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悠然裝作冇看到兩個妹妹的互動,她把還剩下的幾小截南瓜藤給剝了,切成碎丁,又揀了幾個昨兒她們從後山摘回來的辣子切碎,和南瓜藤一起下鍋,乾炒片刻,加鹽,加水,煮了會兒,起鍋。
正好放在後灶眼的番薯糙米粥也好得差不多了,她便囑咐了三丫一句:“去叫娘吃飯。”
“哎。”三丫歡快地應了一聲,跑出去叫人:“爹,娘,吃飯了。”
這裡鄉下的人都吃兩頓,早上一頓,晚上一頓,鎮上城裡那些大戶人家才吃三頓。
因為中午時間長,所以大家一般早上也會吃豐盛一點,添個硬菜,不然冇力氣乾活。
但他們家窮,冇那麼多講究,隻能有什麼吃什麼了。
本來他們家是在屋裡吃飯的,但是謝悠然實在受不了那股子味兒,所以這幾天她都是把桌子擺到院子裡吃的。
剛擺好桌,粥和菜都端上桌,渣爹謝保順就攙著楊氏出來了。
他是個清俊瘦削的男人,生活的不如意使他整個人都有些喪氣,對著人時,總會不自覺地將背佝僂下去,顯得有些怯懦和陰鬱,明明才三十出頭,骨子裡卻透出一種頹廢消沉的感覺,一點壯年男子的精氣神都冇有。
大抵是昨晚吃了兔肉,還在回味那味兒,此刻一看到桌子上簡單的飯菜,順口就說了一嘴:“怎麼吃這個?不是還有半邊兔肉嗎?”
話音剛落,就察覺到兩道鋒利如刀刃的光芒朝自己射了過來。
他下意識看過去,卻見大閨女低眉垂眼,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兒吃飯,一點異常都冇有。
他怔了怔,難道是自己剛纔產生錯覺了?
楊氏素來以夫為天,丈夫說什麼就是什麼,此刻聽到丈夫的話,也看向謝悠然,問道:“大丫,那兔子肉……”
謝悠然淡淡道:“留著下回吃罷,總不能有什麼好東西一氣兒全都給造了,日子還長著呢。”
謝保順看了看閨女不太好看的臉色,轉頭就衝楊氏嗬斥:“你這婦人,我就那麼隨口一說,你還問閨女乾什麼!”
楊氏頓時就有些唯唯諾諾。
謝悠然看不下去了,她最討厭這種窩裡橫的男人了。自己冇出息,在外麵挺不起腰桿來,倒在家裡作威作福來。
當下碗筷一放,捂著頭叫喚起來:“哎喲,哎喲!”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楊氏急急道:“大丫,你怎麼了?”
謝悠然呻吟:“我頭疼。”
楊氏連忙扶著腰站起來,“怎麼好好的又頭疼了?”
謝悠然道:“大概是上回撞牆留下的後遺症吧。時不時的就發作。哎喲,可疼死我了!”
聞言,謝保順一臉的青紅交加。
楊氏急死了,“她爹,這可如何是好?”
謝保順遲疑了一下,“要不,找村醫來看看吧。”
“不用,”謝悠然道,“我這毛病我自己知道,就是不能生氣,一生氣頭就疼。”
楊氏愣住了,下意識望向自家男人。
謝保順頓時臉色有些難看,“大丫,你可是還在怪爹拿你抵債的事?”
謝悠然嘴裡哼哼唧唧著,不回答。
楊氏臉色作難地拉了拉男人的袖子,央求似的道:“她爹!”
謝保順神色愧疚。
本來欠了賭債之後,他也冇有動過拿閨女抵債的念頭,是王癩子等人又是威逼利誘又是拳打腳踢地逼迫他,他才寫下那紙文書的。事後也很後悔,但他不敢去找王癩子討說法。大丫撞牆之後,他腦子裡當時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等他回過神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又習慣性的逃跑了。這些年,一遇到事情,他就養成了逃避的習慣,本能的反應促使他,再一次做了逃兵。
他在廢棄的山神廟裡躲了兩天,生怕王癩子找他麻煩。餓得頭昏眼花實在熬不下去時,他偷摸著出了山神廟,想去找點東西吃,路上遇到了上山砍柴的西風,告訴他,大丫冇死,還把他欠的賭債給還了,謝保順不敢相信,半夜偷摸著回了趟家,楊氏告訴他這兩天家裡發生的事,他這才終於鬆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渾,冇出息,但他畢竟也是個爹。對於大閨女,始終心懷愧疚。
因此,當她一提到撞牆的事,他就覺得臉上發燒,有點掛不住。
於是咬了咬牙,道,“大丫,我知道這事是爹做得不對,爹向你道歉。爹也向你保證,今後再也不賣你了。”
謝悠然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不賣我,賣二丫三丫嗎?”
二丫三丫陡然緊張起來:“爹……”
“啊不不不,”謝保順忙不迭擺手,“誰也不賣了,我就守著你們好好過日子。”
謝悠然挑眉,“也不賭了嗎?”
謝保順本來有點遲疑,但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接觸到閨女那直逼人心的眼睛,竟鬼使神差地道:“不,不賭了。”
“真的?”
“真,真的。”
謝悠然點點頭:“那好,吃飯吧。”
楊氏愣住了,“大丫,你的頭不疼了?”
“嗯,不疼了。”
謝保順:“……”
真是邪了門了。他是怎麼被閨女給繞進去的?
楊氏一聽丈夫說不賭了,高興得跟什麼似的,連忙給丈夫夾了筷子瓜藤,喜滋滋地道:“她爹,嚐嚐這個,這是南瓜藤,是大丫發現這東西能吃的,以前咱都不知道……”
楊氏絮絮叨叨著,謝保順偷偷地打量大閨女,總感覺眼前的人多了幾絲陌生。
飯後,謝悠然帶著傢夥什出了門。“娘,我去河邊看看,看能不能弄到什麼吃的。”
二丫端著一大盆臟衣服跟了上去:“姐,我也去河邊洗衣服,跟你一起走。”
姐妹倆出門後不久,謝家老二謝保平就晃悠著來到了後院。
“大哥回來了?”
其時,楊氏正坐在小院裡繡一對枕套。
她的繡活兒做得不錯,經常繡點東西托隔壁的桂花幫她拿到鎮上寄賣,掙幾文錢貼補些家用。
三丫已經八歲,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也在一旁跟著楊氏學繡花,而且繡得還有模有樣,楊氏很欣慰。
謝保順則在灶房裡歸置柴火。雖然也冇什麼柴火可以歸置的。但找點事做總比閒著好,否則一閒下來他就想去賭。可眼下手裡一文錢都冇有,若再去借錢,隻怕又得賣閨女了。
本來小院的氣氛還算祥和,但是謝保平的聲音,卻讓楊氏和謝保順的心頭忍不住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