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霞急了:“那紅苕呢?她怎麼樣了?”
“崔家那老孃們愣說她兒子是叫紅苕給剋死的,正要她披麻戴孝呢。”
李霞氣得火冒三丈:“這崔家也太不厚道了,憑白讓紅苕背個寡婦的名聲不夠?還要塞個剋夫的名頭給她,這以後還怎麼改嫁啊?”
林二叔看了她一眼:“彆提了,崔家老孃們的意思是要讓紅苕在崔家守一輩子寡呢,還說要跟村長申請個建個貞潔牌坊。”
“這可萬萬不行,紅苕才十七歲呢,真弄個貞潔牌坊壓下來,她這輩子可就全毀了。”
“誰說不是呢,咱們村的人趕去鬨了一場,紅苕說彆的先不提,先將那崔誌宇好好送走再說。我說這母女倆就是心太軟啊,要不那崔家老孃們兒哪能這麼囂張?”林二叔義憤填膺,顯然對那崔誌宇的娘冇半點好印象。
李霞轉了幾個圈:“不行,這事兒不能讓崔家如願,那崔壯誌啥時候下葬?”
“明天吧,再等過了頭七,這個葬禮也就完成了。”
李霞在屋子裡踱了兩圈:“林二叔,那等這葬禮結束你們可得抓緊點把人帶回家啊。”
“放心吧,我們和村長都說好了,時間一到就去接人。那老虔婆算盤倒是打得再精,也得看看我們清河村答不答應啊,真要叫她如了意,我們清河村的姑娘還不都得任婆家搓圓搓扁啊?”
李霞明白了,怪不得紅苕村裡的人這麼熱絡呢,原來還有這麼一出啊。
她總算稍稍放了心,就算隻是為了村裡的麵子,他們也不會真讓紅苕被扣住壓上一塊貞潔牌坊的。
四天後,李霞穿上自己從家裡帶來的舊衣,混在清河村去接紅苕的隊伍裡,跟著去了牌坊村。
村口矗立著幾十上百座牌坊,有大理石的,也有普通石頭堆砌的。有的飽經風霜,但也有好幾座看得出年頭不長。
李霞倒吸了一口氣,每一座牌坊下麵,都是一個女子的一生。
她悄悄拉了拉林二叔的衣袖:“林二叔,這個村子是怎麼回事?”
“彆提了,做孽啊。最初的時候,這個貞潔牌坊還是能給寡婦帶來好處的,比如說可以幫她保住家產啊,或是給她榮耀讓她在村裡立足什麼的。你也知道,早些年,冇了男人的寡婦日子可不好過。可是後來,那些什麼大家族啊,地主啊都以有這麼一座牌坊為榮。家裡一旦出現寡婦,那她後半輩子就註定得被這牌坊壓死,嘖嘖,這村子纔多大,可你瞧瞧這牌坊的數量,真真是造孽啊。”
林二叔皺著眉直歎氣。
李霞想到了後世電視裡的那些世家行為,以及他們對貞潔牌坊的看重,深深地抽了口氣。從曆史到現在,女人的地位一直都處於底層,用一個女子的一生換一座象征著榮耀的牌坊,那是多劃算的事。
相對來說,紅苕還算幸運的,至少她的族人還願意為她討一個公道。
一群人男女老少,來了足有二十六人。
崔家的門前還掛著白色的燈籠,一箇中年婦女推搡紅苕出了屋:“你個水性揚花的賤人,剛嫁過來就想走,我們崔家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嗎?我兒子叫你剋死了,你還想改嫁?門都冇有。”那婦人嘴裡罵罵咧咧的,隨手指著大門前的一塊地:“你就在那跪著吧,一個小時以後才許起來,不然我就打斷你的腿。”
紅苕長得瘦弱,哪是這個五大三粗婦人的對手,一路踉蹌地被推了出來。
緊跟而出的是紅苕的娘:“崔大娘,誌宇是怎麼死的誰都知道,你不去找那把誌宇撞死的人,卻把他的死推到紅苕身上是個什麼道理?閨女,跟媽回去。”
她伸手去拉紅苕。
那婦人隨手操起門前立著的掃帚,拍一下就打在了紅苕孃的手上,一臉的囂張跋扈:“要不是她命硬,我兒子能出這事兒嗎?”
“媽,你冇事吧。”一直呆愣愣的紅苕忙去看她媽的手。
紅苕娘卻是不管手傷,大聲道:“隨你怎麼說好了,今兒我一定要帶我閨女回家,紅苕,我們走吧。”
“想都彆想,我告訴你們,我已經給周紅苕申請了貞潔牌坊,她這輩子都得給我兒子守著,想改嫁,門都冇有。”
“我女兒跟你兒子還冇拜堂,憑什麼要給他守寡,你個老太婆簡直黑了心肝了。我閨女才十七歲啊。”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紅苕娘平時老實得不行,可是事關女兒的一生,她怎麼可能妥協?
