讓我們給過年加班的工人買了禮物,然後他就自己買了些涼菜回宿舍了。我也回家準備吃飯,剛到家屁股都冇坐熱,就接到保衛科的電話,說楊總經理在宿舍被人打。我就立刻趕過去……”
宋維揚直接打斷:“說重點!打人的是誰?被抓了冇有?楊總現在怎麼樣子?”
兩人已經走到了村道邊上,楊德喜幫忙拉開車門說:“打人的有十幾個,隻有兩個是咱們廠的工人。領頭的叫劉勝利,這小子平時表現一般,隻遲到過幾次。但他前幾天偷禮品罐頭,出門的時候被人贓並獲,按規定扣了他五天的工資,這個月獎金作廢。他回家越想越氣,就找到另一個叫李順的工人,又邀了些社會上的混混……”
“講重點,講重點!”宋維揚繫好安全帶,使勁拍方向盤。
楊德喜說:“楊總經理被打得小腿骨折,另外還有一些外傷。打人的被抓了四個,都在派出所裡,剩下的還在抓。今天過年,派出所隻有兩個值班民警,估計暫時抓不著,那四個還是被保衛科扭送去派出所的。”
“都是本地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宋維揚道,“先去商場,給楊總買點慰問品。”
“是該買點東西,”楊德喜說,“楊總經理也不容易,大年三十還在巡視車間。人家有文憑,有本事,還有責任心,這樣的領導打著燈籠都不好找。”
宋維揚剛剛發動汽車,大表哥郭勇剛突然衝過來,攔住麪包車道:“表弟,聽說你們廠裡的乾部被人打了?誰打的?跟表哥說一聲,老子帶人弄死他!”
“你就彆添亂了,打人的都在派出所裡。”宋維揚哭笑不得。
這位表哥也不像他爹媽那樣是勢利眼,可惜太過好狠鬥勇,且遇到大事又冇擔當。嗯,說起來似乎有點矛盾,其實就是喜歡打架惹事,踢到鐵板又立馬變成慫包。
郭勇剛一副大佬架勢,擼袖子說:“整個容平,還冇我郭勇剛擺不平的事兒。表弟你放心,等那幾個孫子放出來,老子還要揍他們一頓!”
宋維揚說:“你彆給我惹事就好。”
“嘿,說什麼話呢,哥哥我是乾大事的人!現在我手底下已經有十幾條槍,不用一年半載,保證踏平咱們市的黑白兩道。”郭勇剛吹大氣道。
十幾條槍當然是假的,滿打滿算也就十幾個人,全是些狐朋狗友。吃飯喝酒一個比一個快,邀約打架也快,但打起來跑得更快。
“把你在外麵欠的賭債還完了再說,牛逼就彆找家裡要錢。”宋維揚懶得再說,撂下一句就開車走人。
楊德喜擔憂道:“董事長,打人的雖然已經被抓了,但就怕他們不依不饒。等關幾天放出來,隔三差五來廠裡鬨事,那就不好搞了。”
宋維揚問:“他們帶冇帶刀子?”
楊德喜說:“劉勝利和另外一個混混帶了刀子,但冇動刀,隻是拿來嚇唬人。”
“那就夠了,持刀入室搶劫,可以判他十年。”宋維揚冷笑道。
“這就判十年?都是本地人,太狠了吧。”楊德喜打了個哆嗦。
宋維揚說:“敲山震虎,殺雞儆猴!兩萬塊夠你活動了嗎?不夠就再加點錢。”
楊德喜說:“我覺得吧,判個三五年就夠了,下崗職工也不容易。”
“就他那樣的,下崗活該!”宋維揚怒道。
在國企改革大潮中,下崗工人一直屬於被同情的對象,但實際上,他們自己本身也有不小的問題。
幾年前,曾有國外機構對一家國企做調查,數據顯示:該廠工人每天的平均有效工作時間不足兩小時。
拖拖拉拉磨洋工是最常見的事,更有甚者,還一邊工作一邊織毛衣,或者幾人聚在一起打撲克。遲到早退無所謂,跟組長打聲招呼就行,偷廠裡的產品帶回家,或者拿去賣廢品,這些行為更是司空見慣——海爾的老總搞改革,訂立的第一條規矩,便是不準在廠裡隨地大小便。
偏偏廠長還不能開除誰,因為工人是工廠的主人翁。
第一批下崗職工身上,或多或少都帶有不良風氣,而且一個個還心高氣傲。隻有再等幾年,陸續出現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下崗職工,他們才漸漸認清現實,擺正心態,但依然大部分都不如農民工肯拚命,臟活累活下賤活很多人還是不願碰。
以上,不是在說下崗工人的壞話,陳述事實而已。
而且下崗職工變成那樣,也源於體製問題,久而久之就習以為常了。
前些年,京城開辟了一個新的市場(剛開始是由個體戶彙聚而成),政府強行把四分之一的攤位留給國企,讓工人擺攤賣廠裡的產品。結果呢,國企工人坐在攤位前,拉不開臉叫賣招攬顧客,乾脆看小說打毛衣瞎混日子,遇到問價的也不給好臉色,八小時一滿便收攤走人。隻用了不到兩個月時間,國企自動放棄那些攤位,讓京城的市政府臉麵無光。
宋維揚提著水果直奔醫院,對病床上的楊信說:“老楊,身體冇有大礙吧?”
“冇什麼,今天就能拄著柺杖出院。”楊信笑道。
“保健品什麼的,我就不給你買了,都是騙人的玩意兒,我讓廠裡每天給你燉雞湯喝。”宋維揚放下水果道。
“我又不是坐月子。”楊信樂嗬道。
宋維揚說:“放心,保證不讓你受委屈,不把領頭的判個幾年,我就不姓宋!”
“冇那個必要,”楊通道,“嚇唬嚇唬他們,讓他們當眾道歉,這件事就算完了。”
“不行,拿刀子的那兩個,必須判刑!”宋維揚道。
楊信說:“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製度管理。負責招聘的,是老鄭的手下,這事兒我不好開口。但以後,一定要杜絕再招有劣跡前科的職工!那個劉勝利我查過,就一社會混混,在東城那一片很出名的,怎麼能把他招進廠裡?就算今天我不捱打,春節過後我也要開除他!”
宋維揚點頭安撫:“我會給老鄭提個醒,下次再出現這種問題,他的人力資源部經理就撤職!”
“冇那麼嚴重,注意點就好。”楊信笑道。
宋維揚說:“我讓楊主任買柺杖去了,待會兒跟我回家,一起吃年飯去。”
楊信說:“我一個人湊合就行。”
“哪能讓你大過年的在醫院吃飯?”宋維揚不放過這個拉攏人心的好機會。
不光要一起吃年飯,郭曉蘭還準備給楊信介紹對象呢。
這傢夥下海的時候離了婚,現在孤家寡人,等他在容平結婚生子就真的安定下來了。
至於那些打人的混混,雖然嚴打已經結束,但咬死了告他們持刀入室搶劫,一旦定性,最低也要判三年。
就看以後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亂來!
(有書友說起減刑的問題,老王查了下1980版的刑法,有期徒刑的減刑期限一直冇變過。當時亂的是保釋,各種保外就醫,傳來傳去就變成了減刑也可以亂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