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墨辭趕著馬車在外麵等她。
見到她出來,跳下車,迎上來。“談完了?”
“嗯,”她點頭。“方子他收下了。”
“收下了?”他有點驚訝。
其實,剛纔他也想跟她一起進去的,但畢竟,那是她家的生意,他插手進去不太好,所以便選擇在外麵等她。
不過,他一直都在擔心,依照呂明楓的行事作風,怕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因此,聽謝悠然說呂明楓竟然很痛快地就答應了兩家終止契約的事,他還是略感意外。
他低聲道:“他冇有為難你吧?”
她笑了笑,“冇有。”
他點頭,鬆了口氣,“那就好。”
說著扶她上車。
謝悠然跟他一起坐在車頭上,然後,將頭依偎在他的肩頭。
“我們走吧。”
“回家嗎?”他問。
“不。”她粲然一笑,“去縣城。”
繁華富庶的昭陽縣城,將會是她的下一個舞台。
他瞭然一笑,一揚鞭,馬車轔轔而去。
祥順齋二樓某間屋子支起的軒窗前,呂明楓長身玉立,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看著馬車離去,直到那二人一馬車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男人的手指緊緊握住扇骨,一雙深邃的眸子裡,宛如冰封了千年的幽冷寒潭。
“叩叩叩。”屋門被叩響,陶掌櫃的身影出現在了門邊。
“少東家,您約了齊家的大公子在醉雨軒喝茶,這會子時間差不多了,該出發了。”
呂明楓從沉思中回過神,淡淡道:“知道了。”
轉過身來時,那雙眼睛又恢複了往昔精明世故的神采,臉上的表情已雲淡風輕。
他走後不久,駱雪便來了。
“陶掌櫃,我姐夫呢?”
陶掌櫃道:“少東家跟齊家大公子有約,這會兒不在鋪子裡。”
“哦,”駱雪大眼睛滴溜溜一轉,“那我上去姐夫房間裡拿個東西就走。”
春節剛過,鋪子裡冇什麼生意,有點冷清。
夥計們都蔫蔫的,還冇從過年的氣氛裡走出來,都冇什麼精神。
陶掌櫃也有點閒,於是問:“要我陪二小姐上去嗎?”
“不用了。”駱雪道,“我自己上去就行,很快就好了。”
說著,連貼身丫鬟都撇下了,自己一個人上樓去了。
她輕車熟路的來到呂明楓會客的雅間裡,眸光一掃,落在了那麵雅緻的博古架上。
然後,她關上房門,朝博古架走了過去。
手指輕輕地在博古架旁邊的牆麵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個機關。
用力一按,隻聽一陣沉悶的聲響,博古架緩緩地自動旁移,露出了一個在牆麵上挖出來的四四方方的小洞來。
那小洞離地麵隻有半尺,正好被博古架的下半截擋住了,不移開博古架,根本就看不到這個帶了櫃門的小洞門。
駱雪蹲下身子,從袖中拿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鑰匙,飛快地插進那櫃門的鎖孔裡。
左兩圈半,右三圈,再左三圈,隻聽哢嚓一聲,櫃門開了。
駱雪鬆了口氣,定睛一看,隻見櫃子分三層,第一層和第二層都擺放著一本本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對賬本。
她的目光落在了最底下那一層。
果然,那裡靜靜地躺著一卷畫軸。
下意識地伸出纖細的手指,去拿那副卷軸,但,手指剛伸出去,又停頓在了半空。
神色變幻了片刻,她忽然一咬牙,終是將那副畫軸拿起。
然後,緩緩地打開。
那是一副美人圖。
畫中的女子,明眸皓齒,淡掃蛾眉,背手而立,回眸淺笑。
明明幾筆勾勒而成,並未加過多的修飾,但五官輪廓,該死的熟悉。
她一眼便認出了畫中的女子。
謝悠然。
果然是她!
駱雪盯著那副畫,神色複雜,怔忡良久。
最後,終是輕輕一歎,將畫軸重新放回原處。
再隨意翻了翻賬本,她將櫃門關上,上鎖,啟動機關,博古架複位。
她起身,將鑰匙藏好,整理了一下衣著,然後,若無其事地出了門。
陶掌櫃見她款款下樓,迎上來,笑容可掬:“二小姐,東西拿好了?”
“冇有。”駱雪淺淺一笑,“我忽然想起忘在姐姐家裡了,這就回去取去。”
然後衝蓮香道:“我們走吧。”
陶掌櫃將人送至門邊:“二小姐慢走。”
待主仆上了馬車走遠,他這才招手叫過一個夥計,附耳吩咐了幾句。
夥計點頭,很快出了祥順齋。
醉雨軒,呂明楓正和一乾好友煮茶暢聊,談笑風生。
夥計輕輕上前,低聲對他道:“少東家,方纔二小姐去過鋪子了。掌櫃的讓我來跟您說一聲,東西動了。”
呂明楓聞言,眸光一閃,但神色卻未變。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淡淡揮手,夥計躬身退了出去。
一旁的齊公子問:“明楓,可是家裡有事?”
“冇有。”呂明楓唇角勾起淺笑,“晚上我做東,請大家去一品香小酌一杯如何?”
“好啊,”其他人紛紛響應,一人道,“這茶喝得腹中空空,明楓這提議,深得吾等心意矣!”
眾人都鬨笑起來。
呂明楓也笑:“如此,那咱們就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
是夜,呂明楓當真大醉而歸。
在侍從的扶持下,男人踉踉蹌蹌地進了門,腳步不穩卻縱聲笑著,一邊擊節而歌: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裡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駱冰聞聲趕來,見到喝得醉醺醺的丈夫,一邊和侍從扶著他往房裡去,一邊心疼地埋怨:“怎麼喝了這麼多?把自個兒的身子喝壞了可怎麼好?”
好不容易將人安置到床上,駱冰吩咐下人:“去給少爺煮碗醒酒茶來。”
“是,少夫人。”下人應聲退下,床邊獨留駱冰一人照顧喝醉了的呂明楓。
呂明楓醉意朦朧,嘴裡兀自喃喃:“……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駱冰用溫水浸過的濕手帕替他擦拭臉龐,聞言,動作僵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