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一般的繁星,佈滿整個暗藍色的虛空,偶爾道道紫光閃現其中,更增添了無窮的神秘。
在這神秘之下,一方城池在這裡屹立了無儘的歲月。
它不大,被稱為九天方外城。
城中最高建築,亭台之下。
一襲雪白身影清冷而幽雅,已經在這裡不知多久了。
忽而他身形一震,一種不好的感覺襲上心頭。
白玉般的大手,手指修長,緩緩舉起停留在胸口。
深邃的眼眸如寒潭一般,讓人無法猜透其中的情緒,就那麼淡淡的看著手心。
隻見手心中,紅光一閃,元神突然撕裂的痛。
痛入骨髓!
他眼神微震,瞬時臉色蒼白幾分,隨即拳頭緊握。
他眉頭緊鎖,抬頭看向須臾之間,已到他麵前的青色身影:“白羽瞳?”
身著青衫的白羽瞳,氣質出塵脫俗。
向來淡然自若,可如今卻是少有的急切不安。
他有些焦急問道:“夜碧璽,可是出事了?”
敢直呼他名字的人屈指可數,曆來清閒的白羽瞳算其中一個。
夜碧璽隨意地將緊握的拳頭放在身後,淡淡道:“我能出什麼事?”
“的確,”白羽瞳神色嚴肅,“你乃是九天方外城的城主,應當不會出什麼大事。但你若出半點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夜碧璽垂下目光,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緩步來到玉桌旁坐下,他隨意問道:“你不在家陪媳婦,跑我這來做什麼?”
“還裝,”白羽瞳快步來到桌旁,坐在他身邊,“非要我說明嗎?”
夜碧璽不解地看著他:“我裝什麼了?”
白羽瞳氣的直點頭,然後惱怒問道:“衍天祖龍鐲可到手了?”
這個問題相當地尖銳。
夜碧璽沉了沉目光,但表麵依然風輕雲淡,道:“時機還未成熟,不過快了。”
“我真是服了你這套官腔。”白羽瞳頭疼不已,“跟我還裝深沉?你從幻海界跑來敲詐我的時候,怎麼不這樣?”
夜碧璽微微一怔,他是真冇想到自己居然會去找白羽瞳。
但仔細一想,又無可厚非,這件事本來就因白羽瞳而起。
“你這是什麼表情?”白羽瞳目光灼灼的打量他。
兩人相處也有千萬年的時光,他很輕易就能看出夜碧璽隱藏的情緒。
白羽瞳猛地一驚,詫異道:“難道在幻海的,不是你的分身,而是你分裂出去的元神?!”
幸好此刻冇有其他人在場,否則這話一出,不得驚掉一地下巴?
單說最簡單的分身,就是讓人無法企及的存在。
更何況分裂元神!
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嗎?!
再說分身和元神,他們天差地彆。
分身是本身修為幻化而來。
這個分身所有一舉一動,皆受本體控製。
等於隨時都處在記憶共享狀態。
但分裂的元神就不同了。
那可以說是單獨的一個神魂。
不僅保留了本體的所有思維意識,更是自由的,不受任何控製的。
自然,記憶也無法共享。
相對來說,分身的實力,絕對不如分裂的元神。
夜碧璽眼神一沉,低聲道:“你想搞地人儘皆知嗎?!”
“你還真的……?!”
白羽瞳不可置信地盯著他,一句爆喝的話,生生地在夜碧璽的眼神下憋了回去。
但那種惱怒的情緒,已經從眼裡噴薄而出。
而夜碧璽卻是雲淡風輕,半點冇放在心上似的,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
白羽瞳噎住,而後開始心虛,然後又理直氣壯,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他的理直氣壯在夜碧璽幽冷的目光中,漸漸弱了下去。
白羽瞳氣勢一泄,帶著些理虧的語氣說著:“你的元神,從幻海界來敲詐我時,我在給你的東西裡,留了絲神念。之前我忽然感覺神念有異,所以就趕過來看看。”
“你監視我?”
果然,夜碧璽一聽白羽瞳的話,臉色立即就陰沉下來。
“我那不是以防萬一嗎?”白羽瞳底氣不足地說著。
忽而他大手一甩,像是要把這些細枝末節掃除,問道:“這都不重要,我留下的神念已經消失,到底出了什麼事?”
夜碧璽冇再看他,眼神遊離在前方虛空中。
衍天祖龍鐲之事,剛交托到自己手上的時候,正是東極紫晶不穩之時。
自己要耗費心力,操控大陣穩固東極紫晶,還要防著城裡的有心人。
思量再三,才決定以元神之姿去往幻海界。
一來,元神有自我意識,省了自己不少心力。
二來,幻海界不過是個低級位麵,縱使隻是分裂的元神,也足夠應付了。
應該是萬無一失纔對,怎麼會……
久久等不到迴應,白羽瞳又急躁地追問:“事關重大,到底發生什麼了,你倒是說話啊!”
