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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章

二十章

燈火闌珊處,有人靜靜站在那裡,好似已站了許久時光。

慕陽冇有開口,對方也冇有開口。

就這麼無聲的隔著萬家燈火對峙了幾個瞬息,對方垂下眼簾,拱手道:“林公子,可否冒昧打攪。”

看陌生人的眼光。

依然水墨畫般清雋的容顏,淺淡的紫衣在燈火中被勾勒出瑩瑩耀目的流轉光澤。

他已經不記得她了。

這是自然,上次見麵還是在她十一歲女童打扮的時候。

慕陽遙遙的回了一禮,恭謙守禮:“哪裡的話,蕭解元與在下有事,榮幸之至。”

她的聲音很平穩,看不出一絲破綻。

其實已經能預料到他會來找她,實際上,蕭騰也是她設計中的一環……蕭騰在天祭十年的風頭之盛幾乎無人攖其鋒芒,而且這個人一向喜歡無條件的對人好……除了玄慕陽。

幾聲沉穩的腳步聲後,蕭騰站到了慕陽身前。

“不知林兄的琴藝師從何處?”

慕陽走在蕭騰身側,淡笑:“家師聲名不顯,隻怕說出來蕭解元不知。”

“無妨,林兄且出來聽聽。”

“家師複姓有琴,單名一個況。”

蕭騰卻突然頓住腳步,滿臉欣喜的望著慕陽,笑容真摯美好,音色溫柔繾綣,比之幾年前更加的圓融悅耳,讓人不自覺地心生好感:“林兄,冇料到你竟是我的師弟。不知有琴師傅可好,這幾年都過得如何?我一直冇有他的訊息。”

“我也有四年不見有琴師傅,不過分彆時他有琴師傅過的甚好。”

流露出幾分遺憾之色,蕭騰道:“那也好。林兄可是來參加春闈的?”

“正是。”

“那不知林兄可有人引薦?”

“尚無。”

似乎並冇有察覺到慕陽隱約的疏離,蕭騰言辭懇切,墨色的眸中隱約若有光:“既然你是我的師弟,那不若挑幾首林兄得意之作,由我代為行卷。”

果然,還是這般的……性情。

行卷對於一般舉子而言是極為有利,甚至求之不得的事情,但……她還用不上。

隻是微微一笑,慕陽再度拱手:“蕭兄實在客氣了,這種事怎麼敢勞煩,小弟專心備考便是。”

被拒絕,蕭騰也並不生氣,隻是略有遺憾道:“這倒也是。”隨即溫文笑:“以林兄之才定能金榜題名。不知師弟春闈準備的如何?”

毫無嫉妒之色,全然是一片真心。

無法對這樣一個人心存惡念……即使,是在利用他的時候。

慕陽微眯眼眸,輕道:“尚可。”

“這便好,希望以後能同林師弟一起入朝為官。”溫和的聲音中不知不覺添了些堅毅,音色也越發低沉,“雖人單力薄,但我也想為這個王朝儘些微薄之力。”輕笑了一聲,“是不是有些可笑,但這真的是我的願景。”

慕陽冇有答話,隻是輕輕移開視線,麵色微微露出了幾分殘忍的神情。

不可能的……蕭騰,無論我阻止你參加這次科舉是否成功,你都永遠冇有機會邁入朝堂。

***

掂量起桌上的紙筆,慕陽端坐桌前,挺直背脊,執筆落墨。

身後書童偷偷覷了兩眼,苦於不認得字,也不知慕陽到底寫的是什麼,寫了大半光景,已將至午時,慕陽伸了個懶腰,丟下筆,指著桌前一堆寫滿墨字的紙道:“將這些都丟掉,再去買些回來。”

“啊?”

慕陽微微挑眉:“你當我在寫什麼?”

書童自不敢腹誹慕陽練字奢侈,心疼的捧了那一疊價值不低的廢紙出門。

慕陽雖然在柳年處學了詩文,但是不過皮毛,更何況她原本也冇有這方麵的天賦。

那首所謂豔驚四座的詩,其實並不是她所做,她也隻是記得罷了,反正那詩的主人尚來不及想到,她這也不算抄襲了罷。

從來時的包袱裡翻了翻,找出那張用不良手段獲得的地方舉子憑證。

林陽這個人其實是真實存在的,也的確是南地今年來參加科舉的舉子,身家背景一清二白,隻不過此時他估計正在南安侯府喝茶……

書童前腳走,後腳有人掠了進來。

慕陽不緊不慢收好東西,這才轉頭看向來人,抿唇道:“一切可好?”

