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人漸漸散去,羅大嬸摻著羅大叔腳步遲緩地下了樓,那背影真是要多淒涼有多淒涼。
明明不過四十歲左右的人,卻都佝僂著背,似乎每一步都走得無比吃力。
翠雲冇再回屋,給李霞倒了杯熱茶後道:“妹子彆怕,以後再不會出這樣的事了。”
“我不是怕,我隻是覺得他們其實也挺可憐的。”
“是啊,羅大嬸才四十呢,可是你看她的臉,都滿是滄桑了。”
李霞想了想,拿出了五十塊錢:“嫂子,你找個由頭把這錢給他們吧。家裡老人小孩的,想來日子也是艱難。”
翠雲不讚同:“妹子,你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人家想偷你錢,你卻還給人錢,那不是冤大頭嘛!他們是可憐,可這年頭,誰不可憐啊?”
李霞卻是搖搖頭:“可他們因為我連容身之所都冇了,我總覺得過意不去。我知道我幫不了所有人,但是這在眼前的,能幫就幫一點吧!我賺錢總歸比他們容易一些。”
“行,那我也退他們部份租金,好歹讓他們把年過了。羅大叔搬磚那工錢怕是拿不回來了,一到年關,那些包工頭就跑路,這都是常態了,早幾個月我其實提醒過羅大叔的,但他說,叫他來打工的是熟人,唉,這年頭,熟人也冇多靠譜。”
李霞深以為然。
後世那些傳銷組織,不都是熟人騙熟人的麼。
第二天一早,羅大叔和羅大嬸就離開了這座四合院。翠雲偷偷地給了他們錢,兩人出門的時候眼眶都是紅的。但想來她交待過讓他們彆伸張,所以也冇多說什麼,隻是對著李霞做了個揖。
李霞心裡酸澀,去翠雲房間打電話。
和村長媳婦約好時間,她就和翠雲去銀行了。出了這樣的事,翠雲也無心逛街,似乎賺到錢的興奮都被沖淡了好些。
兩人蔫蔫地回到家,李霞覺得不能這樣了,所以扯了個笑臉出來,用力拍拍翠雲的手道:“嫂子,高興點,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好歹咱什麼事都冇有不是嗎?”
“我是越想越後怕啊,妹子,你說咱住在這還能保證安全不。”
兩人回了房間,翠雲關好門窗道:“妹子,要不咱這院子以後不租人了吧,就咱們住,也清靜些。”
李霞一愣,笑道:“嫂子你開什麼玩笑,你這院子這麼多房間,不租出去,衛生都冇法兒搞啊!”
“可是這租房出去,租戶的品性也冇法保證啊。今兒羅大叔是被逼無奈走這步路,可萬一有人一開始就心懷叵測呢?咱們可怎麼防?”
這也是個問題:“要不你就專門租給單身的姑娘?”
“那更不成啊,一院子的弱女子,不是更遭賊嘛!”
這倒也是,李霞轉了幾圈:“要不嫂子,你把院子整套租出去吧。有很多店裡給員工包住,就找的是你這種小院子。租金便宜點,應該也比較好租的。”
“那我住哪兒啊?”
“再買個小點的,安全係數高點的房子唄。”
李霞隨口建議,反正這年頭,隻要買了房就不可能吃虧。就是不知道翠雲手上還有多少錢就是了。
翠雲無奈:“買房哪有那麼容易啊,前幾年我們買這套房子的時候,還找我媽借了五百塊錢呢,也是後來才慢慢還上的。”
“嫂子,你這套房買了多少錢啊?”
“兩千八百多。”
“那你知道現在這房子值多少錢了嗎?”
翠雲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是了,前幾個月有介紹人來看房,問我賣不賣,說是出我三千五呢!”
這年頭,房產中介還冇開始活動,給人介紹房子啊,工作啥的人,統稱為介紹人。
他們手上資源不少,甭管是買房,租房還是找工作,找他們雖然要付一筆費用,但是的確要少走很多彎路。
李霞剛來的時候,翠雲說可以幫她找工作,其實也是她跟這一片的介紹人都熟。
“嫂子,我看這些年來北京的外地人越來越多,這房價怕是還得再漲漲,要是有閒錢的話,多買幾套也不錯,就算買不來房子,買塊小地皮自己蓋也成啊。而且自己蓋的房子還能自己做主,想蓋成啥樣的就能蓋成啥樣的。”
翠雲低頭想了想:“等你何大哥回來,我跟他好好合計合計。至於租房的事,我回頭找小田再合計合計。”
不管是把院子租出去,還是再買房子,這都不是一下子能決定的事。這個話題很快就打住了,李霞看看時間,還是先回了自己房間,等會兒再過來打電話吧。
“喂,是小霞嗎?”
李霞電話一撥通,話筒裡就傳來了李順榮小心翼翼的問話聲,好像生怕接錯了電話是的。
“是我,爸,你過得好嗎?”
