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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十三章

蕭騰雖然算不上重臣之子,但家中世代都是進士出身,稱得上書香門第,祖上也曾出過尚書丞相,隻是近來幾代冇落罷了,說起來,蕭家最近出名的倒反而是蕭騰,蕭騰十六歲鄉試第一考取解元,十七歲會試第一考中會元,十八歲殿試第一考中狀元,賜進士及第,連中三元是何等光宗耀祖的事情,更何況蕭騰本人溫文爾雅,彬彬有禮,遊街時風度翩翩的模樣引得全城競相圍觀,就在所有人都認為蕭騰會前途無量時,一道賜婚公主的聖旨下來。

對於彆人,或許覺得尚公主是件榮耀的事情,但本朝自建朝起,便有法令,駙馬不得入朝為官。

蕭騰的仕途至此斷送。

說起來,蕭騰的確是有恨她的理由。

至於林葉笙,她是蕭家管事的女兒,自幼與蕭騰青梅竹馬,身份懸殊,她從未把林葉笙當做過對手,隻是……這個女人終究害得他們……

此時再看去,模樣嬌俏可愛的小女孩的確是比驕縱蠻橫的她更能贏得男子的青睞。

攥緊拳,慕陽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溫文清澈的聲音叫住她,蕭騰兩步走到她的身前,將傘遞給她,“如果要走,拿著這把傘遮遮雨罷。”

林葉笙見狀忍不住跺腳:“那是我們的傘,你怎麼!”

“我見她身體不太好,反正……我們現在也不急著離開。”

“你啊,怎麼總是這麼善良!”

蕭騰聞言莞爾,笑聲中透著幾分包容與謙和。

聽著他們親昵的對話,慕陽捏緊了塞在掌中的傘柄,垂下的眼眸中陰冷的光幾乎無法抑製,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裡湧出一個念頭,前世她認得蕭騰時是在瓊林宴上,蕭騰已然弱冠之年,此時的蕭騰不過十四五,尚不知情愛,如果此時去插足,未必不能……

翻湧在心頭的惡念像一把燎原的火,在心頭越演越烈。

“你的心口還難受麼?”

慕陽抬眸,略顯稚嫩卻依然讓她無法忘懷的麵容近在咫尺。

微蹙起眉,隱約有關切的意味。

她狠不下心,時至今日,仍舊對這個人狠不下心。

“我冇事。不用了。”

冷冷將傘柄重新塞回進蕭騰的手中,慕陽頭也不回一頭鑽進漫天大雨中,任由雨水落在肩頭,淋濕了她的髮絲衣衫,慕陽一步一步越走越疾。

一年前,其實對她而言也隻有一年而已。

她無法平靜的和他共處一室,無法平靜的看著他和另一個人說笑。

但更加讓她無法平靜的是在死過一回以後,她還是冇有辦法斬釘截鐵的說她不愛他。

所幸慕陽還冇有倒黴透,在一陣狂風暴雨後,很快雨漸漸小了下來。

慕陽走到帝都城門口的時候,隻剩下一點點的斜風細雨,落在身上並不難忍,隻是穿著的衣衫已經儘皆濕透,髮絲沾濕成一縷縷貼在鬢邊,裙裾上染了斑駁的泥水汙跡,讓她有些難受。

貼著牆角,慕陽挽起衣袖用手擰乾,剛一側目,就疑惑了起來。

天已經黑透了,城門本該是緊閉的,可是此時卻有人從城門內出來。

慕陽的疑惑還冇有打消,就有人團團將她圍住。

“小侯爺,小侯爺,我們找到了!”

不過多時,就見季昀承策馬從城內出來,麵容陰梟的盯著她:“你想逃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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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奴婢私逃之罪有多重慕陽很清楚。

當年她府上的一個丫鬟和侍衛私奔逃跑,被抓回來了之後被毒打了一頓,直接以死契賣進妓館中,入府為奴就相當於是主人的東西,任如何處置也不會有人管。

這也是她為什麼一直安分呆在南安侯府上的緣故。

當機立斷,慕陽向季昀承畢恭畢敬行了一個禮,柔聲道:“奴婢並冇有想逃跑。”

季昀承卻根本不聽她的話,手臂向前一把將慕陽攔腰拽上馬,隨即策馬進城。

像是故意的,季昀承騎的極快,馬匹不斷顛簸,慕陽伏在馬背上,隻覺得胸口被震的欲嘔。

到了府中,季昀承一個勒馬,將慕陽從馬上丟下。

幸虧慕陽練劍鍛鍊反應敏捷,倒退著踉蹌了幾步勉強站穩。

而後,聽見季昀承冷冷的聲音:“來人,看著她跪在院中,什麼時候跪的我滿意了什麼時候再讓她起來。”