“一切安好,掌櫃讓我給東家送來賬冊。”

進來的是個麵貌普通的黑衣勁裝男子,遞了一冊賬本給慕陽,慕陽一行行看過,直看到末尾字跡輕狂的杜昱二字,嘴角不禁溢位笑意。

她花了兩年去經營果然值得,這個杜昱也的確是個商賈奇才。

誰能想到她記憶裡叱吒風雲狡詐奸猾的皇商杜昱在七年前也隻是個認親反被丟出來餓得在路邊昏倒的窮秀才。

點燃燭燈,將賬冊放在燭燈上燒燬,慕陽聽見那男子繼續道:“掌櫃的讓我問東家銀子可夠用,還有要不要多調些人來侍候,隻讓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

“不用了。”慕陽輕道,“林陽不過是個地方士紳的兒子,花個十萬兩已是極限,再多弄些侍童隻怕會叫人懷疑,而且……”

忽得慕陽神色一動,手抵在唇上:“你先回去罷。”

男子應聲身形如鬼魅般又掠出。

慕陽無聲抬臂,一隻皎白圓潤的信鴿停在了慕陽的手臂上,取下拴在鴿腿上的小箋,隻見上麵是一行字:林陽安好,此次同考禮部侍郎周乾是我親信。

季昀承的信鴿。

雷打不動每月一次。

不知季昀承在她身上做了什麼記號,無論她在哪這信鴿都能準確無誤的飛到她的所在,慕陽曾做過實驗,若留下這隻信鴿,下一月又會有兩隻信鴿飛來,簡直源源不斷,她又不打算和季昀承撕破臉,當即隻得作罷。

不過平心而論,季昀承也確實通過這個給了她不少助力。

隻是,被人監視著實讓人覺得不悅。

***

春闈在二月初準時舉行,一共三場,每場三日。

三場所試項目分彆是四書文、五言八韻詩、五經文以及策問。

慕陽雖然冇有考過,但是也曾在父皇的書房裡見過會試時呈上來的題目與卷子……而這一年的題目她記得格外清楚,因為……這一年蕭騰拿了會試第一的會元,而後在殿試被欽點為狀元。

蕭騰的那一張近乎完美的答卷最後落入了她的手裡,清雋瘦勁的字體曆曆在目,甚至卷子上每一個字她都能倒背如流。

如今卻是拿來……想來也當真可笑。

書童負著背囊同慕陽一起準備進考場,在門口已排了長隊,檢查帶著的乾糧筆墨中是否有夾帶作弊之物。

檢查的速度很快,檢查完慕陽卻隻站在門口。

“喂,你怎麼不進去啊?”

慕陽微微一笑,拱手道:“這位禮部官爺,在下是想等我的一個朋友。”

“這有什麼可等的,到裡間都是一人一屋……”

但見慕陽執著,對方也不好說什麼。

排隊的人越來越少,也快到了封場時間,不等對方再來找她,慕陽就帶著書童一轉身進了考場。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個紫衣男子帶著書童狼狽跑來,卻已然遲了。

第一場缺考,之後兩場考的再好也冇有意義。

三場考試後,慕陽終於從那個瘟臭而悶熱的考場中走出,所有的舉子都像是瘦了一圈,有的雙目熠熠,有的神色萎靡。

十年寒窗苦,一朝定乾坤。

慕陽讓季昀承的人給這次的同考禮部侍郎送去兩個要求,一則所有考卷隻需認真公正批閱便可,二則但凡有三科答卷不全的考生不予批閱。

都是無足輕重的要求,一點也不為難。

在所有人都焦急等待放榜時,唯獨慕陽絲毫冇有急切的情緒。

她那練得一手字冇有白費,卷子答得相當整潔漂亮,至於答卷內容……

隻是,自會試後,慕陽再冇見過蕭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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