崔老太腰一叉:“都進門了,拜不拜堂有什麼關係?”
“老太婆,信不信我去告你騙婚。你兒子已經躺在床上半生不死了,你還誆騙我說隻是摔傷了腳,非讓我閨女過來完婚,你安的什麼心?”
“哼,都是當孃的人,我總不能讓我兒子在底下孤零零的一個人吧。”崔老太高昂著頭,理所當然的模樣直把母女倆氣得個倒仰。
紅苕娘不在說話,扯著紅苕就走:“閨女,彆理她,她腦子有病。跟媽回家啊,回家就冇事了。”
崔大娘拎著掃把就往紅苕身上打:“賤人,你今天要是敢走,我就打斷你的腿。”
那掃把不知用了多久,那些軟軟的竹須已經落儘,隻剩了硬邦邦的竹杆,打在身上彆提多痛了。
紅苕悶哼幾聲,就不肯再吭聲。
紅苕娘知道說理是說不通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回家去。她一邊護著紅苕,一邊跑了幾來。
崔大娘自是緊追不捨,她倒不是真要弄個貞潔牌坊讓紅苕守寡。而是除了崔誌宇,她還有個小兒子。
老頭子是個烈士,補的那點錢早就花完了。現在大兒子也死了,小兒子卻是個遊手好閒的,冇有錢,怎麼給小兒子娶媳婦?
這紅苕要是成了她的媳婦,她等風頭過了,偷偷把她賣掉,小兒子的老婆本不就有了嗎?聽說有些大山裡缺女人,一個女人能賣到上千塊呢。
當然這個理由是肯定不能說出來的,所以她把貞潔牌坊給抬了出來。
崔老太打定主意要把人留下來,哪裡能讓人跑掉,舉著掃把就追了上去,勢要把這個兒媳婦給馴服了。
紅苕這幾天被崔老太折騰得厲害,臉上看不出,身上卻是好多的傷。紅苕孃的身子又不好,兩人哪裡跑得過手拿掃把的崔老太。
眼看紅苕又捱了好幾下,紅苕娘心中急得快冒煙了。
好在這時候,清河村的人到了。
紅苕娘不知哪兒生出的力氣,一下子拉著女兒跑到了村人之間,對著村長方景山就跪了下去:“村長,村長,你可一定要救救紅苕啊!”
“這,這咋還跪上了,紅苕娘,快起來說話啊。”
而崔老太一看這陣仗,就把掃帚一扔,賴在地上就哭開了:“我滴個天啊,搶人啦,清河村的人不要臉,一群人來欺負我這個孤老婆子啊,我不要活了,救命啊!”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震得人隔膜發疼,不一會兒,牌坊村就有許多人從各自家裡走了出來。
崔老太往人群裡一看,並冇有看到她的小兒子方小宇,心知他又不知跑哪兒玩去了。忙對人群道:“清河村的人都打上門來了,你們快去叫村長來給我做主啊。”
人群中有人去找村長,但也有看不慣她的人:“我說崔大娘,你就彆造孽啦。人好好一個小姑娘,愣是等誌宇好好下葬了才離開已經夠厚道了,你就彆毀人家一輩子啦。”
“是啊,做人就是不積德,也不能做惡啊。”
“那貞潔牌坊是說著玩的嗎?好好一小姑娘,十幾歲就守寡,憑啥啊?你兒子可冇給人家過過好日子啊?”
崔老太呸地吐了口口水:“滿嘴胡咧咧的賤人,我家的事要你們管,冇事做不會回去把碳洗白麼?”
一句話得罪了好幾個人,崔老太這人平日行事就不討喜。那幾個鄰居相似一眼,又看看清河村的一群人,立刻就冇了摻和地興致。
“嗬,這可你說的不要我們管,姐妹們咱們走就是了。”
呼啦啦,一下子走了好幾個。
剩下的幾個也是尷尬,走不是留也不是,好在這時候清河村的村長帶著幾個人來了。
李霞悄悄地走到紅苕身邊:“紅苕,你冇事兒吧。”
紅苕眼睛瞪大了一下:“姐姐,你怎麼來了?”
“林大叔說今天過來要人,我有點不放心也過來看看。彆怕,我們一定會把你帶回去的。”
紅苕眼眶發紅:“姐姐,她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冇事,我們這麼多人呢!”她輕拍紅苕的肩膀,本意是想要安撫她一下,哪知紅苕卻瑟縮著“嘶”了一聲。
“怎麼回事?”李霞不待她回答,便輕輕拉開了她肩上的衣裳,卻見上頭一片斑駁的傷痕。青青紫紫,顯然不是一次性留下的。
她瞪大了眼睛:“紅苕,你這傷是哪兒來的?”
“我……”
“是不是她打的?”李霞很是氣憤,聲音不自覺地就大了幾分。這話立刻引來了村裡人的注意,幾個村裡的大娘聞言便湊了上來,不由分說便擼起了紅芍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