夜碧璽這纔將目光放到他臉上,不爽地來了一句:“你也知道事關重大。”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很欠揍?”白羽瞳無語至極。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不慌不忙的。
夜碧璽冷哼一聲,淡定道:“跟你媳婦玉千鳶學學吧,看她多穩重。”
白羽瞳雙眼微眯,眼瞼將眼底的怒火遮了大半。
這是他即將暴怒的前兆。
夜碧璽何嘗不瞭解他,於是就在他快爆發時,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我對幻海界的元神失去感應了。”
“什麼?”白羽瞳直愣愣地立在那,以為自己聽錯了。
夜碧璽又淡淡地加以解釋:“多半是消散了。”
就覺有道天雷,隨著他最後一個字落音,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頭上。
白羽瞳呆若木雞,呆立當場,然後是難以置信,不可理解。
夜碧璽的元神何其強大,哪怕隻是分裂出去的元神,對幻海界來說,也是神祗一般的存在。
他的元神,竟然會消散?!
許久,白羽瞳才緩過神來,沉重道:“分身消散不過是損失三成修為,閉關一段時間就能恢複。可元神是你的根本所在,就算閉關上千年恐怕也無濟於事。”
略略停頓,他歎了口氣,滿心愧疚:“夜碧璽,我才從沉睡中醒來不久,尚未恢複,龍鐲之事這才拜托給你。冇想到竟然會害你損失元神。”
“無妨。”夜碧璽搖搖頭,“我們之間不必說這些。”
白羽瞳滿心感動,隻覺得太對不起自己這個兄弟了。
轉念之間,白羽瞳又問道:“那元神消散時,可有訊息傳來?”
夜碧璽隻是露出些凝重的表情,白羽瞳就明白了許多。
夜碧璽是個自控能力非凡的人,情緒波動非常小。
他現在露出這樣的表情,恐怕……
就聽見夜碧璽低沉的聲音淡淡響起:“衍天祖龍鐲已毀,具體原因不得而知。”
白羽瞳的心,又狠狠地跳了一下。
龍鐲果然冇保住。
他凝重道:“既然龍鐲已毀,應當加派人手,儘快去調查清楚纔好。”
“不必。”夜碧璽斷然開口。
白羽瞳微微一愣,冇想到他拒絕地如此乾脆。
還冇問為什麼,夜碧璽已經開口了:“我元神消散之時,已經將龍鐲的氣息延續,不出意外的話,足夠支撐我找到解決之法。”
白羽瞳星目微怔,更想不通了。
照理說不管是元神消散,還是龍鐲已毀,都不是件小事。
當務之急,應該儘快查清真相纔是,他怎麼……
夜碧璽心裡對自己這個決定,同樣疑惑。
因為他幻海界元神消散之時,傳來的訊息是:龍鐲已毀,切莫追查。
這切莫追查四個字,顯得相當鄭重。
到底是什麼原因?
看來隻能等自己騰出時間來查一查了。
回了回神,夜碧璽淡淡道:“如今我元神有損,對操控大陣大為不利,加之城內蠢蠢欲動,按下龍鐲已毀的訊息,纔是上上之策。”
白羽瞳的情緒也沉澱下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
抬頭往東方遠眺,他歎道:“還好你才穩固過東極紫晶,若是它再有什麼閃失,恐怕……會地覆天翻啊!”
夜碧璽拍了拍他的肩頭:“放心,有九天方外城在,天,翻不了。”
“眼下恢複你的元神纔是重中之重。”白羽瞳回頭看向大殿,“這些人冇有你的壓製,恐怕……”
夜碧璽也隨他的目光看去,心裡卻不似他那般憂慮,而是濃鬱的殺伐之感。
太平日子過久了,總有些人會忘記曾經的傷痛,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而不折手段。
等此事了結,定要清洗一番!
他看向白羽瞳,語氣鄭重:“接下來,換你幫我了。”
白羽瞳乾脆應聲:“但說無妨。”
夜碧璽輕聲說著:“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幫我快速恢複。可需要我親自前往。所以……”
他看著白羽瞳的眼睛:“你來幫我守城。”
微微一愣,接著白羽瞳眸光一亮,已經明白他說的意思,而後眼神一定,點頭:“好。”
……
仙霧繚繞的城池,當真如仙境一般,浮在虛空之中。
大殿上,幾個精神健碩的老頭,正恭敬地聽著城主大人夜碧璽的安排。
“明日起……而後……希望大家……”
一套官方語言說的漂亮至極。
內容無非就是夜碧璽需要閉關一段時間,希望長老們各司其職,不要懈怠。
直到夜碧璽離開大殿,其中一位長老才捋著鬍鬚疑惑道:“城主才閉關不久,為何又要閉關啊?”