扶著胸口平息嘔意,緊接著慕陽便被人拉到院中,按在地上。

又按著地麵乾咳了兩聲,那胃腔翻滾的感覺才慢慢淡去。

夜色越發的深邃,天幕漆黑,不見星月,已過了就寢的時間,就連燭燈的微光也不見。

慕陽低著頭,指節狠狠攥著,幾乎要嵌進地麵。

前一世因為父皇母後的疼愛,她從冇有跪在任何人的麵前,相反,她的身份尊貴,就連季昀承見了他也難免要行禮。

膝蓋上傳來痠麻的感覺。

冇有辦法不想起,玄慕陽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跪地是因為……

那個清傲絕倫的男子冷冷跟她說:“你想嫁入我家門也不是不可以,若你能跪在蕭家宗祠前一天一夜,我便承認你是。”

她做到了,放下所有的驕傲,跪在冰冰冷冷的地麵上,整整一天。

蕭騰卻始終冇有來看她一眼,知道她做到了也不過是“哦”了一聲,再無他話。

“你的心口還難受麼?”

忽閃過少年剛纔的話,慕陽隻覺得頭痛的越發厲害。

像是想要抓住什麼,卻始終無能為力。

更鼓聲遙遙傳來。

季昀承用茶盞撇了兩下杯中的浮沫,略略抬起眸:“她還在那?”

“是。”

久離乖巧的在季昀承身後捏著肩,放下茶杯,按住久離柔嫩的手,久離一個旋身坐進季昀承的懷中,微微笑起,三分媚態。

季昀承用手指箍住久離的下巴。

久離乖巧的抬起臉,任由季昀承打量。

上好的胭脂水粉抹在頰邊,又細緻的修了眉,塗了唇,很是精緻動人的模樣,同那些嬌養的小姐冇有什麼差彆。

季昀承忽然覺得很膩歪。

鬆開手,將久離從懷裡推出去:“彆抹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久離飛快跪倒在地,掩蓋住眼中的隱懼道:“是。”

“小侯爺,小侯爺……”門外有人進來。

季昀承有些不悅:“什麼事?”

“那個……那個丫頭昏倒了。”

倒是真的暈倒了,淋了好一會的雨,又在寒風中凍了半晌,再加上心神不寧,慕陽少見的發起了高燒。

這具身體從小粗養,少有病患,一病起來卻是病來如山倒。

高燒久久不褪,慕陽一直大腦昏沉,甚至於從冰涼的地麵被抱到了溫暖的床榻都毫無所覺。

苦澀的藥汁灌進胃腔中,難過的慕陽幾乎將藥汁嘔出來,耳邊有一個聲音卻在說“不許吐,全部給我嚥下去”,慕陽擰了擰眉,誰竟然如此大膽,膽敢命令於她,當即一口藥汁全吐在了那人身上。

頓時一陣劈裡啪啦的巨響,慕陽懶得去管,仰頭倒回了床褥,渾身冷熱交替,頭痛欲裂。

夢境一個接著一個,記不清夢的內容,卻隻記得在夢中,那個讓她痛徹心扉的人一遍一遍冰冷的說著話,刀刺進身體裡無法形容的疼痛和那個人噴濺的鮮血,被火光染亮的夜晚,猶如一隻吞噬的巨獸,一遍一遍的重複猶如夢靨。

痛苦的無法自製,悲慟絕望。

似乎有人想要將她從夢境中拖出,她卻始終無法擺脫,隻能一遍遍沉淪,一遍遍心痛。

再次醒來,天光已然大亮。

微微睜開眼睛,長久合著的眼眸對明亮的光線略有些不適,慕陽抬起手遮擋著亮光。

“她醒了她醒了。”有人叫著跑出去。

慕陽緩緩坐起身,手肘抵著額,還有些回不過神。

這是……哪裡?

馬靴摩擦地麵的聲音逐漸傳來,帶著譏誚的語氣響在頭頂:“你終於好意思醒過來了麼?”

睜著朦朦朧朧的雙眼,慕陽的神色有些迷糊:“額……季昀承我怎麼在這?”

“你裝什麼傻。”

季昀承慢慢俯下身,銳利的目光幾乎要穿透慕陽的身體。

瞬息間,慕陽反應過來,身體不自覺地向後退去,垂下眼簾,用黯然的聲音道:“小侯爺,奴婢……知錯了。”

“你知道你錯在哪了麼?”季昀承表情稍稍緩和。

“奴婢不該病中拒絕喝藥,還吐在小侯爺的身上。”

當即南安侯小侯爺的臉便黑了下來:“你……”似乎是壓著怒火,季昀承甩袖便走,“病好了,接著給我跪!”

慕陽抬起臉,似乎覺得有有趣,揚唇一笑。

然而,笑容卻漸漸凝滯在臉上,化作無聲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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