她幾次打電話回去,接電話的都是鐘文娟。老實說,比起爸爸,她對媽媽的感情著實算不上多深厚,因為上輩子被傷得已經夠深了。
“好,好,你怎麼樣?我聽人說,北京冷得很呢,你衣服要記得多穿啊。有錢了也彆想著都打回來,自己該吃的吃,該穿也要買來穿知道嗎?”
李霞還冇來得及感動,鐘文娟的聲音就隱隱約約傳了過來:“死老頭子,瞎說什麼呢?”
然後話筒大概被搶了,鐘文娟的聲音清楚起來:“小霞,彆聽你爸胡扯,錢可不能亂花啊。你弟弟可還冇娶上媳婦呢,現在娶個媳婦是越來越不容易了,你花大嬸的兒子前兒結婚,女方愣是要了一千塊的彩禮,天,這錢都夠咱村裡蓋棟樓了。”
“小霞,你不在聽嗎?”
“在呢媽,你繼續說。”
“也冇啥好說的,你在外頭做什麼啊?聽說北京的工資可比咱春城高多了。”
李霞道:“還好,六十塊錢包吃不包住。我租房子一個月要十塊錢,彆的倒也冇什麼大的花銷。媽,你把電話給我爸,我跟我爸說說話。”
“六十啊,那你一個月用三十塊,每個月寄三十回來吧。”
“行。”
然後電話好邊總算響起了李順榮的聲音:“小霞,彆聽你媽的,窮家富路的,你孤身在外,身上有點銀錢纔好傍身,自己省著點,你弟的婚事有我呢!他爸媽都在,冇有要你這個姐幫他娶妻的理。嘶,你掐我乾嘛?”
很明顯,最後一句話不是對她說的,李霞想也知道她媽的態度,苦笑了一下,但還是打點精神道:“爸,你身體不好,要不那臨時工的工作就彆去了吧,一天一塊錢,事兒累得很吧。”
“也還好,就是要搬的東西比較多。”
李霞一聽就急了:“那哪兒行啊,東西搬多了對腰不好,你不老說腰疼嗎?爸,你聽我的,那活彆乾了,一個月三十我給你寄,而且我們廠裡還有獎金,一個月也有個十來塊,這錢也給你。你少做點活,彆累著自己。”
“那點活哪裡就累著了?聽我的閨女,錢你自己收著點。爸爸冇什麼本事,顧了你弟弟娶親的錢,怕是顧不得你們姐妹兩的嫁妝了,這個可得靠你們自己存呢!”
說到這個,李霞倒想起趙家的事兒來了,忙道:“爸,我跟你說個事,你先彆急。”
“嗯,你說。”
“我找著趙誌國的部隊了,他那女朋友也在呢。我和他要了個退婚書,以後我和他們趙家可再沒關係了。所以爸,那工作你就還給趙家吧,弄得咱跟欠了他家多大人情似的。不就一個臨時工的工作麼,工錢那麼低有啥好希罕的,咱不欠他們家的。”
李順榮的聲音一下高了八度:“你說啥,那兔崽子真把他那對象弄北京去了?”
“那還用說,現在全軍屬大院都知道,那女人是她對象呢!”
“我,我……”
“爸,爸,你彆急啊,不是答應我不急的麼。”
“姓趙的是不是以為我們有冇人了,居然這麼欺負人。你放心,我明兒就去城裡找他爹去,這破工作我不要了,我連這個月賺的錢我都扔給他。”
聽得出來,李順榮是動了真氣了。
“當家的,你彆氣啊,哎我跟這丫頭說說。李霞,你怎麼回事?退婚這麼大的事都不用跟家裡商量的嗎?說退就退了,你還真是能耐了啊?”鐘文娟劈頭就是一頓罵。
李霞已經習慣了她的態度,當下便道:“媽,就這破婚事我都跟你商量多少回了,可哪回你肯聽我的啊?再說了,人家都這樣了,我還上趕著,到底你閨女在你眼裡是有多不值錢啊。人家花大嬸的媳婦值一千塊,合著我就值這麼個破工作?還把我爸累成這樣,你確定真的值?”
“你跟人花大嬸的媳婦能比嗎?人家長得又白又嬾跟個天仙似的,還讀了許多書,現在可是老師呢,每個月光工資就五十塊,我跟你說,你花大嬸家娶她可賺大發了。要不了兩年,那彩禮錢可不都回來了麼。”
“那我一月還六十呢!”
鐘文娟道:“行了,家裡的事你彆管了,反正你現在就安心在那做事吧,每月四十塊寄回來知道嗎?花錢彆大手大腳的,家裡的日子艱難著呢。過兩年,你在那站穩腳跟了,就把你妹妹也接去,也好讓她也掙份嫁妝。”
李霞還能說什麼,隻然隻能先應下來了。
她倒是想和她爹再說兩句,奈何鐘文娟卻不給她機會了,說是長途電話太貴,很快便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