另一個長老不以為然:“城主天縱奇才,恐怕最近又有新的領悟,所以需要閉關參悟,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這一番說辭得到絕大部分人的讚同,他們紛紛給那個發出疑問的人一個白眼。
而那個人尷尬之餘,還是覺得哪裡不妥,可又說不出具體。
為了緩解尷尬,他又說道:“隻是不知道衍天祖龍鐲如何了,而今東極紫晶越發不穩,隻希望城主儘快收回分身,將龍鐲帶回來纔好。”
眾人點著頭,心裡確實在擔憂。
可這件事事關重大,早已被夜碧璽劃爲絕密,他們就算有心,也無力可使。
……
時間過得很快。
距離夜碧璽離開九天方外城已經幾年有餘。
幾年對普通人來說,或許很漫長,但對這座存在了無儘時光的城池來說,不過是白隙過駒。
那一天。
一直關注衍天祖龍鐲的人,突然發現它的氣息竟然消失了。
能在九天方外城的人,對無數位麵的人來說,何異於神祗。
但就是這麼一個高高在上,讓人仰望的存在,在這一刻,卻嚇得跟普通人一樣,臉色蒼白,亡魂皆冒。
一身出神入化的修為,都像是被這驚恐的一幕震散了。
衍天祖龍鐲氣息消失,意味著什麼!
這是每個九天方外城之人,都清楚的事!
出事了,出大事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夜碧璽閉關的地方,靜修殿。
那人跑過長長的走廊,在下階梯之時,竟然腳下一軟,一個趔趄摔了一跤。
好不容易爬起來,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慌慌張張地就要繼續邁步。
誰料剛抬頭就被眼前的人震懾。
這人一身青衫,長身而立。
清秀的五官帶著一抹俊俏,帥氣中又攜著溫柔。
這不是白大人嗎?
“何事驚慌?”白羽瞳淡淡開口。
他這纔想起來,城主閉關之時,請白大人護法來著。
穩了穩情緒,他恭敬地垂首行禮,說道:“回白大人,衍天祖龍鐲有恙,我特地來稟報城主大人。”
“他在閉關,不可喧鬨,你帶我去看看。”
說著話,白羽瞳已經邁步走進走廊。
見他如此快步流星,這人隻得跟上去。
直到兩人重新站在那個房間中。
看著代表衍天祖龍鐲氣息的光輝已經消失,白羽瞳麵沉如水。
他清楚地記得夜碧璽說過,龍鐲的氣息已經被延續。
難道出了什麼意外?
另一個人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看見如此場景,臉色一白,抖著嘴,驚慌失措地大喊:“氣,氣息……消失了?!”
這一喊就像瘟疫傳播一樣,很快就搞地滿城皆知。
不長的時間,各大長老們又統統站在議事大殿中,心急如焚地商量對策。
“龍鐲事關東極紫晶,必須儘快調查清楚。”
“冇錯,隻有知道真相,纔好進行下一步。”
“這麼大的事,我看還是先稟報城主,由他來定奪吧。”
這個提議讓眾人安靜下來,紛紛思索其厲害關係。
白羽瞳見狀暗道不妙,開口:“夜碧璽穩正在閉關,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驚動。”
眾人目光彙聚到他身上,紛紛顯現出為難的神色。
他繼續說道:“龍鐲雖然已毀,但東極紫晶才穩固過,暫時不會有事。不如等夜碧璽閉關結束,再作打算。”
長老們這才放棄通知夜碧璽的想法,最後還是決定,先派點人手去調查調查。
所有目光又唰地移到大殿中某長老身上。
這位長老,姓方名正,臉型方正,脾氣方正,為人更方正,隻是半閉的眼眸深處,藏著不為人知的精明。
隻感覺渾身被眾人盯得發燙,方正無語地喊了一聲:“你們都盯著我乾什麼?”
“九天方外城所有絕密資料,都歸你管,我們不看你看誰?”
“是啊,事關衍天祖龍鐲,快說,它到底在哪?”
麵對眾人的咄咄逼人,方正委屈道:“城主說了,那是絕密中的絕密,隻有他一人知曉。我上哪知道去?”
“當真?”
“果然?”
“的確如此?”
一堆人一句句的懷疑,讓方正更感頭疼,最後又是起誓,又是賭咒的,才讓眾人放棄對他的盤問。
白羽瞳適時開口:“看來,你們得先弄清楚,之前龍鐲所在地界才行。”
眾人點點頭,長籲短歎了一陣,才又商量起來。
白羽瞳就在一旁淡淡看著,心裡暗暗道:動點手段,拖拖時間應該不成問題。
……
雅緻的房間裝飾清冷。
這正是九天方外城,城主,夜碧璽閉關之地,靜修殿。
輕紗幔帳下,那張平時修煉用的萬年寒玉床上,躺著已經沉睡幾年的夜碧璽。
安靜的麵容,不像平時那般清冷,而是略帶著些柔和。
白羽瞳就那麼看著他,心裡一陣鄙夷:
明明是挺溫柔的一個人,非要裝出一副高冷的樣子。
轉念一想,他便釋懷了。
也是,他又不像自己,無拘無束,他是九天方外城的城主。
很多時候,他無意之中的一個細微表情,都會影響頗多。
去到房間門口,他回頭看著夜碧璽,微微歎了口氣。
這次是全部元神下界,走的是輪迴路……
輪迴路……
可不好走啊。
關上房門,來到靜修殿外。
白羽瞳就站在殿門口,望著虛空久久不能回神。
暗藍的虛空紫光道道閃現。
而最近這紫光尤其地躁動,就像是在宣告:
暴風雨即將來臨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