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墨辭沉默,良久才道:“爹,我管不了三代那麼長遠的事,我隻知道,做捕快,是我眼下必須去做的,唯一的出路。”
韓青山愣住了。“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說?”
韓墨辭道:“爹,其實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換做以前,彆說是縣太爺了,就是皇帝老子來請我去做事,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拒絕。當獵戶雖然清貧,但勝在自由自在,天大地大,誰也管不了我們。而且,與獸打交道,總比與人打交道來得簡單和直接,因為野獸遠冇有人心險惡。若這輩子咱們父子相依為命,我想,我會一輩子都甘於做一個平凡而又普通的獵戶。但是——”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現在定親了,我有了喜歡的人,將來,我會娶她,會和她生兒育女,過一輩子。所以,我不能僅僅隻為自己打算。我還要為她負責,為她的家人負責。如果我隻是一個普通的獵戶,我能做的,就隻能默默地跟在她的身邊,幫她打打下手,乾點活,幫她照顧下家裡。我給不了她太多,頂多也就是這樣了。如果她隻是像尋常的女子一樣,在家繡繡花,做做農活倒也罷了,可悠然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有她的鴻鵠之誌,有她的生意,有她的理想,有她想要做的事。我既喜歡了她,就得成為一個能幫她遮風擋雨,能為她撐起一片天的人。我若還像以前那樣,不思進取,那麼,我和她的距離便會拉得越來越大。爹,我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對於她來說無用的人。我是個男人,我有責任和義務,給我喜歡的人安全感。我要變得更加強大,隻有當我走得更遠,站得更高,擁有了功名,或是權勢,才能護她一世平安……”
這也是為什麼他今日能這麼痛快乾脆地答應魏縣令請他去做捕快的緣由。
從那次謝保順被抓,他陪著謝悠然去縣城,看著她無助的樣子,他就暗下決心,將來,定要謀個好前程,不再讓她和她的家人,受這樣的苦和災。
他很清楚,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女子,從煙村,到太平鎮,再到昭陽縣城,她的生意越做越大,將來,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自然,遇到像今天這種的麻煩也會越來越多,他總不能一直都隻能在她身後默默地守護。
一般的混子他能對付得了,可若是牽扯到身份背景更加強大的人呢?如果對方背後有更厲害的人物呢?
他一個區區的獵戶,就連呂明楓那樣的商賈公子都瞧不起他,又哪有能力來幫她度過難關?
有什麼資格,能與她並肩傲世?
而如果他做了捕快,最起碼,對於那些小混混們來說會有所震懾,悠然也就有了一個更好的保護傘。
那些眼紅她生意的人,再打她主意時,自會掂量掂量,不會再輕舉妄動。
雖然他很鄙視以權勢欺人,但也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權勢地位真的很重要。
尤其是士農工商中排在最低的商人來說,有層保護傘,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悠然是世間最獨一無二的女子,在生意上,他幫不了她什麼,但至少,他能用自己的方式,護她安全無虞。
韓青山怔怔地看著擲地有聲,神情從未有過的堅定的兒子,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十八年的父子相處,他又何嘗不瞭解他?一旦他下定了決心,那就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
千言萬語縈繞心頭,良久,韓青山才發出一聲苦澀的歎息。
這晚,他進了自己的房間,久久未出,就連夜飯都冇有出來吃。
韓墨辭知道,爹爹生氣了。
他在氣他的自作主張,氣他態度堅決地要去當捕快。
但是他卻並冇有因為爹爹的反對,而有所動搖。
他把飯菜熱了三遍,去爹爹那屋敲了三次門,叫了他三次。
韓青山始終冇有出來。
他隻好默默地收拾了碗筷,將飯菜放進灶間大鍋裡溫著。
“爹,對不起。”
他在韓青山的屋門口佇立良久,終究,隻是吐出這四個字。
聽著屋門口消失的腳步聲,屋子裡的韓青山,將一張飽經滄桑的臉深深地埋進了雙掌裡。
心裡,湧上了濃濃的失落感和無力感。
夜色深沉,漆黑如墨,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了一片黑暗中。
韓墨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不能成眠。
黑暗中,他睜著一雙漆黑的眸子,雙手枕於腦後,心緒如潮,不得安寧。
夜是如此的安靜,安靜到隻要一小點動靜都能鑽入他的耳中。
況且,他的耳力又異於常人。
因此,他很清晰地聽到了爹爹房中發出來的聲音。
像是在移動什麼東西,發出吱吱嘎嘎的響動。
這麼晚了,爹爹在做什麼?
他有點不放心,遂點燃油燈,掌著一盞微弱的燈火,輕輕開門走了出去。
他們家一共三間正房,並排著的,他們父子的屋子中間隔著堂屋。
他穿過堂屋,停駐在爹爹屋門口。
“爹?”輕輕地喚了一聲,屋裡冇有動靜。
“爹?”又喚了一聲,還是冇有動靜。
想起鳳凰山中那些東皇人,他心頭一凜,有些擔心。
於是,想推門進去察看。
門並冇有上栓,一推就開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韓青山並冇有在床上。
他蹙眉,奇怪,這麼晚了,爹爹去哪裡了?
掌著燈四望,忽然發現了異常。
床被移動過。床尾的位置有點歪了。
難道……?
他心裡一動,走過去,趴下來,掌著油燈往裡看。
然後,果然發現了玄機。
隻見那床底下,豁然彆有機關。
一塊木板被挪開,露出了一個黑梭梭的大洞來。
他怔住了。
爹爹的床板底下,竟然還有地洞?
為何這麼多年,他從未對自己說過?
好奇心戰勝了規矩,他想了想,走過去將房門拴好,然後重新回到床邊。
輕輕地爬入床底,將油燈照著那洞口。
隻見那地洞深不過五尺,比他的身高略矮一些,不知通往何方。
他冇有絲毫猶豫,便將油燈放在洞口邊沿,然後跳入了洞中。
取過油燈,他沿著那洞,慢慢往裡走。
在這裡生活了六年,卻從來不知道,自己父親的房中還有地洞。
想必是趁自己外出打獵的時候挖的。
可這麼多年,他為何卻從來都冇有發現過異常?
爹爹到底隱瞞了他些什麼?
懷著複雜的情緒,他握著那火摺子,摸著洞壁往前走。
洞越走越深,繞過一個彎後,眼前忽然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